库伊斯愤怒的从帐篷里直起身,眼睛瞪大直视我,唾沫喷道,“你简直是把我们带到沙漠里的地狱!你这是对我们的生命极度不负责任!真主会把你这种人带到地狱去碾碎!”
最后几个字没吐清楚,海东青倒肘就打,把他拍倒在地。
我制止海东青的行为,怎么说咱们是文明人,骂两句犯不着动手。
“库伊斯,我和你说清楚。”我蹲着,双手用力抓住他衣服前襟,“我就是魔鬼,你想怎么样?”
攥住前襟,我慢慢收拢的衣服领口,使他呼吸显得困难。
“魔鬼,魔鬼。”库伊斯叫道。
“如果让你选,一个是让你死,一个是让你牺牲别人活,你该怎么选?”我狞然的问,手臂鼓起青筋,颇为吓人。
他要紧牙关不再说话,但神情像个不屈的烈士,目光里都有火焰迸发。
“你肯定会选,会选第二个。”我掷定的自己回答,摇着他的衣领,使他看起来如同点头,“毕竟谁都不想死,特别是对世界还有希望的人。”
“魔鬼!”库伊斯仍然固执己念,在我耳边,竟是异常刺耳。
“魔鬼又怎么样,老子喜欢!”我撕破看起来和煦的笑脸,一把夺过葫芦腰间的鱼肠剑。
对着地面半削,便是条深深的沟堑。
“这把剑,即使把人的大腿砍断,也只需一下的功夫。至于割破喉咙,更是只需剑尖的米粒锋芒。”我比划着鱼肠剑,哪怕是剑锋的毫光,也比开山大斧还有威慑力。
库伊斯终于不说话了,殊杀死亡,还是足够让嘴硬的人屈服。
我让海东青把他弄到旁边的帐篷睡觉,好好招待着。
这也算是,暴力欺压了良善,如果库伊斯是基督教的,大概会在心里把我绑到十字架上。
收了剑,苏衡在旁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臭着张脸,看看自己,也没有把衣服穿反吧。
“有什么好笑的?”
“我一直以为你有颗圣母心,现在看来,是我走眼了。”苏衡捂着肚子,一串串的词跟着冒。
我故意不去听,所以至今也不记得了。
“人总是会变的,没有绝对的永恒。”我擦着剑面,心中竟生出种大彻大悟的点破感。
“也对,以前的那个你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你还活着。魔鬼,魔鬼。其实这两个字有意思,任何人心里,都居住着魔鬼呐。”
苏衡说完,关了手电睡觉。
言外之意,却不知是他有心,还是无意。
想想,经年方折,的确,我也是老了几岁。
次日,大白天,能见度都不足二十步。
到处是黄色的风沙,充斥半个天地,风吹鼓鼓,我们正好是迎着风头前进。
吹到脸面,如刀似割。刚才在沙里踏出脚印,转眼被风沙吹平。
若没有丝巾遮脸,刚张开嘴,就会被灌一嘴的苦沙。
“老天爷变脸了,大风沙要来了,不能再往里走。”库伊斯反复重申,可惜我没听见,声音都被呼呼的风声搅乱。
“少废话,快点走。不然大风沙来了,先把你埋起来。”海东青压着衣服,库伊斯明白里面是什么东西。
骑在骆驼上,最吃风。两腋生力,有种向上托起的腾云驾雾。
老天爷确实变脸了,大白天,都和冬天的五六点钟似的,沙漠里,开始有危险的气氛蔓延。我期望大风沙不要这么早来,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否则怎么如此巧合。
“苏哥,气象局发布的警报,看来这次风沙不会小。”
海东青向我递过来信号接收器。
气象局发布,说塔克拉玛干沙漠内,近日会发生轻微地震,从而导致大风沙的爆发。
据估计,本次大风沙,将会是近五十年以来,最大的自然灾害,将对周边城镇产生极大破坏,如此云云。
我听了接收器传来的信息,那真是怒发冲冠。
他奶奶个熊,和之前东海一样,早不说晚不说,都到了地点才报出来。
马后炮,现在我还能飞出沙漠不成!
我气得,把接收器从骆驼身上丢下,狠狠砸在黄沙里。本以为只是场小风沙,没想到会酝酿成近半个世纪以来,范围和破坏力最广的大风沙。
而且大风沙的起因,只是因为场小地震,可真是着了蝴蝶效应的祸。
风沙,风沙。
我们正好就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心脏,在大风沙的核心覆盖范围!
想着,风一紧,带着几吨沙子,扶摇直上九万里,气势犹如万马奔腾,又从空中像瀑布跌散。
我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只抹了层白盐。
现在原路回去,不可能,因为我们赶不上在大风沙降临时,逃到远处。
那块绿洲,不能待,太危险。光说那些虺蛇吐出的毒瘴,如果经风一吹,定然会扩散开。
到时候,闻者立毙,根本不用等风沙活埋。至于楼兰王城墙,到如今只剩些地基。
风沙朝夕而来,古老的城墙顷刻就会烟消云散。所以往回走,必死无疑。
那个时候,我保持着相当清醒的头脑和分析力。
如今来看,只有往前,但愿在风沙到来之前,我们能躲到那个异国王陵里。
库伊斯在前面,依照昏黑的太阳和风沙辨别方向。
此处地底,有相当大的磁性,导致指南针有些失灵。我抽了抽骆驼,让骆驼加快速度。
在风沙沉淀的前夕,仿佛革命破晓前的黎明,骆驼沉稳的步伐,也显得有些彷徨了。得了头驼的指引,骆驼们朝着同个方向,几乎聚成一团的奔跑。
在骆驼身上的我们,摩肩擦踵,都快人撞人了。
还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大风沙虽然在准备,好在没有立即发生。
这无疑在绝境中,使我们看见新的希望。
第六感告诉我,那座西域神秘的王陵,已经离我们近在咫尺。
大风沙到来之前,四周能见度已缩短为十米之内。
十米外,人鬼不分,黄沙卷空匐地,像阴鬼舞动招魂。
所以在那种环境,还不如靠第六感去感应。如此又挨了一天,我们更加深入这块禁地。
库伊斯知道他被我们拖下了水,海东青又缴了他的食物和背包,在沙漠内围,他可不敢再跑了。我们只睡了相当短的时间,睡眼朦胧,好像被葫芦踢醒,又开始骑着骆驼赶路。
骆驼们也是累极了,但头顶黑色的天空,已经分不出白天黑夜,阴沉沉仿佛随时可能塌下来。现在是白天,我感受不到沙漠里的炎热,反而有些干冷,冻得人解不开衣。
准确来说,我们越过楼兰王城墙,已经是第三天。
突然的大风沙,隐约开始迷失偏离方向。偶尔抬头,舒缓发酸的脖子。
我看见风沙里,有一条黑气,像腰带系在空中。
“那是什么?”风沙里,辨别不出是谁说话,甚至因为风声呼啸,连声音都扭曲变调。
几天下来,我习惯用沙子的颜色看任何事物。
哪怕是湛蓝的晴空,在沙子的映照下,也融为一体。直到风沙里偶尔出现的黑气,我方才明白。
噢,原来世界除了黄,还有黑。
黑气漂浮于空中,如烟如霞,有种淡淡的凝固感,却又在空中摆动。
人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那是唐人诗句,不过那条黑气,在空中可不是直的,反而有些蚰蜒的肢体般。
“那是黑沙王,黑沙王显灵了。”库伊斯坐在骆驼上,忽然翻倒,扑通跪在地面祈求黑沙王的原谅。
嘿,这完全是巧合。假如黑沙王更名成绿沙王,那气还能变做绿色茵茵不成?
“什么黑沙王显灵,保不准是自然现象。快点骑上骆驼,大风沙就要来了。”我自然不信有什么王,捂着丝巾说道。
库伊斯显得相当虔诚,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们骑着骆驼,由于风向是迎着我们吹来,黑气在空中离我们越来越远。
逆行赶路,我腾出空,回眼看那黑气。
见黑气在空中变幻腾云,犹如神龙显身,幻化为诸多形态,气象万千。龙者,可大可小,可隐可显。所谓英雄,当如龙如大鹏,可潜伏黄泉不语,也可同风万里之遥。
那一刻,我以为天空中,真是条黑色神龙。却见得黑气化龙,生出龙鳞龙爪,龙角龙眼,在我们身后驾风而去。
感叹于自然的鬼斧神工,大漠里还真是无法揣摩。
忽然,正当黑气化龙要消失时,风云突然失去了浮力,在空中像毁坏的飞机坠落地面。
真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古语,大道隐没为龙身。化龙可不是好化的。
那道黑气,可能是某种精怪成了气候,想变化做龙浑水摸鱼。
却没料到神龙不可犯,竟然落得道消身陨,从空中坠入地面!
奇观,真是奇观。黑气化龙失败,各具的龙身龙鳞,又变为笼统的轮廓。
理论上我们是龙的传人,到底龙存不存在,还得两说。
有种分析,龙图腾,始于太古先祖,对于蛇图腾的崇拜并神话。
黑气一往无前的砸到地面,我正要回头继续看路,便听得身后地裂山崩,像有枚炸弹贴着后背爆炸,震耳欲聋。
猝不及防,我们浑身窜遍了麻意,连寒毛都刺入衣服纤维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