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鳞抬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到凌晨一点了。
伸手把衣袋中的铁牌掏出。他这才注意到,铁牌上铸着一个怪兽的头像,看起来极其威猛狰狞,却叫不上名字来。兽眼似乎是两块宝石,稍有光亮,便反射出耀人的红光。
略定了定神,张鳞双手握住铁牌,精神集中,缓缓把真元输入。
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注入的真元并不浑厚,却引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头痛,直疼的人想要大声喊叫。张鳞想起韩文悦的样子,勉强忍住,没有呻吟出声。
那铁牌忽然发出光亮,是朦胧的金色,两只兽眼却射出红光,令人感觉庄严中带着些许诡异。
红光越来越炽,一个影像缓缓浮现,正是那老人的样子。
老人仍是一脸慈祥的笑容,淡淡道:“徒儿,有什么事么?”
张鳞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那老人是在对自己讲话,心中猜想这牌子应该属于一种利用真元通讯的工具,便道:“是的,九龙化伤术确实很有效,不过不知为什么,文悦他到现在还没醒。”
老人笑道:“这在意料之中。”
张鳞一怔,随即有些恼火起来“师父,你该不会想说,这是你动的手脚吧?”
老人道:“我既想收你们二人为徒,怎会做这种事?”
张鳞道:“那么,你说在意料之中,是什么意思?”
老人呵呵一笑“你来我处,我传你个法子就是。”
张鳞大喜,急忙道:“好,我要怎么去?”
老人道:“十分钟后,你仍到那仓库,到时自会有人接你。”
张鳞急忙应了,那老人的影像,也在此时渐渐淡化不见。
思量着,此时大家都已休息,机舱门想必也已经关了,要出去不惊动别人,恐怕得费一番周折。张鳞便起身,偷偷打开门,向门口走去。
舱门果然已经关闭,有两名穿军装的人正守在门口。
那是本的保镖,是凯文的属下,显然有本这样的大人物在,保安工作是必须要做到位的。
张鳞知道没有偷跑出去的可能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笑着冲两人打了个招呼。
那两人倒是认识他,由于韩文悦身份的特殊,连带着凯文这些人对他和云帆都相当尊重。
其中一人道:“张先生,还不休息啊?”
张鳞心中一动,既然对方认识自己,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便也笑着回答“是,我想出去买包烟。”
另一个极其慷慨的从衣袋中掏出烟递了过去“抽我的吧。”
张鳞笑着接过一根“其实也想借机会出去走走,太闷了,睡不着。”
两人都笑了起来“可不是,这破飞机里全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张鳞笑道:“能开开门吗?我一会就回来。”
递烟那人笑着敬了个礼“遵命。”
说着便把舱门拉开。
张鳞暗暗松了口气,这比想象中要顺利的多了,一边迈出舱门,一边道:“两位辛苦了,非常感谢。”
两人笑着应声,一人递过一个步话机,道:“回来时,用这个联系我们,频道已经固定了,直接说话就可以。”
张鳞接过,大略打量一下,便挥手向前走去,他毕竟担心,耽搁太久,被道真子等人看到就走不了了。
这晚刚好是多云天气,那仓库黑暗一片,不过张鳞也算是轻车熟路,靠着打火机的微光,很容易便找到上次那位置。
此时按时间算,大概才过去五分钟上下,张鳞心中也对那神秘老人的作法十分好奇,便熄掉打火机,静静在黑暗中等待。
过了一阵,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一阵微光,光线并不强烈,是一个人正在点烟,打火机发出的光亮。
张鳞吓了一跳,细看时,火苗却熄灭了,只能见到一点火星的光芒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一个声音道:“张先生吧?”
张鳞应了一声,细细分辨,却不似那黑衣男子的声音。
那声音续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张鳞又应了一声,心中疑惑仍然不减,也不知这人是一早就呆在那里的,还是不知不觉中进来的。
忽地发出一声金属摩擦声,黑暗中现出一道微弱的白光来,却是那人拔出一柄刀一样的兵器。
那人果然不是先前的黑衣人,看起来年纪甚轻,大约二十来岁,亚洲人长相,穿着黑色的学生装一样的衣服,脸孔很白,说不上英俊,只是双眉微微扬起,给人一种极有英气的感觉。
那刀显然也并非那黑衣人手中如同结晶体一般的诡异兵器,刀身长而窄,有些类似武士刀,只不过刀柄并不长,和寻常单刀无异。刀身竟在黑暗中还能发出白光来,可见也绝非凡品。
那人口中低念着什么,手中刀尖凌空虚划,果然似那黑衣人一般,划出一个一人高矮的黑色洞口。
这法术张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并不吃惊,客气了一句,抬腿跨进那洞口。
过程仍然如先前一样,头脑发昏和眩晕,不过张鳞经历过一次了,这次感觉上,并没之前那么令人难耐。
不过这次的目的地,却并非之前那座高塔,等到景象出现时,张鳞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大院中,那大院颇有些像寺庙,古朴的方砖地中央立着一座铜制香炉,顶端青烟缭绕。
天空仍然是夕阳的景象,不过趁着烟雾,倒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院落四周,有几个青衣童子正在扫地,见张鳞进来,齐齐双手合什行礼,让张鳞觉得真像到了某个名山古刹一般。
不过那几个童子衣着甚怪,古朴不假,但非僧非道,既不是光头也不挽发髻,和现代人并无差异。
张鳞回了礼,见那年轻人带头前行,便急忙跟上。
两人行到正殿门口,年轻人才停下脚步,对立在门口的童子道:“通报义父,就说张鳞到了。”
那童子应了一声,转身进殿。
趁这机会,张鳞抬头打量那大殿,见殿内供的并非佛或是三清,却是一个老僧,塑像高大,混身金光灿灿,雕刻却极其用心,可以看的出是个年纪极大的瘦削僧人,眼睛微眯,慈祥的笑着,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一股崇敬之情。
虽说如此,但张鳞心中还是陡然一惊,他进的寺庙道观之多恐怕难数,这老僧显然并非佛教的诸佛罗汉,这般供奉,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想到这里,张鳞后退一步,看了看殿门的匾,见上面写着“元始殿”
三个字,思索半晌,仍是不得要领。
忽然听那老人的声音道:“元,为混沌不分之时,始,为万物开创之始,可明白了么?”
张鳞一怔,抬头时,已见那老人站在殿中,笑着冲自己招手。
那黑衣年轻人已经行了一礼迈步进殿,张鳞急忙也躬身行礼,跟了进去。
老者一笑,道:“廉贞,你可以去了。”
那名叫廉贞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老者这才对张鳞道:“这里供的是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祖了,行个礼吧。”
张鳞心中百般别扭,神佛也算没少拜,却从没像今天这么不明不白,只得心中默想着那塑像便是开山祖师,在像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老者这才道:“到后面来吧。”
张鳞跟着他到了后面,满以为这样的地方,后面一定是禅房,谁知竟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屋,里面古玩不少,倒像是古代的官宦之家。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特异的味道,让头还隐隐欲痛的张鳞感觉好了不少。
两人分别落座,张鳞急道:“师父,我实在放心不下文悦,你快传我办法吧。”
老者一笑“你先别急,文悦已经没有大碍了,复原只是时间问题。”
张鳞哪里听的进去,只是催促老人快传法子。
老人也不着恼,笑了一阵,忽然怔了下,闭目半晌,才笑道:“不必担心了,有人比你还急。”
张鳞一怔“什么人?”
老人嘿地一笑“或许,不能称作是人……”
韩文悦的意识像是被封闭在某种空间一样,这空间似乎极小,因为到处都是黑暗,根本看不到一物;又似乎极大,空阔的几无尽头可言。
他的五感像是俱失,又仿佛复得,但这里看不到,听不到,连时间的概念都不存在了,根本无从分辨,也许只有大脑仍在运作而已。
韩文悦也不知叹了多久的气,像这般根本不知死活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多久,这比宣布自己死亡,还要令人难耐。
忽然有一天,一点淡淡的星光亮起,像在遥远的天空某处。
韩文悦心中大喜,那种兴奋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那星光渐亮,越来越大,似乎往这边落下。
韩文悦大声呼喊着,发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他确实太高兴了!
星光渐近,那竟然是一个人形,浑身散发出蒙蒙白光,使得身形和面孔都看不大清,不过背后倒像是生着两只羽翼,在黑暗中犹为显眼。
终于,那星光飞到了离韩文悦不过十多米的位置时,韩文悦才看清,那正是罗琳!一袭白衣,背后的羽翼缓缓的扑动着!
韩文悦怔了下,随即奔上前去,把罗琳拥进怀中,原本的朝思暮想,在此刻转为无言。
两人相拥良久,才分开来,韩文悦抬手把罗琳额前的长发向后拂了拂,颤声道:“我好想你。”
罗琳仍像以前一样笑着,握住韩文悦的手“我也是。”
韩文悦叹了口气,原本想说什么,却又说不了口了。
半晌才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罗琳偏着头,笑道:“为了你呀。”
韩文悦呆了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是让你为我担心。”
罗琳一笑,晃了晃韩文悦的手“你把自己的灵魂封闭了,所以我来帮你的忙。”
韩文悦原也猜到了大概,听到这里,才算真正确定,笑道:“为了保命,只能那样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罗琳笑道:“怎么会呢,你很英勇了。”
韩文悦笑着叹了口气“也许,我死了更好,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罗琳摇头道:“不行的,总有这样的想法可不行,你那样做,我绝不会高兴。你要记得,你能够帮助很多人,而且有很多人,他们需要你。”
韩文悦心中感慨万千,却又想不出怎么接话,只是深情的凝望着罗琳那秀丽的面庞。
罗琳笑着,牵着他手走了几步“其实,再恶劣的环境,也有它美丽的一面,比如这里。”
说着抬手挥了下,那原本全是黑暗的空间,忽然间亮起无数繁星,远处甚至能看到星云在缓缓的转动着。
韩文悦大惊,呆了半晌才道:“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罗琳笑着望着他“好看吗?”
“嗯。”
韩文悦应了一声。
“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啊,只要你想,就能做到。”
罗琳笑道。
韩文悦隐约觉得这句话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但此时却没心思思索这些,静静想了一阵,一艘古色古香的木制大帆船便出现在眼前。
“愿意和我一起遨游星海吗?”
韩文悦扭过头,半开玩笑得道。
罗琳微笑着点了点头,拉着韩文悦,轻轻飘起,落在船上。
帆船启动,在韩文悦的幻想下,整个空间内荡漾起柔和的风来,两人牵着手立在船头,看着一颗颗星星从两舷滑过,心中都是说不出的甜蜜。
在这里,想象力能做到一切,两人轮流用自己的幻想添置着新的一切,比如庞大的鲸鱼、欢跃的海豚,甚至成群海鸥,在桅杆的顶端盘旋。
这里仿佛没有时间的概念,但韩文悦仍然知道,他不能在这里呆到永恒,终于道:“我想,我该回去了。”
罗琳并没表现出惊讶来,似乎她一早就知道,韩文悦会这么说的。
“好,我送你。”
罗琳站起身,握着韩文悦的手,背后的羽翼扇动,带着他向上飞去。
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韩文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样开口,扭头时,发现罗琳正微笑的看着他。
韩文悦也笑了笑,想想刚才那梦幻般的一切,心中颇为感慨,或许,梦幻般的生活,注定只是梦幻而已。
两人化做一道光轨,划破黑暗,渐渐远去,仿佛印证着,那段短暂的爱情,曾经在这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