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马上被子鸽的幽默感逗得大笑起来,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说:“呵呵,不错,你挺有观察力的,真是孺子可教也。”
子鸽受到鼓励,十分高兴,就眨了眨眼睛说,老师,我还发现不但那些高校的领导老师孜孜不倦地追求大帽子,连我们的学生也一样喜欢戴大帽子哦。
清华想到子鸽多半年都要毕业了,所以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忌讳,就微笑说,是吗,你说说看呢。
子鸽说,老师,你看啊,我们学生会的这个社团,本来就没有什么权力的小圈圈,可是你看它的部门就叫什么学习部、体育部、文娱部、宿管部等等什么部,部门的负责人就叫做部长,好像他们都是国家什么部,你看他们在搞活动的时候,对我们同学说话的人模狗样盛气凌人的架势,比国家什么部长还威风呢。
清华笑笑说,这就是中国特色,从小就培养当官高人一等的思想,而不是培养他们研究学问的创新精神。
清华从当辅导员那天起,看到学院就像一个变相的当官培训学院,新生只要一踏进学院,就立马变成了小官迷。学院一到新学年的开学就搞什么学生干部竞选,好像能够当到团委会和学生会的什么部长,就似乎是个有成就有前途的学生,他听说好些学生为了要争得一个入党积极份子的名额,还拉帮结派,打击异己,把一个好端端的高校弄成比官场还官场。
清华就笑笑对子鸽说,哎,你在学院里的团委和学生会有担任什么职务吗?
子鸽回答一个都没有。
清华就笑笑说,不会吧,我所知道的是,只要一个说话还能够让人听得懂,鼻子和眼睛没有歪到天边的学生,都会在学生会或团委谋到一官半职的哦,你口才那么好,人也长得俊俏,怎么可能没有当一官半职?
子鸽不屑地答道,原来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想竞选什么部长来当当的,但是还没有参加竞选演讲,就听到那些为了能够当上什么部长或副部长的人,私下就厚着脸皮四处拉票,那厚颜无耻的样子比做台的小姐还犯贱,我就心里骂道:这是什么狗屁学生干部,和做小姐有什么不同,我就马上退出了。不过,人家要当我也不反对,你看童玲喜欢当,后来还一直做到我们文科专业年级的团总支书记,我也和她很好,人各有志吧,我就不喜欢去做什么虚伪的官职。
清华挺欣赏子鸽这样敢作敢为的性格,但是身为辅导员的他,还不便于公开表态对她的支持,不然大家都不做学生干部,他岂不是没有帮手来管理班级?于是他就对子鸽说:“那你不喜欢当学生干部,你的思想品格和社会实践评分不就得分少了,你不会介意吗?”
子鸽“咯咯”地笑着说,我会变通啊,虽然我不当狗屁学生干部,但是班里和系里组织的什么活动,我还是尽量参加的,这样就有分数了。另外,童玲当了官我也叫她有机会的时候帮我打多一点分,这样我的分数也不会太少。
清华欣赏地说,嗯,不错,你还是很会应变。
子鸽笑笑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来嘛。虽然我不能成为三好生或者什么积极份子,但是却因此和大家关系都不错,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没有和他们争风吃醋地去竞争那些无聊的官和自欺欺人的荣誉。
清华就开玩笑对她说,嘿嘿,没有想到你还真得领悟到老子“夫为不争,而天下莫争”的辨证道理呢。
子鸽也笑了:老师你也别夸我啦,对于没有用的东西去强烈追求,还不是像孔雀那样开屏炫耀自己罢了,有什么意思!但是像你教的应用写作这样有用的东西我就会认真去学习,所以我才跟老师您学习应用写作啊。
清华其实心里很赞同子鸽的想法,但是他知道,绝大部分的高校学生,哪里知道学校当局为什么要搞那么多虚假的东西来吸引学生的居心所在。
比如说,每年一个班搞什么入党积极分子的评选,把大家纯净的同窗关系搞得十分紧张,而到了毕业后,其实绝大部分的学生党员都没有得到入党的好处。
扩招后的大学生都是自主择业,国家分配工作的时代早都一去不复返了。你要考公务员、或者到什么部门和企业工作,是不是党员都丝毫不起作用,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你是否有关系网。并不像清华当年八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有好的政治身份,就有可能分配到比较好的地方或部门。
可是对于这样只赔不赚的买卖,为什么学生还是为了一张党票而刺刀见红地争夺呢?应该说,都是学院领导和团委那些老师给蒙了。
高校的校团委书记是不能由学生担任的,都是由正编的在职老师担任,这也许是为了保证党对高校的绝对领导的重要举措吧。学生可以当学生会主席,但是在团委里最大只能做到组织部长。所以表面上学生会十分风光,其实是受到团委的绝对领导。团委书记经常通过开党会的方式,委婉而又清楚地告诉学生,能够在学生时期入党,今后考公务员或者到其他部门都会得到优先录用,所以大家都把大学能够入党当成是多么荣幸和伟大的胜利。
高校是从计划经济过来的,虽然他们都知道整个大学生的就业条件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他们还是不露声色地诱骗学生积极竞选和竞争学生干部,有了大家的竞争他们就可以掌控学生于鼓掌之中。
这些内幕和阴谋因为清华和子鸽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十分密切的地步,所以他就没有向她揭穿里面的猫腻。
有一天,学院又举行一年一度的圣诞文艺晚会,清华刚好值夜班,所以就在办公室里上网。
子鸽又与童玲进来找他聊天。
清华就调侃到:“童玲,子鸽没有男朋友,所以就没有和人过圣诞节,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怎么也和子鸽在这里?”
童玲和子鸽一同参加清华的写作班,和清华逐渐也熟悉了,所以她就笑着说,就因为子鸽没有男朋友,我怕她寂寞,所以才陪她一起过,呵呵。
子鸽拍了童玲一下说,你说得好听,还不是你男朋友回家办事,你才陪我啊。
童玲被道出真情,也就不敢对子鸽再说什么了?
子鸽就问清华:“老师,今天操场上有圣诞晚会啊,你怎么没有去看?”
清华说他从读大学到现在都对过圣诞节很不感冒,子鸽就问是什么原因,他说我连中国的神仙都不很相信,怎么会去相信外国的神仙?
子鸽就说,那也只是一种信仰嘛,何必认真?
清华说,不是认真,而是中国人过圣诞只是一种时尚,而且很多年轻人平时都没有勇气向心上人表白爱情,而又不能在中秋节表白,因为在中秋表白怕被拒绝更伤心,所以就借用圣诞节来壮胆,这才有了表达爱情的勇气。你看圣诞节一要到来,就有那么多人蠢蠢欲动,又是买礼物又是穿新衣服就知道大家憋足了气来准备求爱了,剩下没有情人的人同学就傻乎乎地到操场上。
子鸽咯咯笑了起来说,老师,你是能够以小见大的高手。被你这么一说我今后都不想去参加什么圣诞晚会了。
童玲是书记,虽然也很崇拜清华,但是还是觉得清华的见解有点极端,就说,老师,也许大家只是觉得圣诞节热闹一下罢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吧。
清华说,那当然没有现象的那么复杂,大学生过圣诞节在我们读大学的年代的只能悄悄过,那时候真正过圣诞节的同学倒是真正有基督教情结的人,因为学校不许大家公开举办圣诞节,是认为圣诞节是洋人的节日,公开举办不就等于支持崇洋媚外吗?在那个政治还很严格的时代是不行的。而现在学校不禁止了,反而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过圣诞节了,这倒是很滑稽的现象,就像现在很多人结婚请人喝喜酒,被请的人和新娘新郎不认识,糊里糊涂地就来喝喜酒了。这就是中国式的滑稽。我就是不喜欢去参加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参加的活动,因为我不想做滑稽的人罢了。
两人被清华这么一说,觉得也很有道理,就说现在我们大学生和老师你那时代的大学生有很大不同了,当时你们读大学的时候,都是社会的精英,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有明确的目标,不想我们现在就像一群迷失的羔羊,人家说什么,我们就跟着做什么,就像无头的苍蝇嗡嗡乱飞,嘻嘻。
清华觉得现在的大学生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他们都被学校和社会错误的诱导。
他就笑笑说,跟着时尚感觉走也没有什么不好,说明你们还年轻,说明你们思想还前卫。我只是看不惯弄虚作假的自我放大,所以你们一请我去参加你们的文娱活动我都不喜欢去,不会扫你们的兴吧,你们不会认为我很老土吧。
子鸽就马上说,老师,我们怎么会这样看你呢,你这样才是有个性有独立思想的表现,用我们的话说,敢于体现自己思想和风格的人才是真正酷毙的人,呵呵,老师你就是酷毙的老师喽。
隔了几天,又轮到清华值夜班,清华吃了晚饭后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上网,子鸽和童玲从宿舍里看到了,就拉了清华和她们到出去散步。清华看天色还亮,就跟她们去了。
于是,三人就在校园里散步,当看到校园里挂了一个长长的条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院第三节艺术节成功举办!”,清华问童玲:“哎,你这个学生干部,知道学院搞这个艺术节都有什么活动吗?”
童玲回答到,也没有什么节目啊,不就是那天晚上的圣诞晚会和什么女生插话比赛的节目罢了,合起来就就叫做艺术节吧,年年都是这样。
清华就问她们两人以前在读中学的时候,中学里是否也举行过什么文娱演出或者歌咏比赛?两人都说有的。
清华又问那有没有打出什么艺术节的招牌啊?两人寻思了一下后就摇摇头说,没有啊,最多就是打出一个演出或比赛的通知。清华又问,那多人参加吗,效果如何?两人都说参加的人还真不少,水平和效果也不错啊。
两人不知道清华为什么会连续问到那么多问题?
清华这才说,那就对喽,你看中学举办的活动一点也不亚于这里举行的这些活动,但是为了不让学生高考或中考分心,就没有打出什么艺术节之类的大标语,而现在其实也就是举行中学生文艺演出的大专版的演出,就打出什么艺术节的大口号来。你们知道可以成为艺术节的活动有多大吗?那是要有一系列水平高,有特色的文艺节目才能说是艺术节的,搞一台节目就叫艺术节,就像会在网上论坛发反牢骚喊喊口号的人,也都可以叫作家了,这叫什么知道吗?
子鸽反应很快,就说,那就是泡沫!
清华呵呵笑了起来说,对,这就是自我放大的泡沫!就是现在大学的通病,不谙人事的大学生随便照搬广告吹嘘自己,尚有可愿,但是团委那帮老师总是过来人吧,肯定不会不知道一两台演出是没有资格叫艺术节的,为什么他们一样同意贴出这样的条幅呢,在大学里贴条幅是有很严格的政治审查,显然他们支持学生这样的泡沫宣传。
童玲就正色说,那不是鼓励虚假吗,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清华轻松地说,呵呵,可是他这样泡沫宣传,不但不会被院长批评,而且还会被表扬和嘉奖呢。
两人就不解地问为什么?
清华说,这样说明他们团委在组织校园文化有成绩啊,如果只说搞一两台文艺演出,那不听小家子气喽,那就不像大学的阵脚喽,哪有举办艺术节的规模大啊,哪有艺术节的的口号响啊,至于有没有做到艺术节的实质,那他们是不会在意的,这就是当官的学问呢。
听了清华这样道破所谓校园文化的秘密,两人都骂道,他们这班人真会蒙人,我们刚来读书的时候听到学院有举办艺术节还穷高兴了好一会儿,后来去观看他们的演出,听到主持人报节目都经常忘记台词,普通话不仅不准,而且还有很多错别字,我们后来都没有兴趣去观看了。
子鸽说,对啊,我们在中学举办这样的晚会的时候,学生主持人从头到尾可是像中央台的节目主持人,没有看过一次稿子,也没有说错一个字呢。
清华说,到了大学办这些节目它要的不是质量,而是要煞有介事的隆重,这样就可以吹嘘他有丰富的校园文化,就可以印刷漂亮的彩页做招生宣传资料,向报名的考生做虚假的广告,就可以向上级讨功劳了。
清华和她们两人的关系日益密切,因为她们都是清华的弟子,她们很快就要毕业了,所以清华觉得不应该让他们毕业出去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这样太对不起她们了。
有一次,子鸽一人找清华请教清华培训写作的作业,谈完了以后,两人又海阔天空地在清华办公室聊了起来,因为清华的办公室只有两人,另一个是辅导员张大姐,因为家住广州,每天她都和那些走教的老师坐校车回广州,所以到了晚上基本上都给是清华单独一人用,这样也给清华培训写作提供了方便。
两人谈得很多后,子鸽就叹了一口气说,老师,如果不是在第三年遇到你这个有水平讲真话的老师,我感到自己三年的大学都好像没有读到什么东西,真是白白浪费了三年。
清华觉得她说得是不是太极端了,就平静地问她:“子鸽,你怎么会突然发出这样悲观的感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