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肚儿脸色一黑,丢开绿裙少女,横刀在手,冷笑道:“说鬼有鬼,三哥,我说什么了,这里还真藏了一个人呢。”杜仲也亮出双铜锤,喝问我:“朋友怎么称呼。”
我说道:“萍水相逢,不留姓名也罢。两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何必跟两个小丫头过不去呢?”羊肚儿冷笑道:“你算哪根葱,敢管老子的闲事?”他将手中鬼头刀一抖,咧嘴笑道:“这刀三年没喝人血了,今个就拿你来开张。”大喝一声,奔我砍来。
我把小女孩往地上一放,挺剑迎上来,只不过拆了三五招,一旁观战的杜仲便叫道:“四弟快退下!你不是他对手!”羊肚儿听这一喊,忙虚晃一招撤回身来,故意大声地说道:“这小子好厉害。”杜仲哈哈大笑道:“四弟,咱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呐,怎么和大名鼎鼎的仁义剑动起手来了?”羊肚儿会意,忙收了鬼头刀,拱手说道:“误会!误会!顾大侠,这都是误会!”
我按剑说道:“二位既然认识顾某,就请看在顾某的薄面上,放了她二人吧。”羊肚儿点头哈腰地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早知顾大侠在此,我们兄弟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哇。”说着忙扶起了绿袄少女,打躬赔礼不止。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珠宝往绿裙少女手里塞,被绿裙少女劈手打落在地。
羊肚儿并不恼,忙又抓出一把送到小女孩面前。小女孩心怀恐惧直往我身后躲藏。我说:“小妹妹不要怕,他们不是坏人。”小女孩将信将疑,她这一愣神的工夫,羊肚儿突然横刀推向我脖颈,这一招既刁钻又阴损,事先又无丝毫暗示,若非我还有些底子这颗脑袋真让他给削了,我忙使个铁板桥堪堪避过这一刀,就听羊肚儿在我耳边用蚊蚋般的声音说:“她来了。”他趁我分神之际将那小女孩往杜仲怀里一推,自己又勒住绿裙少女的脖子。
余姥姥就在暗处看着我,我岂敢大意?我现在真是又恼又恨,那种被人愚弄后的羞辱感自然就流露出来了,我怒斥二人是卑鄙小人,恨得牙齿打架,嘴唇发抖!杜仲讥讽我说:“顾青阳,枉你自称什么仁义剑,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吗?”我怒极而笑:“那又如何?顾某就说句大话:放了人一了百了,若不然,顾某定让你二人抱憾终身。”
杜仲冷笑道:“你说的轻巧,放了她,我俩还有命吗?你能担保唐飞迟不追究此事?”
我说:“唐掌门乃世外高人,我岂能做的了他的主?”羊肚儿狂笑道:“那你还罗嗦什么?滚!再不滚我可开杀戒啦”羊肚儿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嘶”地一声疾响,他浑身一颤,就像中了邪一般,目光呆滞,一动不能动,手中鬼头刀“当”一声掉落在地,继而他面如灰土,身躯如枯木般轰然倒地。
小女孩惊喜地叫了声:“是姥姥!”她使劲一挣,竟然挣脱了杜仲的手,飞快地向洞口跑去。杜仲颤声问道:“是,是天山,余……余姥姥吗!”他嘴唇哆嗦着,膝盖一松就跪了下去,再也不敢抬头。
我往洞口望去,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拄着根梨花木拐杖,正亲昵地抚摸那小女孩的头顶,在她那木杖上挂着一个紫玉葫芦,葫芦紫红发亮,与传说中余姥姥用来装神药的紫玉瓶一般无二。
我心下暗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山派余姥姥,她今年该有七十多了啊,怎么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西隐一脉个个都是不老神仙的传说难道竟是真的?!”
余姥姥对小女孩说:“乖乖,大哥哥救了你,你不该谢谢人家吗?”小女孩闻言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拱手说道:“菲儿谢谢大哥哥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菲儿,嗯,定,容当后报。”她说的脆声脆气,惹得余姥姥哈哈大笑。
我说:“大哥哥没用,当不起你这个谢字。”
唐菲皱起了眉头,不解地望着余姥姥。余姥姥将唐菲拉回自己身边,却对我说道:“少侠不必客气,若非你挺身相助,菲儿已经毁在这两个败类手里了。”说到这,余姥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无踪,她瞥了一眼杜仲,冷冷地说道:“还要我亲自动手吗?”杜仲忙颤声道:“不敢劳烦姥姥动……动手……”颤颤巍巍地拿起鬼头刀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小女孩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抓着余姥姥的手道:“姥姥不要杀他们了。”余姥姥将她搂在怀里宽慰道:“好了,乖乖不怕,我们不杀啦。”
杜仲闻言如遇大赦一般,伏地叩拜不止。余姥姥斥道:“不是怕吓着我孙女,今日定取尔等性命。记着,若让我知道你们再害人,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杜仲汗涔涔地说道:“杜仲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吃斋念佛,再不做一件歹事!”他一连叩了十几个响头,背起僵硬的跟一根木头似的羊肚儿,匆匆地逃命去了。
余姥姥望着二人匆忙奔逃的背影,叹息了一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一念之仁只怕竟是放虎归山呢。”我心下咯噔一惊: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我她当着自己孙女的面不便动手,要我出手惩戒杜仲和羊肚儿?我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提着剑追了出去。我故意走的很慢,等着她喊住我,只要她肯咳嗽一声,我立即就说出心中早已酝酿好的那句话:姥姥真是观音大士转世……连这种杂碎的性命也爱惜不杀。我想就算她不是那种爱奉承的人,听了我这话也不好再索二人性命了吧。
但直到我走出山洞,她也没吭一声。
杜仲背着羊肚儿逃出一里地,见我追来,就丢下羊肚儿,坐在地上点起了烟。
我用脚踢了踢羊肚儿,用剑在他左臂上划了一剑,羊肚儿被余姥姥点住死穴动弹不得,但人还是清醒的,被我割了一剑,心中自然不爽,就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心里说你知足吧,我就真要杀你,你还敢不让我杀?
我把滴着血的剑刃还归桃木剑鞘,转身正要走。杜仲说话了:“这样骗不了她的。”他匀了口气:“给个痛快吧!”说罢,匆匆吸完了烟锅子里的最后一口烟……
……
我回到山洞,余姥姥正在安慰满脸泪水的小女孩,我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哭什么。余姥姥笑着对我说:“乖乖问我你是不是去把他们杀了。”我说:“人皆有向善之心,前辈以仁德之心待他,就是木石也该幡然悔悟了吧。”
余姥姥显然很满意我的这番说辞,她问我:“看你武功路数,似乎与洪湖贺通海有些渊源?”我躬身答道:“那是晚辈的师祖。”
她惊喜地笑道:“想不到竟在这邂逅故人之后,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就是江湖上人称‘仁义剑’的顾青阳。”我恭恭敬敬地回道:“正是晚辈。不过都是虚名。自师祖仙逝后,晚辈不得明师指点。这些年总觉得长进不大,长此下去,唉……真不知如何是好。”余姥姥笑道:“年纪轻轻,何来气叹?你师祖当年曾三上天山,自言大有收获。你何不也效法他三上天山山,说不定也有所助益呢?”
一切都水到渠成,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我就这样去了天山。
四月末的天山美不胜收,我是个粗人,只能如此形容我眼前所见,我若是稍通文墨,一定会就此大书特书,写出十篇八篇的锦绣文章来,这真是一个容易触发你灵感的好地方。在离山庄最近的一道山梁上,菲儿在草地上欢呼跳跃着,追风捕蝶,欢喜的不得了。
我孤身一人登上了山顶,一眼望下去,天山派所在的曲池山庄正位于一座形如眼目的碧蓝色的湖畔,那是天目湖,名字起的不算雅致,但却十分贴切,那湖的形状可不就像人的一只眼睛吗?无边无际的碧草野花映着天边的雪峰,若不是偶尔见到山坡上的牧人和成群的牛羊,我真怀疑自己升入了仙境。
菲儿折了一根挂满绛色野果的树枝蹦蹦跳跳走过来,把挂果的树枝往我面前一递,说:“给。”我摇摇头,说:“我不吃。”
她看我往回缩手,就嘟起小嘴说:“谁让你吃啦,帮我拿着。”
说完她就有忙着去采野花去了,在这野花盛开的坡地上她真像一只快乐的小鹿,无忧无虑总是属于孩子的,而我即使在她这样的年纪也未曾得过如此的快乐。我痴痴地望着她时,她忽然转过身来问我:“你要走了,是吗?”
“是啊,都三年了。我该走了。”
“为什么三年就要走,离开这有什么好的。”
这个问题加上这次她已经问了四次了,无可置疑,她是这山上最不想我走的人之一。在天山我已经呆了三年了,三年前她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这三年她的确长大了,这三年我们朝夕相处,早已熟的不能再熟了。
“要不你带我一块走呗。”
“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她歪着小脑袋望着我,眉毛渐渐拧了起来,这是要生气的架势。我赶紧说:“山下不比山上。”
“就是因为跟这不一样,我才要去呀。”一说到下山,她的眉眼生活起来,“上次跟姥姥去晋州,有好多好玩的哟。你们都说徽州好,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