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加入书架 A- A+
点击下载App,搜索"桀骜不驯的人生",免费读到尾

  郭洋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很晚了。休会之后,他又找了几个地委书记谈了话,然后和几位负责人碰了碰头,可是并没有多少进展。看来明天的会,还是一次很难统一认识的会。

  唉!真是困难哪!尤其是那封让人恼火的读者来信,它倒真是选对了时机。

  郭洋感到疲乏了!真正的疲乏了!他一回到房里就靠在沙发上,既不想吃什么,也不想走动。秘书小褚和保姆来看他,问他可要什么,他只摇了摇手。

  来探望他的女儿已经走了,回北京去了。老伴不服老,还在北京拚命搞她的事业。儿子、媳妇、小孙子此刻又在于什么?他们在那新盖的公寓房里看电视,欢欢笑笑吧!他一个人被搁在这空荡荡的房里,又成了一个老光棍了。真是妙得很,三十年前,他和他那亲爱的妻子就很少有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今天被派到这里,明天被派到那里,几乎一直是过独身生活的。解放后的前十年,他依然没能改变这种状况,后来生活固定了几年,“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在那十年里,不用说什么家庭生活,连自由也没有了,彼此音讯杳然,死活不知。而恢复了自由和工作没有多久,他又到这里来了,重又过起有点象战争年代的独身生活。

  战争年代,那是最艰苦的岁月,然而那又是多么值得令人怀恋的岁月啊!:那时谁对谁有过不信任呢!谁又曾想到个人的荣誉、职位、权力呢!谁又会害怕牺牲呢!谁不是自觉地为了一种崇高的理想而战斗啊!现在呢,现在许多那种劲头哪里去了?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哪里去了?那种自觉的敢于承担革命重担的勇气哪里去了?连你要替他们承担责任他们也信不过哩。他们只迷信本本,迷信一些纸头。他们生怕自己会丢失什么,而对人民的疾苦为什么就没有切肤之痛呢?……

  郭洋重新坐起来。他感到在房里蹲不住了。不能老坐在这里象一个感慨万端的文人啊!他必须耐心细致地去做说服工作。有些人以为第一书记一说话,机器就运转了,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哪有那样简单的事呢!他倒真羡慕那舞台上、银幕上的领导人形象,他们多么神气,说话多么灵啊!可惜他做不到。你看,现在不就有点搁浅的味道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望着那摆在桌上的电话机,是不是该向中央求助了?他几乎不可克制地要走到电话机旁边去。好嘛,你们怕,我就给你们请一柄尚方宝剑来。可是……

  门上有人敲了两下。郭洋被惊了一下,手忙缩了回来。他自己拉开门,小褚站在门外,笑嘻嘻地说:

  “曹芳回来了,她要见你。”

  “曹芳?”郭洋楞了一下,忙说,“快请她进来,快!”

  真有点巧,她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她在北京碰到了什么呢!哎呀!这个曹芳,你又能带回什么消息呢?

  “郭洋。”曹芳进来了。她倒没有风尘仆仆的模样,依然是那么整洁、鲜润,还围了一条在北京买的纱巾呢。她脸上没有笑容,碰了钉子吧?

  “你几时回来的?”

  “刚到一会儿,是晚班飞机。”曹芳取下纱巾,象一个女儿望爸爸那样,望着郭洋说,“我先向您检讨,我瞒着您上了北京。”

  “检讨嘛,等等再说吧。”郭洋坐下来,拍拍沙发,要曹芳也坐下,说,“你在北京搞了些什么名堂,没有捅漏子吧?”

  “捅了!”曹芳仍站在那里说,“捅了大漏子了。”

  “啊!”

  “哎呀!郭洋,你看你的脸色!”

  曹芳忽地笑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无拘无束。这个小曹,敢拿老头子开心呢!她碰到了什么喜事?郭洋没有催她,他等着她说下去。

  “事情怎么变化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曹芳这才坐下来,把她怎么闯进报社,怎么住到李大姐家,又怎么接到报社负责人电话的事都说了。她接着又说。

  “我知道家里要开会,我几乎绝望了,李大姐也为我焦急起来。这一夜我几乎没睡。第二天一早,李大姐陪我赶到报社负责人家里,可是,报社负责人并没有要我详细汇报,他和李大姐躲到房里商量什么事去了。后来又让我去逛大街,他们两个坐着车子走了。我又回到李大姐家。下午李大姐回来了,要我等着,她什么也不说,只透露了一点点,说是已把我们的调查报告送上去了。”

  “送到哪里去了?”郭洋插问。

  “她没有说。”曹芳接着说,“昨天晚上,报社负责人又到李大姐家来了。他对我仍旧什么也没说,只要我别急,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空洞的话,又和李大姐一道走了。对了,我还没向你汇报这位李大姐的情况呢!”

  “你不要讲了,我认识她,她的情况我很了解。你说说结果吧。”

  “说结果很难说。”曹芳说,“只打了个平局。我不是向报社提过要求吗?要求他们也能把我的信登出来。报社负责人就是为这件事跑来跑去,这真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呢!今天上午,他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告诉我,他们决定以同样的地位,刊登我的信,明天就见报。”

  “明天见报?”郭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有底稿吗?”

  “有!”

  “给我看看。”

  曹芳从提包里掏出薄薄两页纸,把它递给郭洋。郭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坐到转椅上看起来。他看着看着,摸摸自己的下巴,似乎有点不相信地回头问曹芳:

  “他们能登这样的信?”

  “报社负责人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还能有假?”

  “你问过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吗?”郭洋问。

  “问过!报社负责人也好,李大姐也好,都对我说,别再问了,反正都是认识上的不同。现在能争取把你这封持不同观点的信登出去就行了。”

  “为什么能发你这封信,你也没问?”

  “我也问了。他们也说,别问了,你告诉老钟,你们这封信是中央领导批准发的就行了。这是当前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支持。以后的事,让老钟用实践来证明吧,有了实践结果,别人才好讲话。”

  “对!对!”郭洋说,“现在我们争取的也就是允许群众试验,不让责任制被扼杀在摇篮里。中央领导批准发你的信,这就是要我们大胆去实践了。曹芳,你还说什么打了个平局,这是很大的胜利。谢谢你了,你自觉地办了一件大事,一件大事啊!”

  “郭洋!”曹芳被表扬得脸红了,“看您说的,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是为省委领导做一点应做的事。我不相信那封信是中央的精神,所以……”

  “这就不容易了。”郭洋说,“不容易啊!你听说今天会议上的情况了吧?”

  “我见过秘书长了,他说了一点。”曹芳说,“我也估计得到,你的脸色也反映出来了。”

  “是吗?”郭洋笑了,照了照镜子说,“我原来很得意,以为掩饰得很好昵!你这个曹芳,眼睛真尖。”

  “明天的会打算怎么开呢?”

  “先让大家听广播。”郭洋开玩笑地说,“又是一封信出来了,老潘肯定又要哮喘了。他一定会说,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有点颠颠倒倒脱出常规了嘛!”

  郭洋笑了,曹芳也笑了。

  “对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郭洋想起了什么笑着对曹芳说,“吴浩瀚今天在会上有点反常。”

  “怎么个反常?”

  “我问他有什么意见,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在反省。这不是有点反常?”

  曹芳没有作声。

  “可能是你做了工作的结果吧!”郭洋问,“你们俩的矛盾是不是解决了?”

  “我不谈这件事。”曹芳蹙着眉说,“他还有一个被他遗弃的妻子在彩虹坪。”

  “哦,还有这么一件事?”

  “我劝过他,我要他去看看她”曹芳说,“这件事说来令人难受。他的大孩子吴辰铭就是那个妻子生的,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有个真正的妈妈,一个孤苦伶仃的妈妈。”

  “这个吴浩瀚……他的大孩子呢?”

  “就是在我们室里工作的。他已上齐山县去了,是去探望被他抛弃的那个孤女耿春芸的。父子两代人,几乎做了同样的事。他说他在反省,难道一句反省就能赎自己的罪吗?”

  郭洋不吱声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句随便的话倒勾起这么复杂的问题。这是和他正在为之伤脑筋的事不同性质的问题,可它们之间,又好象有着某种联系。过了一刻他说:

  “应该告诉那个孩子,他有一个真正的妈妈,他应该回到这真正的正在受苦的妈妈的怀抱里。”

  “还是谈明天的会吧,郭洋。”曹芳转换话题说,“明天我要不要做一个发言呢?”

  “要,当然要!你现在要不要休息?”

  “不用。你看,我精神好得很。”

  “那我把几位书记找来,开一个小会,你也参加。你把情况向他们也汇报一下。”

  郭洋抓起了电话……

点击下载App,搜索"桀骜不驯的人生",免费读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