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所有办法,都没能吐出来,打了几个干呕,我甚至生出吃死人肉的心思。这里处于阴山无人区,离最近的医院也有几天的路程,等到了那,怕是消化都消化完。
再去看犼,经风水一消,连骨骸也不剩。
整片天阴惨的压在头顶,雷声余音消散,接踵而至的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大雨。雨滴就像秤砣,砸得暴露在外的手臂和脸上,出现一块块青斑。
我忍受不住心里出现的恐惧,谁知道我吞进去的是什么,哪怕我把砒霜当饭吃,也未必有现在惊慌。早就听闻古墓内有僵尸,被抓伤了就会中尸毒,胖子的黑驴蹄子,就是这么用掉。
那我,会中招吗?
我再也不敢想了,天空中最后一道雷电,将阴山都翻了个转,山峰岩石,跟着一个跳高。我浑身一抖,仰面摔在泥泞的黄水中,在里面躺了几分钟,连雨声都传不进大脑。脑子里乱糟糟一片,都是光怪陆离的恐怖画面。
等了很久,预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我没有死,身体也没有发生突变。我宁愿催眠自己,刚才只是和一条狗在一起玩命。我重新从地上站起来,分辨了一下方向,也不知道东南西北,身体顶着一帘帘雨幕,冲破暴雨如注的封锁线。
我体内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吃了几十斤兴奋剂也不足以形容那时的亢奋。我记得我像一个疯子在多木萨谷内奔跑,有时候绕不过去,一个飞跃,就能跨过几米高的坟头。
这可能是错觉,暴雨的水量在一瞬间汇聚谷内,形成一条水量不逊于黄河的陆地河。无数水土流失,高大的坟头也被冲垮。
这是阴山上下的一次大洗牌。
前方有阵阵马蹄声,踏破水花四溅。我半陷在黑水里,借着乌云边角上的光,看见远处有人影晃荡,骑着马。
我在谷内跑了几十分钟,虽不是直线,好歹也绕了谷地半圈。见着有人,便奔跑过去,看见胖子他们三人顶着狂风逆行。
马在身下嘶吼,畏惧自然的威力,要远远胜过主人手中的马鞭。
当时进多木萨谷之前,赫尔目珠将马匹放在外面。
那些马并不会走,它们会停留在附近自己吃草。
等到赫尔目珠吹响马哨时,它们自然会循声而来,这是草原上生活的人和动物之间的无形默契。可能是因为突然之间的山河变色,这些马受了惊,又不敢丢下主人,故而慌乱中逃到谷内盆地。
“胖子,胖子。”雨声太大,我拼命叫着声音都变了。
胖子他们仍然没有回头,抵着脑袋窝在胸口,在马上稍微一抬头,就会被风雨折断。直到我跑过去拉住马上缰绳,胖子看见一张充满雨水泡得发白的脸,差点以为见着活鬼。
所幸当时为了运送货物,马匹有多,虽然跑散了一匹。
这时候,赫尔目珠也不知道往哪里走能出去。
多木萨谷陷入天威之下,摇身一变,变为一个摇篮。
摇篮从东边荡到西北,几近崩溃边缘。暴雨侵蚀着阴山每一存土地,与其说是天灾,倒不如说是地龙翻身地震我亲眼看见远处一座山峰崩塌,和雪崩一样,一秒内垮下几十米。
最后山峰淹没在雨水,再也看不见棱角。只有一条泥龙一头连接银河,朝着多木萨谷游来。
一条小小的泥石流,最后滚雪球越滚越多,比黄河还粘,比长江还宽。
居高临下,正朝多木萨谷。我们只能朝反方向逃命,如果多木萨谷内有一座城。那这座城都挡不住这次天灾,城中十万万人,都会在多木萨谷被填平之后,成为谷中填充物的一部分。
风力太大,马匹的力量接近衰竭,一个个翻着鼻孔喷出白气。
“胖子,你的内丹呢,拿出来!”
我瞧着胖子,生怕他说出半个不字。如今风就这么厉害,再过半个小时,这里就得改名字,改为多木萨湖。
“对对,在这,定风珠在这。”胖子取出蜈蚣内丹,将之用手指夹在空中。令人惊讶的是,一枚蜈蚣仙内丹不足一两重,然而仅用手指夹着,在风雨中竟如泰山昂扬。
“跟着胖爷冲!”
胖子左手手心夹着定风珠,跟打仗似的朝着前方一指。
风雨本来密不可分,此刻却从中裂开一段,朝着两边分开。马匹重新有了精神,呼哧叫了一声,朝着未定的方向奔跑。
几分钟后,还能看见孤坟林立,或许还未逃出多木萨谷。而汇聚的泥石流已经卷入谷地,在外围掀起十丈高墙,好似连风和雨都被强行分开。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窥视觊觎这座黄金之城。
谷地中变成乱石滩,马非常吃力的奔跑,迎面有两个人朝着我们跑来。是娘娘腔和力子。看着他们,竟然要跟我们反方向跑。
“有毛病,我们走。”胖子嘀嘀咕咕混着雨声骂了几句,娘娘腔抬头一看,见着队伍里有多余的马,便要牵走。
“怎么,这可是私有财产。”胖子这样就知道他不会白便宜对方,这时候还不忘计较。
“放开,要不都得死。”
“谁稀罕,胖爷是自主创业。”胖子和娘娘腔争道。
我双手在眼眶上搭了个凉棚,见前方旌旗蔽日,人马如潮。
不知何时在人迹罕至的死地,聚集了一堵人墙,有几千上万之多。
“是阴兵,胖子快走。”我抽了胖子身下的马一鞭子,都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马不马的。可恨娘娘腔和力子,引狼入室。
这些阴兵,当年都是跟着成吉思汗殉葬的队伍,有所谓寒光照铁衣,暴戾恣睢马无蹄。
这方军队又从地底冒出来,大军领头将军朝着我们一指。轰然间,风雨停歇,都被喊杀声惊走。这威力,一往无前,纵然几万人的步兵方队,也难抵挡骑兵从高处冲击。
大地都像摔地上的盘子开始碎裂,前有阴兵压来,个个举起弯刀背长弓,欲与天公试比高。后有成峰洪水,携带万吨泥沙。
我这辈子五行可能缺火缺木缺金,但肯定不会缺水。我今天,已经把一辈子缺的水全部补回来。一个个黑人来这走一遭,估计皮肤也会变成白雪公主。
“快,向两边走。”赫尔目珠一扬马,头马在前面带路,其余马匹受到鼓励,嘶鸣一声,还是迈开马蹄。蹬开一层层水波,后面是洪水赶集,中间夹着千骑阴兵,向着我们杀来。
阴兵们一个个拖长马脸,弯刀在阴云绵雨中来回穿梭,隔着滚滚风沙吹上九天,那种军阵中杀伐决断的气息,压得后人无所适从。
一群死人跟着活人屁股后面撵,那些都是军马,肯定比我们骑的牧马要快,而且耐力要好。况且阴兵只是魂魄状态,也可能是那些士兵不散的英灵。它们可以杀我们,而我们却奈何不得它们。
照这样下去,一分钟内,我们就会沦为俘虏。
一个劲抽身下的马,连马皮都在鞭子下绽裂出血花。不过还是跑不快,还是跑不掉。
“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不是死就是淹死,胖爷要活得有盐有味。”到了这般地步,胖子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试想任何人,反应可能还不如他。
“炸药,还有炸药。”力子把背包解下来,里面还有最后两块。
“拿过来。”胖子一把夺下。胖子拿着火药,骑马上点不燃打火机,况且即使有定风珠,要照顾这么多人,只能保证不会连人带马的飞出去。
试了几次,胖子脱开缰绳,把炸药在怀里点燃一块。
等到引线要燃到末端,胖子拉住胯下已经跑红眼的马,说他断后。我一直回头打量胖子,怕他在风沙中消失。
胖子立在万马军头,手拿燃烧的炸药,顿然朝对面扔过去。
时间上胖子是算好的,炸药丢过去,能在阴兵正中间爆个中心开花。我拉缓身下速度,胖子策马飞舆,过来帮我抽了一鞭子。
“还愣着个屁,快逃要紧。”
“废话,小爷怕你成了烈士,到时候家产这些大烟袋就帮你收了。”
我也抽了胖子身下的马一鞭,我们两个跑到后面,看见前方队伍向上一升,居然开始跑出多木萨谷这个大盆地。
炸药被阴兵的马来回当球踢,距离开始出现偏差,一路传送过来。
忽然一朵蘑菇云爆炸,卷起雨水在空中形成一柱龙卷风。前头一端阴兵在火光里吞灭,再也看不见,唯独后面的马脸人,还在前仆后继。我们骑在马身,爆炸余波传来,缰绳勒得马嘴出血,也真可怜了这几匹烈马。
即将离开多木萨谷,大烟袋他们早就跑出去。
部族的马都是好马,老马识途,再恶劣的地方,它们也能分辨出回到部族的路。
停在多木萨谷凸起的一圈岩石上,下面矮矮的坟包泡在水里,就犹如鱼头冒出汤锅一点。庞大的泥石流还在吞吐阴山每一个凹陷不平的角落,凡是移动过去,都变为光秃秃的黄土山。
阴山失去往日峥嵘,因为黄金之城的倾覆,这里再也不会有人问津。
我拿过胖子手里最后一块炸药,点燃后尽力丢过去。
阴兵转而覆盖火苗,即使要出了多木萨谷,它们也会尽力留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