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操纵着鼠标在讲台电脑上打开一份份文件,那旁边的大屏幕上,各种数据、单据、活动项目经费、账目全部显现出来。
我注意到,梁华和罗老师这个时候也在场,就坐在不远处的前排,和天哥拉开了距离,我在想,他们难道真的已经开始内讧了么?
在钟副校长说话的时候,我看不见梁华和罗老师的神情,不过从斜侧面看过去,梁华那个偶尔转笔,还偶尔和罗老师说几句话的态度,似乎是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淡定的。
我不知道他这种淡定来源于他已经和天哥撇清了关系,还是他和天哥都有着必胜的把握。
我有些害怕了,说实话,我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这种场合。
这种害怕让我不得不聚精会神地去听钟副校长说话。
他在把那一大堆数据、账目说完之后,看着我们,声音有点冰冷,说:“你们觉得,这些合理吗?你们觉得这些账目对的上吗?”
没有人说话。
“我记得,上个学期末,你们俱乐部查过一次账,那个时候的结果是什么,其实我这里有留底,但是偏偏有的人以为后来把账目重新做了,补救了,就可以万事大吉。”钟副校长说,“你们现在在学校都是这样,以后出到社会上一定还是这样,如果你们真的是这样的人,我劝你们不要说自己来自我们这个学校。”
所有人都不说话,有几个不明就里的大一新生有些惶恐地看着我,我注意到那些眼神的时候,心里有些好笑:难道他们以为是我们做外联的在讹钱吗?
不过,还有一件事令我特别奇怪,那就是,钟副校长那里怎么还会有初始的账目?难道当初罗老师本生就留了后手?或者是梁华留有后手?
天哥和梁华的关系不是很好么?很多事他们都狼狈为奸,甚至还和张雨搞3P,不是吗?他们这样放弃、这样整天哥,就不怕他一气之下把他们那点破事全部抖出来?
我又望了一眼天哥,他好像倒没什么,当然,很有可能是在故作镇定。至于那两个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副部长,就低着头像是特别紧张的样子,我想他们应该是被批过,或者是至少已经收到风声了。
钟副校长一通慷慨激昂以后,说:“这次,既然是内部会议,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们干脆就说明白一点吧,财务部的两位副部长,你们先说一下上次财务部和外联部聚会的情况吧。”
这一次,那个被我打了的家伙,说话缓和了很多,但是还是带着死不认错的态度,他说:“当时我喝多了,这确实不应该,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接着就是那位小学妹要跟我拼酒,然后就很混乱了,可能是因为我说话语气不好吧,总之喝多了的人就是这样,后来就被林誊打了一拳……”
这一堆屁话,听得几个外联部的男生女生几次想要站起来反驳,我轻轻挥手,加上碍于领导站在台上发话,还好他们没有闹出什么乱子来。
等那两个副部长把话说完,我看到钟副校长低着头,我甚至听到他冷冷的嗤之以鼻,然后说:“你们说的这个情况,跟我们了解到的有点出入。”
我懒得看那两个副部长的神情。
钟副校长说:“我这里接到不下三份关于那天情况的报告,有团委助理的,有干事学生的,还有一封联名信,要不要我把我了解到的内容说一下?”
那个副部长估计是疯魔了,而且本生的性格也并不内敛,不知轻重,当时一个激动,直接大声说:“那肯定是他们串通一气的!那天外联部那么多人在场,他们肯定……”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情况对你不利?”钟副校长看着他,说,“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里是学校,你吼什么吼,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那个家伙立刻就蔫了。
这个时候,我才缓缓转过脸去看他,我承认当时的我嘴角挂着微笑,他旁边的另一个副部长看见我的眼神之后,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有点惶恐,又特别愤怒。
钟副校长说:“我就开诚布公吧,也不给你们留什么面子了,我把我这里的情况都说一遍,你们大家自己来评判一下。另外,我说一句,这封联名信上不只有你们外联部人地签名,财务部的干事也有。”
我相信在场的,除了当事人以外,大部分都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听钟副校长说完这一切的。而我也面带微笑,看着那两个副部长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尤其是一对耳朵,红得发紫,我想他们肯定是紧张到了极点。
贱人们……这就是我们对你们的反击。
我在心里暗暗呐喊着。不过这远远不够,天哥还在那里坐着呢,接下来,总该轮到他了吧?
等钟副校长把话说完以后,又转向我,说:“林誊,把你手臂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
我站起来,说:“不用了吧?”其实我当然不是不想显出那个被酒瓶砸的伤口,但这个时候客气一点对我是有好处的。毕竟天哥和他的狗腿子太过嚣张跋扈,如果我能表现得前辈一些,老师们肯定相当高兴。
钟副校长说:“怕什么?就是让大家看看。”
坐在前排的黄老师也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林誊,钟副校长在这里,没事的。”
我点了点头,挽起了袖子,那个伤我到校医院看过几次,也上过药,正是因为擦了药,伤口显得更夸张一些,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它已经不太疼了,但是当我把伤口示人的时候,在场还是有几个女生发出了一种吸气的声音,好像疼的不是我,是她们似的。
钟副校长说:“这三份报告都说当时你用酒瓶打人,这个伤口也是证据,你怎么还在老师面前狡辩,非要我说到这个份上吗?”
那个副部长瞪着眼,说:“当时喝醉了,我们不知道……”
“喝酒误事!作为一个学生更要少喝酒,有人证明当时林誊并没有点很多酒,只是意思意思而已,但你们却执意要喝。”钟副校长说,“你们还有学生的样子吗?已经是大二了,怎么还和高中生一样的心智,和街头混混一样的作风?”
那两人不说话了。
钟副校长继续慷慨激昂,说:“你们还不向林誊道歉?”
那两个家伙很不情愿地向我道歉,我倒是尽量以谦卑的语气接受了,还说了好几声没关系什么之类的安抚他们的话,并且还说自己也不该发怒,不该动手。
但与此同时,我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已经够对他们有杀伤力的了。
“你们两个在社团里是走是留,我们老师不好干涉。”钟副校长说,“但你们骚扰女生,打伤同学是事实,给你们两个一人一次记过处分,明天教室会议上我会通知到你们学院,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那两个副部长已经彻底蔫了,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
我站在一旁冷冷看着,顺便瞟了一眼后排的司马胖子,这家伙果真是一坨翔一样的窝在位置上,还是不是地笑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个无害而憨厚的傻胖子,谁知道这胖子的力量远远比想象的要强,城府也相当得深。
“好了,既然这样,这件事就告一段落,另外,你们两个,我建议也最好向顾婉玲和外联部的全体同学道个歉。”钟副校长说。
那两人唯唯诺诺。
钟副校长为了一碗水端平,说完他们以后又说了我两句,但明显是避重就轻,说我脾气急躁,遇到这种事应该及时找保安,而不应该一时激愤打人,虽然是出于正当防卫,但也要有个限度。末了居然还说了一句要我注意安全。
这件事揭过去之后,钟副校长说话的主题开始回到账目问题上来,说:“这次调查各个社团,发现了很多学生干部挪用和讹诈学生活动经费的现象,这让我们做老师的很震惊,也很痛心。在学校,你们讹诈钱财,被发现了,顶多也就是被警告,但如果以后走出去,在外面,那就是诈骗,或者是贪污!”
那一堆慷慨激昂的话,我也没心思多听,等待着对方说重点。
一通教育之后,钟副校长说:“别的社团我们都已经处理过,那些负责人,该还钱的,该下台撤换的,该记过处分的,都已经处理了。之所以把你们放在最后,那是因为,这个社团的这类现象,居然最为严重!这点让我们特别痛心!”
“你们是学校的几大校级社团之一,你们的负责人,是能够承办校庆和全市歌手大赛这样的大型活动的学生干部,但你们非但不起到典范、带头作用,还发生这种贪污、挪用公款的事情!”
“我这里的账单表格……”钟副校长忽然把脸一转,望向天哥,说,“阿天,起来解释一下。”
我看到天哥战战兢兢地往台上走,我细细地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和动作变化。我看到他的脸转向了梁华和罗老师,但那个表情既不是求救也不是友善,而是——可以说是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