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短，不觉已天明。
清清淡淡的晨曦水气，融入深邃的井下，似云里雾里的游鱼，飘逸灵闪地游荡着。早已没了睡意的水母，青苔裹护的绿眼睛，在奔突
地亮射光芒。或许是地心水性的浮躁，就见不停渗进的淮水，在激活灵动的涌涌淙淙，仿似快畅的血脉，萦绕水母的身躯。她周身茸
茸的绿毛，在触摸抚慰感应中，慢然舒适地扩张。虽是深水井涡，毕竟是地层一隅，在水的激活下，倒亦吸纳鲜活生命的气息，就像
人和动物窒息中嗅觉到丝丝缕缕的氧气，有了生命希望的感受。瞅着依然酣梦中的悟空和小白龙，水母笑了，笑的是，从来没有过这
般鲜活的感受。是不是精灵善性的悟空和小白龙带来的清闲异常的感受？是不是昨夜吾的乳汁，从他们血脉中溢出，扩散在异常奇妙
变化的水井里？她微闭双眼，任凭脑海里浮现的幻想，飘飘融化在涌涌汐汐的井水中……
忽然从洞壁的亮丽一处喷出水来，涌进来的几乎是晶晶亮亮、如鱼如虾如龟的卵石子，喜得水母不禁失声：“哎呀呀！这些宝贝的卵
石珠子多年未亲近了！”这声叹，却惊醒了悟空和白龙。瞧水母一脸笑影，悟空便问：“水母娘，方才你惊讶什么了？”
水母娘边用眼神示意边说：“你们看，亦不知何故，今早井里涌进无数亮晶光灿的卵石实在令吾欢喜！”
悟空火眼金睛一放亮，就顺着水母眼神示意的洞壁深处游去，那银珠般卵石已挤挤冲冲涌来了。悟空伸手一抓，捏了一枚猴头型，斑
斓色彩的卵石，惊诧地口一咧：“哎呀呀！这多像俺老孙早年雏育形状的猴头卵石哟！”他蹿回来，把手中此石亮在水母眼前，，水
母冲他一笑：“悟空，看来吾又要善养如你出生的石猴儿了！吾敢估猜，这些奇妙的卵石，一定是从临近的破釜涧水宫里相吸了你的
灵气而来的。”
悟空咂咂嘴，笑曰：“如此说来，俺倒要问问生母龟娘了？”
水母却自信地说：“勿要问了，吾敢说，分明是釜涧水宫里的龟子龟孙们繁殖的这些生性好动的卵石，知道你在此孝敬于吾，涌来讨
个生趣快乐哩！”
“有趣！太有趣了！”就在悟空好不生奇地瞅着手中卵石时，这枚卵石的小嘴，发出声语：“悟空爷爷，你当年在此受到水母姥姥的
呵养，生成了神通广大的猴王悟空大圣，俺娘说了，水母姥姥已还原善良母性，更会把我们孵化成悟空爷爷英雄样子来的！”
“龟母娘亦实在夸奖吾了！”水母笑吟时，突感饥肠辘辘，遂嗫嚅着嘴道，“悟空，今早吾怎么感到特别饿呀？……”
没容水母话尽，悟空忙唤白龙：“白龙弟，昨夜水母娘把丰盈的乳汁喂尽了兄弟俩，吾兄弟俩该想想法子弄点营养的东西，补补水母
身子哎！走，咱们这就到淮河里溜溜鱼去！”
“好呐！”白龙一骨碌起身，随悟空哗啦啦飞出深水的井口，穿云驾雾地闪现在云空里，快临近淮河时，就见河上有一个头扣斗笠，
身披蓑衣的渔夫在撒网捕鱼哩。小白龙说：“哥哥，巧了，下面渔船上的人正在撒网捞鱼哩，让吾先下去讨要就是了！”
“不然，不然！”悟空头直摇，“人家就是网得再多鱼虾，咱们亦不能讨要哎！一乃会吓了人家；二乃水母知道，会责备咱们的！”
说罢，领着白龙蹿进云雾，绕离打鱼人很远的河段，摇摇而落，潜入淮涡河段里了。
河水在淙淙流淌，宽阔的两岸生长着茂盛的芦苇，嫩嫩芦杆尖上，已经冒出淡淡茸茸洁白的芦花，有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在苇荡里跳
上跳下，叽叽喳喳，忽然又出现一群麻花花的鸭子，在荡里蹿来游去，嘎嘎叫个不停。
此刻，悟空和小白龙在河心里游弋，聚精会神地探摸着鱼虾鳖呢。河水是由南向北前进涌动的，顺流而下的鱼，远远近近地看到逆流
而行的悟空和如巨蟒蹿行的小白龙，几乎是一触躲散而去，直朝密匝匝的芦根里蹿隐了，悟空闷哼道：“这些狡猾的鱼，比俺老孙还
机灵哩，你们要再躲躲闪闪，溜溜藏藏，休怪俺老孙变来猴儿们，将你们捉个殆尽！”正出语间，身后的小白龙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
里的怪叫，悟空一转身，但见一条亮滑滑粗壮的大鱼，在拼命地撕咬小白龙背腹和尾翼，小白龙剧痛难忍地呼啸声：“哥哥，快逃！
吾已被鱼妖精缠住了！”话未落，小白龙腾身一跃飞出河，悟空紧随而跃出水面，就见几条凶残的大鱼，仍咬住空中暴啸的小白龙，
悟空轻身一旋，从毛耳里抽出密针型的金棒，眨眼间，把棒变之粗长，追近飞空的白龙，刚舞棒间，那几条缠咬白龙的大鱼似乎受惊
地散乱云空，又相聚拢，呈一个鱼阵，朝悟空猛扑而来……“大胆鱼妖，看棒！”就在悟空两眼直射火星，操起金棒，连吼带叫地直
捣鱼阵时，一团奇怪的云翳，瞬间，缠绕了悟空，像神使的蛛网，竟把悟空网定在半空，并发出人语来：“悟空，切莫杀害这些鱼精
了，亦不要责怪它们伤害了小白龙，它们都是淮河里河伯精的后代，护卫子孙而为之也！”
“你是谁？”悟空困惑不解地问。
云团里发出回声：“吾乃九河女神，是为淮河鱼子虾孙免遭无辜滥杀而相阻之！”
“难道你就没看清俺老孙乃齐天大圣悟空乎？”悟空铮铮地回道。
九河女神从云翳里闪现出一个美人鱼的形貌，与悟空直接对话：“悟空，吾从太上老君那儿得知你已诚服玉皇，弃恶从善，立地成佛
，好生栖居在你生母的破釜涧水宫世界了，你从不玷鱼腥虾味，为何要在淮河里与鱼作对呢？再说，小白龙与你无亲无故，为何要把
它从东海龙宫拉来，在淮河里戏闹呢？莫要怪鱼精们伤害小白龙，它一旦龙性大作，吸尽淮水，鱼子虾孙们还有命乎？”
“哎呀呀！原来你是这般所为？！”悟空并不埋怨，朝九河女神行个礼，“若是如此，那就请听老孙罗嗦几句了。九河女神，你莫大
惊小怪，小白龙乃水母所生，吾乃水母所养，当是一娘同胞兄弟，老孙立地成佛于破釜涧水宫，然绝非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老
孙信奉太上老君无为而有所为天人合一、大道大德为上，更崇尚善良的龟母，教化吾为积德扬善，多行正义为生。前不久，老孙为义
举破釜涧正义而直捣东海龙宫，原因是东海龙王大逆不道、蠢蠢欲动、野心勃勃号令虾兵蟹将强行登陆入淮，企图扩张霸占千里长淮
，侵吞百姓和水族生灵。破粹了它的可耻野心后，老孙便救出被龙王无辜打入水牢的白龙弟，是为敬母，行孝心也。恕吾直言，老孙
绝无庇护养吾的水母之罪，她已切肤地悔过了往日的罪行，并以多多弃恶从善言语，教诲吾远离恶行，多行善义为生。今晨醒来，忽
听水母饥饿而欲食，老孙和白龙兄弟便游弋淮河，捉捉鱼儿是为水母解饥也。请问九河女神，老孙所为，何错之有？”
这般细释之下，倒使九河女神改了口：“进孝，乃天上人间神和人大德也，悟空，恕吾不知原故，放逐鱼精，伤害你兄弟白龙矣，还
请多多见谅！”九河仙又向鲤鱼精喝道，你们已误伤了好心好意的白龙，你们就去淮河里挑选一些鱼虾，为白龙和悟空进孝母亲作点
补偿吧！”
鲤鱼精毫不犹豫地头一甩，领鱼阵，飞落淮河。化为云翳的九河女神方才悠悠地消逝了。悟空安慰白龙后，便至淮河边岸，见鱼精们
哗哗跃出水面，各自嘴里含着白条条、黄灿灿、红嫩嫩的大小鱼儿。鲤鱼精把口一松，深表歉意道：“悟空，很愧疚，恕不知你和白
龙孝敬母亲而为，献上这点鱼，是为补过。”少顿，又难过地说，“白龙遭此伤害，恐水母见了心痛难忍，就让它先栖息淮河，吾帮
它疗伤一阵，再送它回井可好？”
悟空感动地道：“谢你们好意了！不要紧，吾会让它好起来的。”说了，便取下水淋淋的金钢圈，慢然吟语，亦步亦趋地走向白龙，
“老君，老君，老孙又遇难事了，求你快快显灵，救救吾兄弟白龙。”
真出奇了，悟空言罢，片刻，但见手中的金钢圈，照例发出蓝光来，那光就顺意地围绕在白龙丈长的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温温柔柔地
在缠绕萦回，就像一双无形的神医之手，轻抚在白龙身伤间。俄儿，就见白龙身子在奇迹般的变化，遍体的血痕在淡然消失，鳞伤之
口，在渐渐愈合……复原精气的白龙，倏地抬起头，嘴挂笑靥，一张一合：“哥哥，你又救弟弟一回了！”
鱼精们连声道歉：“请白龙宽恕吾等的过错？多谢悟空为吾等解此心忧矣！”
悟空作揖道：“要谢，就谢你们刚才的善义之举感动了太上老君，使老孙的金钢圈巧使神符，方解白龙的痛苦。诸位鱼精，日后，老
孙再来淮河讨点鱼儿孝敬水母，还请大家行个方便！”
“当然，当然！”
见鱼精们频频点头，悟空嘻嘻一笑，和白龙一起，腾身而起，飘回龟山水母井去了。
东方旭日的光芒，已把热气腾腾、水雾袅袅的青黛龟山，折射得火光满天，在骄阳似火的映照下，如梦如幻。一阵哗然掠起的山林鸟
雀，是被凌空直下的悟空和白龙惊吓的。
悟空和白龙网兜鲜活的鱼，迫不急待地顺井而下，显然涨水的井洞里，被挤压得直冒水花，漫了井口边沿。深井下，传出悟空隐隐约
约的声音：“水母娘，快快醒醒，悟空和白龙给你带来淮河里最鲜活美味的鱼了……”
水母微微迟疑地启开眼帘，沮丧地苦叹：“唉——！娘等你们好久，都快饿晕死了！”
悟空即把网兜之鱼，亮在水母眼前，“水母娘，吾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弄来淮河之鱼。为了您的饥饿，白龙弟险些丧命啊！”
“怎么啦？快说说……”
“娘，先不要问了，还是让您先饱肚为快啊！”白龙伸爪捏条肥壮的鱼，伸水母嚅动的口边，“吃罢，娘，待您吃饱了，再向您叨叨
淮河里捉鱼的话来！”
“好，娘吃！”水母抬起扣链的手，接过白龙爪上的鱼，搁在嘴边，又愣下了，鼓鼓嘴，“娘不能看着你们忍饿，还是和娘一起吃吧？”
见水母仍把鱼放在嘴角，不欲吞食样，机灵的悟空，就佯装爽朗地捏起鱼，有意放在嘴边，笑笑唧唧：“听娘的，俺们亦吃！”白龙
看到悟空的眼色，亦抓起一条鱼，笑道，“嗯，听娘的，吃！”
也许水母饿极所致，没留意悟空和白龙，就撅起獠牙，吞吞咽咽起来，食欲大振地哼出声来，“好吃，太鲜嫩了！快有几百年没尝到
淮河鱼味了！”乘水母不在意，悟空遂把鱼放进网兜，嘴在假装嚅嚅，白龙只是把鱼含在嘴里，不忍吞下，摇头晃脑地假装吃哼着…
…
十几条鱼很快被水母吃尽了，她两眼眯成一条喜滋滋的青缝，十分满足地说：“今天娘算大饱口福了！不是你俩如此照料，娘恐怕难
熬这困苦的日子了！当年娘在淮河里，可谓尝尽鱼虾鲜味，此刻，回味这般食鱼的滋味，娘又感到神力无穷之大也！”满口鱼腥鲜味
的水母，突然自觉周身的血液，在神运地激沸，松垮而毛绿绿的身子，又像一只毛茸茸的皮球，充了气似，慢然张力，鼓鼓发大起来
，她那充满血色的绿眼睛，突闪出火爆爆、涩辣辣的光来，发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动，这一抖，却把身上的锁链抖得卡嚓嚓声响
……
悟空和白龙只以为水母吃饱太高兴而这般亢奋不已亦就任凭她怎样的开心快乐。没留神间，继而又见水母狂躁乱吼起来，它身子在不
停地骚动、挣扎……猛一声暴喝，周身捆绕的铁链，卡嚓嚓相继断裂，水母狂放地怪吼：“玉帝啊！你亦太残忍了！吾巫支祁忍受了
几百年井狱之苦，早已忏悔过了，你为什么还不开恩释罪于吾啊？”
悟空和白龙惊呆了，他们仍在观望疯狂的水母大发脾性……挣脱了神链枷锁的水母，突然间变成了一只水鼠，在寻找一个逃身的走向
，当她一头钻进那通向淮河的洞壁之窟，直蹿而入时，悟空大为恐慌，方才嚎叫：“白龙兄弟，大事不妙了，水母娘吃了鱼，还原神
力，逃蹿水井了！”
“哥哥，咱们闯大祸了！如何是好？哥哥，你快快决断？”
“快快随吾出井！”
悟空当机立断，忙拉白龙蹿上天，双双按落淮河边岸，密切注视水母娘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