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外国人,口音有点绕,“钱,刚才这边有光,是你们上来了?”
钱哥和菜头与对方还有利益瓜分,暂时没有撕破脸。
就听菜头对付道:“哪里有光,我们也是刚刚上来,怕是你们睡糊涂了。”
我一听,更不敢露出丝毫马脚。
本以为能躲过去,谁知千算一步算漏,那条载着我来的皮囊船,可就挤在后面。
“不对,这船什么时候多了条,有人!”钱哥的声音转瞬响起,船上反复传来急促地脚步声。
我拔出鱼肠剑,把剑放在嘴前,静静喘气。
外面发现有人跟来,之前和他们打了个照面,见着皮囊船出现,他们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在哪?”那个外国人问道,说着朝我藏的这边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我隔着布片看见外面人影晃动,一颗心早已冲上脑门,眼皮都不敢随意眨动。
“跑不远,既然他们没到岸边,那就在附近。”钱哥喘着粗气,一把长刃兵器已经拔出。
菜头受了老大一个指示,假意说着废话,一脚一步的朝我这边踢。
皮囊船上,我一共看见三个人,菜头和外国人夹在两边,钱哥说着说着,身影突然人间蒸发。
这时我心脏跳到极致,认为独自想要安然躲过去已然不可能,没别人帮把手,我现在的位置十分尴尬。身后有石子落水声,惊醒我要反击。
别管那个钱哥跑哪去,外面就有个菜头和外国人,我要是出其不意的扑过去,只要抓着一个人当人质,多少比束手待毙要强。
估计下距离,那个外国人人高马大,我恐怕刚搭到对方肩膀就被放倒。
看来只有这个菜头,听名字就知道对方营养不良。要真是练家子,我一剑给对方扎过去,少林和尚也得服软。
于是我收紧腹腔,眼睛盯着外面,一手撑着船面保证能突然发难于对方。心里默数三声,我用胳膊顶开帐篷,伸直手臂站起来便动。
然而当我突然行动时,前面的菜头和外国人似乎早有预谋,齐刷刷朝后退一大步。
那外国人我没工夫管他是哪方洋毛鬼,我的目标是菜头。冲过去就要挟持对方,我心中本就打好腹稿,但是他们距离和我一拉开,打乱了我自认为非常精妙的构思。
菜头这人獐头鼠目,脸上五官比大烟袋还猥琐,笑起来比死粽子还难看。
见我主动现身,菜头非但不惧,反而脸上闪出得逞的算计之色。剑出鞘,不见血就收不回去,我对着菜头就刺去,抓住他,就等于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我才跨出两步,第三步时还悬在空中,一道刺痛冲进我的身体,从皮肤直入骨髓。
我僵硬的停下动作,身体脱离,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感觉胸口有撕裂的疼痛。
低头一看,一把雪白光亮的长刃上滴着血,从我后背穿过身体,刺穿前胸。
这个位置,我记得是心脏位置,我咯了一下,一股血爆了般从体内喷出。
我掉入冰川深处,身体出现前所未见的冰冷,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包括菜头那张可憎的面目。
钱哥从我身后绕过来,我瘫倒在地,五官封闭,静候死亡降临。
一刀子刺穿心脏,天上神仙也不见得能活,那时已经不绝望,而是我不想接受也得解释的事实。
或许,我会死了。
那一刻,来不及缅怀什么对人间不舍,这些都是刀口舔血的老手。
钱哥轻蔑一声,像对外国人示威,告诉对方他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之后,我被菜头踢下皮囊船,整个人沉入河中。
说冷,河水中并不冷,至少我身边,血液流出体外,把河水都升温几度。
那一刻我似乎钉在十字架上,手不能动,脚不能伸。
在河里沉着,一口口水灌入身体,估计又会从伤口流出,等到我最后一点头发丝的意识断掉,我这辈子就可以彻底画个句号。
这种死法,我没想过,突如其来不用任何准备,要悔恨,又说不上。
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我拼命想要抓住,手上要死死抓着什么方罢休。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通常大多数并非看不见,而是我看见了也不会去理会,我会沉默的避开。
当我独自面对死亡时,嘴里吐出一连串水泡,半个字没冒出,心脏一阵绞痛。其余什么,便再也不知道。
时间就这样过了很久,灵魂出窍,离了肉身上了黄泉,尸体摆在河中,水波潺潺。
这是我后来想起当时的情况,吸一口满是二氧化碳的空气,其实这样也好。我以为我死了,再强悍的人,中了钱哥那一记杀招,都活不过半分钟。
意识初生,第一个听见的声音,是雄浑的男高音,破锣鼓加大嗓门,那动静。
“怎么还没醒,有一天了吧?哎呦喂,这可怎么办,别不是成植物人。”
对,这声音只要我没聋,就能听出来,是胖子。
“等。”穹扩思措惜字如金,那声音里里外外透着与世界无关的冷漠。
我明明是死了,从身体到灵魂,难道一睁开眼我就会看见,外面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胖子和穹扩思措也跟着阵亡?
不敢睁开眼去看,利刃刺入心脏那一刻,天下间任何幻觉都会被捅开。
可等了一会,耳边胖子那叹气声虽断断续续,不过和往常那般真实。
我稍微眯开一条缝,看见胖子一张脸顶人两张脸,框幅大一倍。
“胖子?”我很久提不起精力,如同沙漠复活的木乃伊,动一下,身体都可分家。
胖子听见有人叫他,穹扩思措这人不说话,这里就剩下我。
于是胖子抱着我一个劲摇,差点将我摇死“小同志,看看胖爷,快看看,这是几?”
胖子两条胳膊拧着便不松开,我心里那个气,要中气十足吼一声放开。
话还没出喉咙,便被摇回去。穹扩思措用一只手将胖子拉开,让我躺在地上,给我灌了两口水,一股青苔味。
“醒了就好,看看这是几。”胖子一比手指在我眼前晃,说我昏迷了一整天又半个小时,怕我是掉入河里叫水给泡痴呆。我心里那个奇怪,心道自己明明挨了一刀致命伤,这比溺水严重多。
一看身上,衣服还是那衣服,上面脏兮兮,唯独没有成河般的血迹。
可能是我被姓钱的暗算又遭踢入河里,流出的血已经叫河水泡散。一活动身上,还不疼,不说龙精虎猛,喉咙至少能喘上气。
我扒开衣服一看,胖子以为我邪乎,掏出只黑驴蹄子就要给我吃。
一看胸口那,完好无损,连道伤口都没有。我抓住胖子伸来的爪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刚才一直在做梦?
胖子的回答截然不同,说皮囊船在河里漂了很久,估测不到行了多远。等到河水形成死水时,穹扩思措突然从皮囊船上跳下去。
胖子早就睡醒,其实他是不放心穹扩思措打的什么算盘,见他跳入河里,于是匆匆跟着潜下去。那时我睡得死,胖子没来得及叫我,一个人私自行动。这么一折腾,他们两个下了河,留我一个人睡在船里顺着河水漂浮。
于是后来有了那要命一幕,再说胖子那。
河水到这并不深,那些远古巨蝎没跟过来,胖子尾随穹扩思措后面,河底下有古时候排水留的下水道。下水道只有那一段才有,胖子心疑穹扩思措为什么会对这里如数家珍,单说一个天授唱诗人,似乎没这么大本事。
穹扩思措早知胖子跟着他,没有理会,这两个倒是走得干脆,可倒霉的是我。但是听胖子所讲,当他发现我漂在河里时,我身上并没有伤口,似乎只是溺水昏过去。
这点我肯定不相信,那一刀当时刺得精准。可等我醒来时,伤口消失,一切都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我们所在位置,在地底魔国遗迹中。西藏经书中写明了,魔国是生活在地底中的恶魔,这里有庞大精巧的地下排污系统。
胖子他们发现我时,便是在地底排污系统中。
当时穹扩思措本想试试能不能靠着地下排污系统进入魔国,不过现在看来,整个地底都被人为破坏,路已经无法找到,除非我们是穿山甲。
破坏这里,唯一有可能,便是格萨尔王所带领的联军,他们在剿灭魔国之后,将这朵文明之花也一并铲除。
“那,我们现在回去?陈思文那拨人就在上面,我,我就是被他们打晕丢进水里。”
我不敢说自己曾经以一种方式死过,至少我现在有心跳有脉搏。
“上去再说,胖爷这次收获大大滴有,以后退休了,胖爷一定去当地下水管理员。小同志你看看这些,都是胖爷从地沟里摸出来。”
看胖子肩膀都叫背包压歪一边,果然是大有收获。里面是一块块灰色青色的块子,不是金银,价值却高于金银,这些都是青铜器和玉器。
泡在水里几百年,这些东西表面光泽早就消磨,但盘一盘能重新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