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顾桂顺，又对梁国琛说：“你也是。”
因为顾桂顺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梁国琛，所以姚邦生两个人都不给写了。
梁国琛笑了笑，不急不恼，好脾气地说：“姚老有原则，可以理解。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个面子，先给我写一幅字？“
比这种态度再卑躬屈膝十倍的讨要，姚邦生都遇到过，铁石心肠：“不行。”
拒绝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国琛，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三分鄙视。
姚邦生这样可以说是十分没礼貌了，再怎么说，梁国琛也是堂堂镇长。
他现在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另一个书法家过来打圆场说：“梁镇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帮你写吧。”
这个书法家有一点年纪了，很好脾气的样子，他的字笔触圆融柔和，十分端庄漂亮。
姚邦生冷笑：“老钟，你爱拍马屁，尽管拍去！”
梁国琛倒是无所谓，他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这个老钟的字和姚邦生不相伯仲，只是如今国内流行飞扬的笔触，所以他的风格很吃亏，没能评上什么奖，所以名气不及姚邦生而已。
乐呵呵地就着坡儿下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他还真扭着胖腰，到老钟那边去了。
姚邦生倒也不生气，拿起笔，继续给下一位写字。
不一会儿，老钟写好了一副春联，交给梁国琛：“梁镇长，您看看这样可以吗？”
梁国琛看了，上面写着：
春风送暖，红花遍开黄沙岛；
好雨知时，青云直上绿竹岩。
不可谓不吉利。
他笑了笑，对老钟说：“钟老，只是这对联不是给我自己的。不大对得上景儿，麻烦您老劳心，另想一幅。只要和春节应景的就行。”
老钟也不大高兴了，好涵养，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道您是要替哪位亲戚写对联呢？”
“其实他老人家就在楼下，但是腿不方便，上不来。所以一直在楼下坐着。”
老钟更不高兴了，人都到楼下了也不上来，有那么大架子的吗？
他皱了皱眉头，梁国琛耳聪目明，立刻说：“请您这边看看，可以看到他。”
“你拍了马屁，人家还不领情。马屁拍在马腿上啰。”姚邦生大声地说，他什么都听在耳中。
梁国琛轻声说：“就在窗下。”
老钟看了看他眼色，皱着眉头哼的一声，还是跟着梁国琛到窗边去。
梁国琛指着楼下的顾文彬说：“就是那位老人，他是村里的五保户，抗战老兵，好几年不能走路了。他很想上来的，实在上不来，我就帮他跑个腿。”
老钟眼力好，看到顾文彬脖子后一块疤，目光凝了一凝：“那是弹孔？”
“是的。老人家身上现在还带了不少弹片。前两年到省里接受表彰，差点安检通不过。”
老钟顿时严肃起来，刚才的不忿和愤怒，全都烟消云散了。
点点头：“好。”
他回到桌边，饱蘸浓墨，端端正正写了一副对联：
三春共庆升平日
五福伴行顺境年
这是现有的春联，但这个意思送给顾文彬，再合适也没有。
梁国琛喜出望外，“我代老人家谢谢你。”
他拿了春联，高高兴兴的去了。
老钟直起身子，甩动酸疼手臂，一抬头，看到姚邦生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他说：“怎么？”
“抗战老兵吗？”姚邦生说，“在这个村里的抗战老兵，莫非是顾文彬？”
“你又认识？”
“听说过。”
“你后悔了？”老钟说，“刚才耍脾气时可没这么好语气。”
姚邦生脸上闪过一丝悔色，咳嗽一声：“我才不会后悔。”
这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人少了很多，食堂飘出饭菜香味来。
几个书法家闲下来，开始有时间对今天的场地评头论足。
老钟说：“黄沙岛真有意思，之前说是路远，一直没来过，没想到文化站弄得挺好的。别的不说，光看这几幅画，全市各个县区那么多个文化站，我就从来没有见过比它更好的。”
那是顾晓楠借的朱小丽的画。
姚邦生看了看画，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这种西洋画我们欣赏不来。”他说。
老钟问：“小同志，这场地谁负责的？”
他问的正是顾晓楠，顾晓楠老实道：“是我。这些画是我一个朋友画的。”
“花花绿绿的，能卖几个钱？”姚邦生说。
顾晓楠不服气了，什么叫花花绿绿的，中国画是很有意境，可外国画就不美了吗？
她眯了眯眼睛，口齿伶俐：“这是印象派的画法，我朋友过了年就拿去参加画展。在预展的时候已经被订了一幅走了，要五十万人民币。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值钱？”
书法家们顿时“哗”的一下，他们全部人身价加起来也没有朱小丽一幅画值钱。
姚邦生也是一脸意料之外，他又看了两眼那些画，没有再说什么。
说来也奇怪，顾晓楠说出墙上画的价格来，场内的气氛马上微妙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领着书法家们去食堂时，这些上午还多少带着点骄傲矜持的“家”们，态度好了很多。
有几个人有意无意跟顾晓楠套近乎，想要认识她“那位画画的朋友，希望可以联合搞书画展览”，云云。
顾晓楠哪里知道，这些书法家平时的字卖得顶天也就一千块钱一幅，穷得很。
人人趋利，一听到说顾晓楠有朋友可以有办法把画卖到50万，马上就为着金钱爸爸折腰。
顾晓楠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但她却懂得不能给朋友惹麻烦的道理。
朱小丽喜欢小鲜肉和强壮男生，肯定对他们没兴趣，就客气而礼貌地，一一婉拒。
进了食堂，看到梁国琛带着顾文彬和顾善州吃饭。
今天食堂特意开小灶，为书法家们做围餐，还搬出屏风来把书法家们坐的桌子和外面隔开了。
姚邦生看着顾文彬，后者对他问了个好：“姚主席，很久不见。”
姚邦生退休之前在市文联兼了一段时间的主席。
姚邦生说：“你想要春联，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没什么。不搞特殊。我就来凑凑热闹。”顾文彬呵呵笑，“还蹭了顿饭，挺好的。”
顾文彬吃的是今天的工作加餐大锅饭，冬菇蒸鸡，炒青菜，清蒸排骨。
他吃得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