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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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大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急急把辰铭推到一边,抱着大妈,替她揉胸口,捶背,同时回头问吴辰铭:“怎么搞的!她怎么昏过去了?”

  大妈缓过一口气,又逐渐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看见伏在床前的吴辰铭,她颤声喊:“儿子,你过来!你怎么不过来呀?”

  “儿子?”风大嫂给弄糊涂了,她以为大妈发了痰症,神经失常了。她看看吴辰铭,他也象个呆子,伏在那里,全身直抖。

  大妈又挣扎着坐起来。她向风大嫂要了水,咕嘟喝了一日,激动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用手抓住吴辰铭的手,生怕他又跑了似的。她摇着头说:

  “孩子,你好象有点信不过我?你以为我是瞎编吗?你是五二年十一月生的,是十一月二十日早晨八点钟!生下两个月,我回到老家,我还没有来得及把你在怀里抱暖,你爸爸就追来了,他……”

  说到这里,大妈再也忍不住,她放开吴辰铭,用手掩着脸,大哭起来。她哭着说:

  “孩子!你……该不会以为有这个妈妈,是丢你的人吧?你该不会不想认你的亲生妈妈吧?”

  “妈妈!”吴辰铭最后一点疑虑彻底消除了,大喊了一声,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用两手抱着大妈,把头埋到她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风大嫂闪身让开,她惊呆了。她站在那里,望着抱头痛哭的一老一少,张大着嘴,动弹不得。世界上竟有这样的事,一位孤寡女人,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

  大妈脸上的眼泪,虽然还在流,可她已经开始流露出欢欣的笑容。一声“妈妈”,使她得到了莫大的欣慰。她伸手在吴辰铭的头上抚摸着,嘴里喃喃地说:“孩子,别哭了,抬起头来,让妈妈再看看你。”

  吴辰铭抬起脸,又喊了一声“妈妈”。大妈应了一声,想笑,可又哭起来了。

  “大妈,大妈!”风大嫂再也耐不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别只顾哭,也给我讲讲嘛!”

  “他是我的儿子!”大妈这才边拭泪边告诉风大嫂,“我亲生的儿子,刚刚我们叙起来才知道的。孩子,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省里来的?”

  “什么时候来的,我已不记得了。”吴辰铭告诉妈妈,“爸爸还在这个地区当过地委书记,你也没听说过?”

  “没有!”大妈摇头说,“在这个山里,哪能听到大人物的名字。我们连县里领导是哪一个还不晓得呢,谁又有心思去打听这个。”

  “你要是早能打听一下,让我晓得我还有一个亲妈妈在这里,那该多好。”

  “我朝哪里打听呢?孩子!”大妈说,“我从老家流落到这里来,本来就没有打算再找你们了。那年你到这里来,我一点也没有想到,你会是我的儿子,春芸也没告诉过我,你的爸爸是谁。”

  “春芸也不知道我爸爸叫什么。”吴辰铭说,“她只晓得我爸爸是一个领导干部,我也投跟她讲过他的名字。妈妈,我们还是别谈他吧!”

  大妈点点头。很显然,她也不愿谈她所不愿意谈的人。她说:“孩子!妈妈没能亲手把你带大,你不恨我吧?”

  “妈妈,你吃的苦够多了!我恨那个让你受苦的人。”

  “别提那个了。”大妈制止他说,“现在我见到了你,我死也闭眼了!风大嫂,你也替我高兴高兴吧!”

  “天!”风大嫂说,“这真叫人想淌眼泪。大妈,我要把这件事跟大伙说说去!让大伙也替你高兴高兴,你找到了这么一个儿子。”

  “是啊!我朝思暮想的儿子。”大妈双手捧着吴辰铭的脸说,“多么好看的儿子啊!”

  “妈妈!”

  “来!起来!坐到这里来。”大妈说,简直忘记旁边还有一个风大嫂了。

  风大嫂抽身走了出来,她急不可待地要把这惊人的消息告诉乡亲们。

  吴辰铭母子相认的事,飞快地在彩虹坪上传开了。没有多久,大妈的房里就挤满了人,除了在上学的娃娃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吴辰铭简直应接不暇了。他怕妈妈太累,便主动回答社员们的询问。人们听了,有道喜的,有叹息的,有流泪的,一直闹了半天,大家看大妈太疲劳了,才又渐渐散去。

  中午,吴辰铭趁妈妈睡着的时候,悄悄走了出来。他打算到大队供销社给妈妈买一点东西,并给父亲挂一个电话。

  他在温暖的阳光下走着,阴凉的风徐徐吹来,使他的热烘烘的脑子略略清爽了一些。这意外的突然发现,对他的震动太大了!比那次在马路上重新遇见春芸所引起的震动还要复杂,还要厉害。原来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的母亲,一个在这偏僻的贫穷的地方受苦的母亲。他在逃避艰苦,他所追求和羡慕的是海滨别墅区式的生活,他轻易地抛却了春芸的最真挚的感情,他为能有一个晨皓式的对象,高级机关里的工作而沾沾自喜。他可曾想过象母亲这类善良的人的生活呢?

  现在他对自己的家庭,总算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曾明白的事情。那个他自以为是他母亲的母亲,为什么对他总有一种掩饰不了的憎恶,现在他也明白了。原来他长到二十几岁,并不曾得过母亲的爱,他是表面上的“公子”,实际上的孤儿呢!他骄傲,他充满着优越感,他以一个高干子弟而自满。其实,他也是个可。冷的人,一个不知道自己亲生母亲的人。

  他忍不住又流起眼泪来,心里还是一片纷乱。他真想躲到哪里去痛哭一场。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他还来得及补救吗?妈妈不会活得多久了,刚刚相认,可能又要永别,又要永远失去了。他不能欺骗自己,他已看出妈妈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他又将成为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至于父亲,他感到自己很恨他。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他还有一个真正的母亲呢?

  吴辰铭跑到邮政代办所,给家里挂起电话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急于给家里挂电话,挂通了又该说些什么。但他还是让人给他挂了。他坐在供销社旁边,等候电话接通过来。这里并没有街道似的房子,门前大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走路,哪家养的几只鸡在路边草棵里东啄西啄地觅食。他呆呆地望着那寂寞的路,心里仿佛也变空了,空得一无所有。

  邮代所的电话铃响了,但并不是他等待的电话。又过了一会,邮代所工人告诉他,电话找不到人,吴主任既不在家也不在办公室,他参加一个重要会议去了。

  吴辰铭离开了邮代所,他心里对父亲更反感了。你忙得很呢!忙着讨好一部分人,压制广大农民,你知道还有一个被你遗弃的人,也是一个农民,一个孤苦的农民吗?你知道的,曹芳阿姨已经告诉过你,你为什么不能来一下,给妈妈最后一点安慰呢?

  吴—曦又走到供销社的代销店。这代销店可怜得很,货架上几乎是空的。他原想买点奶粉、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可这里哪有这些玩意呢!供销社即使进了货,在这里又能卖给谁呢?他不能责怪代销店里的那位姑娘。他楞楞地看了好半天,想不起该买些什么。最后,他才买了一件褂子,一条裤子,一条毛巾,几斤鸡蛋和糖果。他又到食品组买了一斤猪肝,买了一点肉。除此,他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好买的。

  他回去的时候,碰到了许满福。

  许满福站在田埂上,神气地做着手势,对耿得彪和风大嫂他们大声吼叫着什么。吴辰铭走到近前,才听见他是在威胁要抓人。

  “你们没听见广播吗?”他大声地喊叫,“你们要是再顽抗,就抓你们的反革命!你们这还得了吗?你们都想做第二个耿春芸吗?”

  吴辰铭站在许满福身后看着他,这位大队书记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几乎一点没有变,一点也不见老。连说话的姿势、口吻,都一点没变。

  地里的人都用眼睛望着吴辰铭,这位刚刚相认的邓大妈的亲儿子。许满福也转过身来,看见吴辰铭正站在他身后,用眼瞪着他。

  “啊,是你!”许满福认出是吴辰铭,他有点慌张,又有点仇视。但是他又不能不应付,这种公子哥儿是得罪不起的。他用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招呼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来的。”吴辰铭冷冷地应付着。

  “你怎么没从我们大队过?听说你是来搞调查的,是吗?”

  “是啊!”

  “昨天晚上在社员大会上讲话,是你吗?你怎么好那样说呢?”

  “为什么不能呢?”吴辰铭说,“许书记,我看还是不要威胁社员吧!改革,搞责任制,没有违背中央精神。你不服,可以让别的队和他们竞赛,到秋后让事实来说话。但是威胁、命令人家是不行的。”

  “可是……”许满福给他说懵了,不知道他的这些话,是不是有什么来头。据社员告诉他,他不仅是省里一位领导干部的儿子,还是搞政策调查研究的,这就不那么简单了。但他又不便仔细盘问。

  “你是说县里还没有放春芸吧?”吴辰铭替他说了,“我前天还在县里,也把实情告诉你吧,省委秘书长已经给你们齐书记挂过电话了。省委马上要讨论这个问题,在省委没有正式做出决定以前,你们不要粗暴干涉社员,扰乱人心,破坏生产。”

  吴辰铭说完转身就走了。地里昕的人又鼓起掌来。

  许满福惶然地站在那里一会儿,又悻悻地走了。他要给县里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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