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尸浑身捆着三指粗的铁链,龙精虎猛的身材,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到隆起的青筋。这人在生前,定然也是以一当十的猛将,诈尸了,至少也是毛僵。
古尸嘴里塞着半块黑驴蹄子,这是胖子压箱底的宝物。
他在下面,还依依不舍的看着驴蹄,说待会看情况,指不定还能废物回收。这里实在邪门,没祖师爷的法宝,说话都弱三分气势。
要爬下去,必须挨着古尸。我一脚踩在铁链上,古尸悬在空中,往我这靠近几分。凸起白森的牙齿冒出嘴皮,牙缝还有暗黑的血枯。尸臭散发出来,我挥手驱散这股气味。
手上力气过大,我皱着鼻子,眯着眼睛,没有看见古尸靠近。手掌一挥,就将它嘴里的黑驴蹄子打掉。驴蹄脱落,上面带着几个深深的牙印,砸在下面的大烟袋头上。
古尸被胖子折腾,又喂了两口人血,吸了两口阳气,还被我打了一耳光。
就算这主不想起来折腾人,我们这种欺负法,一根草都能变成一根针,何况这位生前是个脾气火爆的将军。我就在这主对面,亲眼看着它诈尸,身上锈蚀的铠甲如鱼鳞脱落。
子不语曰;尸变者,先诈尸,而后起尸扑人。
黑驴蹄子一掉,镇住粽子的法宝就没了,诈完尸,厚重的铁链也未必挡得住没有思想的死人。
胖子一见,狠踹下面的大烟袋,“你他娘的快点,没瞧见诈尸了。”
“诈,我的妈呀!”
大烟袋的动作瞬间比猴子还快,比山猿还敏捷。建木内部也有两米多宽的直径,大烟袋仗着人精瘦,蹭蹭蹭的就蹿到赫尔目珠前面。速度连壁虎都自愧不如。
胖子往下爬,顺便接应我。我试着伸手往一边靠,谁料古尸一动,一双黑漆恶臭的烂手,就挂在我的衣袖上。我见了三魂出窍,恨不得连手一起砍下来。这主的,还真就要起尸扑人。
我乱骂一句壮胆,一脚将古尸踹开。
在空中,古尸仅凭几条铁链悬空,纵然它有万夫不当之勇,僵尸也不能飞起来。
结果被我踹了一脚,古尸尸性大发,轰的一声,硬崩开一条铁链。
我吓得失去判断力,一脚落空摔下去。还好挂着的铁链拦了我一下,否则我撞在胖子身上,下面几个人,就得和球一样滚到地底。七八十米的高度,粽子也得成肉饼。
铁链纷纷陨断,化为一场流星雨砸落。古尸十指似钢刷,卡在建木上,像一个蜘蛛人附着其上,一张僵板的尸脸,朝向头顶的李家众人。
粽子诈尸,白毛绿毛不用怕,顶多就是个肉尸。
不过一旦诈尸成了僵尸,钢板都挡不住尸爪。这具古尸横陈地底几百年,悬在建木中,不知吸了多少天地精华,连铁链都和泡沫一样软弱。
它在建木内飞闯,十指指甲厉害过吸盘,才几秒钟,已经爬到一个倒霉鬼跟前。
那人也是眼瞎,黑暗之中,古尸发黑的尸肉给了很好的掩护,那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等到古尸从下面冒出一张贪婪的尸脸时,那人的脑袋已经搬家。
无头尸体坠落建木,在空中撞着了铁链,生生勒到变形。
我们靠边躲好,看见尸体沿着直线一直下落,最后消失在视线尽头。良久,下面传来一阵骨肉松烂的杂音。想想都知道,要是失足掉下去,必死无疑!
古尸杀了一人,继而朝上扑去。其中也不乏老手,见着僵尸也不怯场,取出摸金符就要克尸。
摸金符不仅是北派摸金校尉的信物,还有克邪驱鬼的秘效。带上此符,有祖师爷保着,南北上下任意驰骋,如履平地。
制作摸金符,取穿山甲的前左爪。一只穿山甲,只能制作成一枚正宗的摸金符,而且穿山甲,必须是活了十五年以上的老家伙。
据说只有到了年份,常年刨山卸石的爪子,才有地气。
摸金符以穿山甲爪子为材料,其中也寓意摸金校尉无往不利,能如穿山甲一般,在崇山峻岭、地底脉缝中,进退自如。
估计是古尸道行高,那人的摸金符道行不够,竟然收不住。
上面方寸大乱,人人掏出糯米朱砂一起洒。那些玩意飘下来,弄得我都不知道,红色的究竟是血还是陈年朱砂。倒斗的又不会把黑驴蹄子绑在腰上,四肢攀爬木壁,要取法宝也不好施展。
“别看戏,快点往下爬。”胖子催促一声。
只见打头阵的大烟袋,已经离顶上有几十米的距离。这才是大烟袋做人经验里的精华,也就是少说话不看戏,踏踏实实干实事。
慌乱只是暂时。李家夹喇嘛,其中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人。
当然,本事不一定指功夫,或寻龙点穴、或通晓古今、或摸宝懂秘术。这些都是不传之技,李家内部也未必都有,所以才会有夹喇嘛的必要。
粽子僵尸,这两样没什好怕。
要不是古尸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这里不好施展,李家那边阵脚都不会乱,也不能给我们提供时间逃走。
一路上,我们尽量靠着木壁向下爬,身体都贴在上面,涂点油就能滑下去。
树头上,古尸毫无知觉,比董存瑞还董存瑞,愣是不闪不避。
力子游斗古尸,仗着一身硬功夫,在建木内上蹿下跳,吸引古尸追击。他那一身北派拳法,套路分明,是正宗的八极拳。有好几次,力子都差点把古尸顶飞出去。
发丘印从不轻动,一出来,什么妖魔鬼怪也没用。娘娘腔双脚勾住开凿的凹槽,半身悬空,手拿发丘印就砸下去。
印玺系着一根狗血红绳,一击没中,娘娘腔飞身跃下,燕子一般跳落数米。
与力子相互配合,用狗血绳去捆古尸。
这些人下斗,为了除晦气,人人腰上,都扎着七尺黑狗血布。不单单是寻个心理安慰,黑狗血极阳,传说也是克制古墓粽子的法宝。见娘娘腔和力子把古尸圈定在下面,剩下的人纷纷结开腰间,一条条血布搭下,像唐僧进了盘丝洞。
娘娘腔举起发丘印就砸。古尸拼命摆脱,一印砸在古尸左肩。金刚压不坏的僵尸骨,愣是给砸出一大块凹陷。再一看,古尸成了偏颈,暴露门牙仍然伸脖子要咬。
我们在下面隔远了,忽听见头顶僵尸怪叫,急忙侧身贴在一旁。一道黑影飞下,坠入九幽之中,闷雷似的响了一声,再无动静。
甩开对方几十米,我们继续朝下攀爬。建木的长度超乎我的想象,也许根本不止百米,等到后面,建木内部变得异常潮湿闷热。
下方黑暗里,传来阵阵水流翻滚声,如千军万马,大海奔涌。莫非通过这根定海神针,我们一路来到了龙宫之中?
建木就像一根管道,我们从管道一头爬进去,再从管道一头爬出来。
下面的天地,俨然变了模样。我们身处一条大河的河岸,面前是万年不绝的河水,河面有五六十米宽,不知多深。
昏暗的地底,连河水都是黑色,像极了棺材里的尸液。
站在一旁,还能闻到发霉的青苔味,以及反胃的水腥臭味。
“对,就是这条河,沿着河面,就能抵达黄金之城。不过这河中,有……”青巴禅师没有说完,宽阔的大河突然发怒。本就汹涌的河面,突然拍来一道长空巨浪,打在青巴禅师脸上。
禅师哼了一声,鼻血流出,失去了意识。
我见过涨水泛滥季节的长江。那时候的长江水,席卷两岸,也没有这般威力。我感觉,这条河原来只有几米宽,就是因为凶猛的河水,才冲刷到如今这种地步。
银河倒泻,日月经天之势,在地下世界,这条暗河,向我们展现了它的一角肌肉。
悬河泻水飞天带,砺山带浪如海流。
每一秒,都不知道有多少万立方米的水流入地心。站在河边,人随时可能被隔空卷入河底,暴烈的水音之下,想要说话,都得彼此贴着耳朵,两手做喇叭状。
“禅师说了,要沿着河往下,就是黄金之城。不过河水这么湍急,世界游泳冠军都不敢下去。万一在水中一头浪打来,卷到河底就是个死。万斤河水压在身上,大力金刚也得饮恨当场。”
忘了说,大烟袋惧水,所以即使得知黄金之城遥遥可望。一条大河波浪宽,仍然把大烟袋复苏的心脏火花给浇灭。
大烟袋沮丧,赫尔目珠扶着昏迷流血的青巴禅师,也说自己不会水。
难怪当年宋朝抗衡北方游牧民族,均是以长江黄河为天堑。
原来是世界上的旱鸭子太多,不谁欺负你欺负谁?我们几个中,我是会水的,以前放暑假,偷偷下过长江,能玩得开。胖子也会一点,狗刨式勉强能在水里浮起来。
悬河泻水之下,两岸均是垂直的地底岩壁。唯独我们脚下,有点立足的河岸。上流可能是地上河,因为地底裂缝和地势运转,地上河转为地下河,来到人迹罕至的黑暗世界肆虐。
河岸有些冲刷上来的木头,一旁也堆了好些的木料干枝。
看来当年那支队伍下来的时候,运了木料扎船,这才顺着河流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