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是不是你做手脚,再抖一次。”胖子检查钱币,怀疑是大烟袋往里面填了铅。
“哪能,卜卦只卜一次,可没有重复的说法。要真这样,岂不是事事畅通无阻。”
大烟袋翻开那本老周易要仔细研读卦象如何。
其实这六十四卦没有最好也没有最差,更多的是相对事而言。不过既然是乾卦,听听大烟袋瞎掰也不错。
“哼,还说不是骗人的,要这样,胖爷前门外支个摊子,那也是地上半仙。根正苗红的,还信这些。”胖子早已抵御大烟袋说话,不管好坏,一律反驳就对了。
就听得大烟袋抱书解释道“好运气,好运气。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卦象里正说的是两个人。”
“说人话,别给胖爷这卖弄。”
“这卦象上就是说,万物之间的事,它是相互感应的。比如有水流,地方就潮湿,有火烤,这地方就燥热。这就相当于种什么东西得什么,一类归一类。”大烟袋这样做解释,说完,在桌下暗中拍了拍我,示意我必须听。
葫芦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大烟袋停下卦解,就不再说。
“别讲一半,这到底是好是坏?”我正以为大烟袋要给什么暗示,谁知他就不说了。
最后,大烟袋才吞出一句“哎呦,这世事无绝对,是好他也是坏。此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或许会抓着龙尾飞到天上,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顿饭吃下来,净扯了些废话。至于什么利见大人,莫非我还会遇见高人提点?
懒得多挪动,胖子倒那破沙发上睡着。大烟袋趴桌子上,似乎也睡过去。这样也好,总共就两张床,还没人抢了。
慢慢吞吞的往卧室走,忽然葫芦在背后提了一句“刚才那卦,不是四九卦。”
我回过头,光线太暗,瞌睡又上来。于是勉强打起一点意识问道“不是四九卦,还是什么?”
“坎卦。”
坎,就是指低陷不平的地方。我打了个哈欠,没注意这卦象,招呼道“你还信这个,大烟袋那水平,猜硬币都比他准。行了,快去睡觉。”
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刚才还拉着眼皮睁不开的睡意就没了。
左来右去睡不着,我拉开台灯,出去把大烟袋手里那本周易扯下来。又拿了龟壳祖钱。我倒要看看,这老头看错的坎卦,是什么意思。
一开书,还真有,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九卦。
重重险陷之象,向下内敛之意。
坎在后天八卦中表示水,阳数为二。
意思就是两滴水,合在一起照样是水,表为小凶,险上加险。
只不过书中解释,若是坚定信念,互不猜忌。就如同溪水合在一处,奔流向前,能跨过重重艰险。
总的来说,这坎卦险上加险,不如大烟袋那个四九卦吉利。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卦象卜的有一半是我,要卜,也应该由我亲自来才对。
于是,不管之前那卦是利见大人,还是险上加险,我推翻了重新来过。
龟壳中三枚祖钱落定,我一页页照着翻书,看到底是何种卦象。最后定在第十八卦中的蛊卦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这是一个异卦,非常不吉利,比坎卦还凶。这可以指两方,两方若是不团结,向前走三天,也有可能倒退向后走三天。双方可能发生冲突,并遭受损失。
蛊最初是没有出路的爻,如同落在盆里的虫子,往哪里爬也爬不出去。
果然是塞翁失马,我差点忘记,大烟袋除去老奸商老神棍之类的外号,也有乌鸦嘴的美誉。
他之前说的四九卦也藏着波涛,何况这个蛊卦,左右看都不是善茬。蛊卦二爻为父,这是一个强爻。而强爻阻塞了初爻在人道上的出路。
我收起祖钱,顺带周易还给睡梦中的大烟袋。最近手气不怎么样,还是睡觉安全些。
第二天起来,胖子那瓶二锅头后劲真大。一出去,见胖子正打扫清洁,吆喝大烟袋一起和他劳动。见我出来,便拉上我。
我拿着工具,走到大烟袋那问“昨天你解卦的时候在桌子下拍我,要暗示我什么?”
“咳咳,你那兄弟没起来?”大烟袋特务接头般的咬耳问,看上去颇畏惧葫芦。
“没,这人只负责吃,不参与劳动。这清洁我们三个做就行,你就别指望他帮你负担了。”
“我不是说这个,那四九卦,得一龙失一龙。如拿一把刀,也许伤人,也许伤己。”大烟袋说得反反复复,两者之间相对也听不出什么水平。不过他要是能从奸商的道路改变成神棍,也是潘家园之福。
“别提那个卦了,我问你,在机场那,你怎么看见我就跑。别说什么愚人节,那阵的你,跟古墓里看见粽子差不多。武当的梯云纵都被你使出来。”
胖子在外面晒那些古董,大烟袋负责抹桌子,我负责拖地。见店里无六耳,大烟袋夹着老痰说“什么叫像,当时见你的第一眼,我真的以为自己撞着粽子了。”
“哦?你说说。”
“爷,别的不敢说,我大烟袋这鼻子,可是闻着气,就能知道物。非我自卖自夸,就这鼻子功夫,现在早就断了代。当今国内,能把鼻子功夫练到我这个境界的,不过一手之数。”
我说你就别夸你那鼻子了,要真鼻子灵,到机场帮着政府闻闻谁带了违禁品,岂不是利国利民。
大烟袋又说“昨儿晚上见到你,我就闻见你身上有一股尸气。尸气知道吧,那就是粽子身上的味儿。”
“就这?”我觉得大烟袋太过敏感,和他说道“你是不了解,当时魔城里面,有一段是骨海。什么叫骨海,那脚下踩的,手掌摸的,全是死人骨头。要说沾着点尸气,这有啥。”
“不不,尸气不是地气。你是不知道,要练鼻子功夫,必须会区分气味之间的细微差别。你拿两个苹果,我光闻味,就知道哪一个放的时间久。你身上是尸气,不是地气。倒斗的有地气不假,但绝不会有尸气。”
我问他是为什么,大烟袋极其畏惧的说“尸气,那得是死人才有啊。但凡人活着,身上有阳气护着,再强的尸气,出来风一吹太阳一晒,也就没了。要不说古墓里少口人气呢。这尸气只能是棺材里面的粽子才有,或者说活死人。”
我细细闻了一圈,没臭味也没异味。
大烟袋说全国就他这种鼻子功夫,不过一掌之数,难道真是失传的异术?
“知道吗,当时我醒来一看,见黑驴蹄子就摆在你面门前。非是飞尸旱魃,就是活人。那阵子我差点吓得肝胆剧裂。后来一看你身后那个年轻人,身上的尸气大得惊人。黄金之城里面的那只尸犼,气味也没他这么冲的。”
大烟袋的话,简直超脱了一般的人类认知。要真是粽子僵尸,道行再高,总不能和活人一样吧。要说大烟袋鼻子失灵,这功夫闻土识物,又不是机器不能掌控。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尸气,是从他身上沾来的?”
“不错,本来你身上这尸气就够大,结果一闻着他的,我的天,简直小巫见大巫。”
大烟袋说到此处,还保留着相当大的戒备。不过我们两个明明是活人,所谓尸气的来源,怕是另有出处,不能以偏概全。
想着昨晚葫芦对我说的坎卦。坎者本就困难重重,若是两滴水不愿意合在一处,就更无汇聚成溪的可能。唯有精诚团结,互相扶持,才能越过困难,有惊无险。
“行,我知道了。”我应了一句,听进去多少,自己都未免能全知。
大烟袋胸中的见识,的确很多,掏几天也掏不完。想到在孜珠寺老喇嘛交给的星引,那一段铭文,或许得请教他才有解。
王满宗周,父昭清庙,唯天将集厥命,受迹迹四方,长伐夷童,西行昆虚,道远路遥,同植眉寿。
我用手指沾水,在柜台上写下这一段铭文。
“星引嘛,这东西我的确不会用。先秦时候,古星象就基本绝迹,到汉初,更是只剩些皮毛。不过这段铭文,其中真有玄机,让捡着大宝了。听你说他看了一会就能翻译上面的大篆,此人见识不浅啊。”大烟袋看了铭文后说。
“快解释解释,古代那些词,要查一本辞海也未必有先例。”我请大烟袋解释,详细说说。
“好,这段铭文,我肯定是周朝的,而且应该是西周,跑不了。为什么这么说,你看第一句;王满宗周。这个王满,可能是人,可能指谥号,这姑且不提。不过这宗周二字,指成周洛邑,是周朝首都的代名词。”
中国历代,大大小小二十余王朝兴衰。秦十五年则亡,汉坐江山四百,到了唐明清,皆过不了三百的大关。翻开史书,中国最长命的王朝,就是三代中的周朝,有八百载。
不过这八百,可是有水分。
公元前七世纪,历史上发生著名的烽火戏诸侯,导致犬戎攻入镐京,杀死周幽王,西周灭亡。
从那以后,周朝迁都,形成了史书上的东周。
打那起,周天子的势力就名存实亡,争霸这些都是诸侯的事,周王室只不过留了个虚名。所以,周朝真正能掌握天下的,唯有西周十二天子,自周武起,到周幽亡。
所以大烟袋推断,铭文代表的星引,绝对是西周时期的产物。
既然这样,第一句的王满宗周。这个王满,应该就是指周王、名满的简称。
西周第五代天子,恰好是历史上富于传奇色彩的帝王——周穆王。姬姓,名满。
难道,真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