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不放心,跑出机场,外面就是车潮涌动的公路,万一这老头没长眼自己跑上去。
我闭紧眼睛不敢想,恰看见葫芦坐在离大烟袋不远的公共椅子上。便指了指大烟袋,叫他把大烟袋捉住。
大烟袋一对上葫芦,不等葫芦出手,白眼一翻,牙关一咬。犹似杜鹃泣血,就这么昏过去。胖子从停车场拐过来,看见这一幕,问道“怎么好好的改成全武行,这年头要文斗不要武斗。”
“弄住他,刚才一见面他就叫撞鬼,我看是撞了邪。回去塞只黑驴蹄子给他试试。”
“撞邪?得,弄胖爷店里面,让胖子请出祖师爷,给他镇镇。”
胖子一摸脖子上的摸金符,回来之后,他请高手修补,已经把裂开的那一段重新补上。所以喊起祖师爷,胖子又是这么顺口。
闹这么一处,胖子心眼灵活,一指地上的大烟袋,又一指脑袋,挤着眼小声对着旁人说“疯子呢,离远点,当心咬人。”
回到胖子的铺里,拉下卷帘门,见胖子点蜡烛,烧了圈黄纸,才从柜台下取出一黑驴蹄子。
“胖爷之前都劝过,你说祖国好山好水的,非得出去折腾。这一出去还折腾到泰国,中了邪,祖师爷都没法救。只能看看这黑驴蹄子,要搞不定,还得找人。”
胖子说得痛心疾首,不过下手可没留情。端了一公鸡大碗,胖子咕噜喝下一口水,下巴鼓成青蛙大。噗嗤一声,先来了个醍醐灌顶,把大烟袋弄醒。
大烟袋睁开那老鼠眼,见着胖子手持黑驴蹄子,而我就站在一边。
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大烟袋恢复正常,又探头探脑的一看。见葫芦没过来,正在胖子铺里的柜台边,欣赏标价上明成化年的斗彩鸡缸杯,还有什么元青花大瓷瓶。
“两位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多见外啊。”大烟袋恢复以往的奸商嘴脸,这时看起来,分外令人讨厌。
“这没事了啊,小同志刚说你中邪,让胖爷用黑驴蹄子给你测测。”
“我,我那是...”大烟袋咬着嘴皮瞎编一阵,说出一番“国外不是流行什么,哦,叫愚人节。我这回来了,给两位爷试试这新鲜节日。”
胖子一听,差点没把黑驴蹄子折了塞这老玩意嘴里。我更是踢了一脚破沙发,这啥理由,这老头榴莲吃多了,把脑袋给熏着?
“混账,白骨精扮新娘,妖里妖气。这才出去了几天,通心粉给你吃饱了撑的。胖爷平生最看不惯这些,实在是岂有此理。”胖子一听,居然是为了过个什么愚人节,不管是不是今天,先好一顿批斗。
我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大烟袋看见我的那一刻,是真怕,绝非装出来。至于这愚人节,恐怕只是个说辞。不过他不愿意谈,就先留着。
大烟袋一套什么久别重逢的虚话没念完,胖子一拍桌子叫请客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响,大烟袋订了号,叫伙计把菜全送到胖子这。
反正胖子也不做生意,店里面摆一圆桌子,上等的雅间。
“酒就别喝,晚上喝多了伤胃,要二锅头可以来两口。”大烟袋酒肉穿肠过,不过这老头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活蹦,还是遵循了些养生之道。
谢了酒,喝了两口热汤,还是东来楼的正宗。
先介绍了葫芦,西藏友人,还兼职天授唱诗人。大烟袋嗯嗯两声,转而夸我和胖子先去秦岭,后入阴山,再上西藏。实在是倒斗界的劳动模范,考古界的先锋号角。
胖子滋了口二锅头,说这些都是虚名。
想那黄金之城,早就被人关注过。魔国就更别提,格萨尔王的大军,当年怕是把能搬的全搬个底掉。每每谈到此事,胖子激动得都能把桌子拍穿。
后来喝多了,胖子竖起三手指发誓,说一定要倒个没人涉足过的完整斗,方才显摸金王子之名。
轮到大烟袋说话,拽出一句文,说南朝四百八十寺,古今大斗几个没被动过?算算中国皇帝,加一起能编一个加强连。
不过倒斗的这么多,像是温韬之流,一人就掘了关中十七座唐帝王陵。
再比如杨琏真迦等官盗之辈、乱世群起的绿林之徒。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公卿大臣,基本没几个墓都囫囵保全到现在。一古墓里面,历朝历代的盗洞,那和蜂窝煤一样,哪里有什么完好可言。胖子这想法,未免太过于虚幻。
“就没有完好的了?搁四九城这儿,明十三陵呢!”胖子哼哼出一口鼻音。
大烟袋一听这话,乐了。不管谁那么大胆,十三陵那可是重重保护,蚊子也别想吸一口血。
倘若除去这种群葬的皇陵,中国只有秦始皇陵和乾陵两个未被盗了地宫。
论说盗墓从东汉发扬光大,由民转向官。
历代倒斗群豪一时无数,盗了公主贝勒王子王孙。要说最想倒谁的,还得说那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陵。
光一秦代陵墓上的瓦当,它也比清时的官窑值钱。
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现在国家经济一上来,冥器的价钱一天比一天高。难怪胖子想要掏一全墓,搁以后老了,也值得吹嘘一辈子。
“祖宗一辈儿一辈儿的传下来,再过几十年,怕是要失业咯。现在祖国大地上能看见的皇陵,就得数骊山和咸阳市乾县。这两个地方,都是陕西地界,借了咸阳原的紫薇帝气。千百年下来,照样稳稳当当。一个埋了千古一帝,一个合葬二尊唐王。”
大烟袋比着手指,最后竖起两根,看得出神。
“这都是镜中月水中花,你以为胖爷没研究过?要说还是骊山值得挖,一兵马俑,就得几百万,还是十年前的价格。妈的,要胖爷早出生一百年,哪里轮得到那些人老头撒尿。”
“可不是,华夏第一个皇帝,就用过的夜壶,那也是先秦时期的。”大烟袋说起先秦,那也是噙了一眼老泪。之前就说过,先秦时期,天子墓都是出神器的。至于先秦后,不管那宝物多值钱,最多只能算宝贝或珍宝,差神器不止一个档次。
推杯换盏,大烟袋灌了两口高汤,也憋不住话。谈论起最近在学习什么。我说读读秦史,当研究研究。胖子则看些限制读物,说修得金丹,还需和光同尘,方能凝结元婴。
大烟袋则说他在研究周易。
谈论此次泰国之行,他参加了当地地头蛇组织的一场拍卖会,拍下本清代版的周易。当然,大烟袋顺道去了趟欧洲,呸了两口咖啡,还是吸他那杆大烟杆舒服。
“周易,那不是算命用的?再说清朝刻的,有甚值钱的。”胖子红着柿子脸评论道。
周易,乃是易经之一,算得先秦天书。所谓易经,乃是夏之连山,商之归藏,后才是周之周易。前两本均已失传,至于周易,所讲求的阴阳卦爻、大道之源。
三皇五帝的伏羲,以黄河中浮起的河图,而推演出先天八卦。后世的周文王姬昌,则撰周易,由先天推演出后天八卦。这本书,可为群经之首,设教之书。
“要只有本道光出的周易,我大烟袋自然不敢拿出来现眼。关键是那搞拍卖的泰国佬,哪知道咱华夏精髓?我上去一阵忽悠,那人就把配套的一件全给了我,这也算是找回流失文物。上古夏商周,哪朝天子办个事之前不得起一卦?”
大烟袋肯定不止买了这一件黑货,只不过其它的不好贴身带,要到北京得等一段时间。唯独这书,还有他忽悠得来的东西,小巧易拿,也不容易查出来。
大烟袋宝贝得小心,一红布包里,翻出半个手掌大的龟壳。
里面还有三枚铜钱,均是祖钱。周易龟壳,再加上三枚祖钱,正好是全套的卜卦家伙。看来这是原配,收集起来不易,难怪大烟袋要拿出来吹嘘。
商周时期,巫卜盛行,神权与王权并驾,祭祀为之常。
至于卜卦为什么要用龟壳,据说是因为天圆地方。龟壳背甲龙气,如天。腹部平坦,为地。符合天文地理之道,故而能知存亡兴衰。
大烟袋得的那龟壳,至少有三百年,边缘处褐甲黄铮,背脊纹路如蛇盘龙行。
这种东西,不可多得。
“瞧,苏爷和这位爷一道来,所谓客从远方,要不打一卦给你们看看?”
说起算命,大烟袋还来了兴趣,非要照着半桶水的水平献丑。得,以后大烟袋除了是个老奸商,还多了个老神棍的名头。
“得,那你就算。”胖子说完,趁着大烟袋净手,把他面前一盘菜放嘴边一吸,便下了肚子。只有我看着大烟袋煞有其事的摆弄,葫芦也在一边专注的填饱口腹之欲。
把三枚祖钱放在龟壳中,大烟袋摇了三下,就差大喊一声开。最后三枚祖钱滑出来,兵兵乓乓的弹在桌上。等到三枚钱尘埃落地,大烟袋才收起母鸡护小鸡的架势。
“写的啥?”胖子向来不信这些,要什么都被安排好,一辈子岂不是太过无趣。
大烟袋咳嗽不停,半晌也没落出个屁。我急了,到底是好是坏,先吱个声。
“大吉,大吉啊。这是乾卦,九五爻,飞龙在天。”大烟袋忽然笑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