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沾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玄,司画她们没事吧?”
玄从暗处飞出来,冷峻如夜,锐利如鹰,声音平淡却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道:“她们不过被迷昏了,到明天自然就醒了。”
莫沾衣这才放心下来,还好,即使三年未见,花容依然是一开始那个善良仁慈的小姑娘。转过身,走到桂花树下,绿色的叶子细细碎碎重叠开来,沐浴在月光下,散落一地斑驳的影子。她伸手把玩着绿叶,看光影在地上摇曳开来,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依旧是那般冷清的声音,反问道:“公主希望我问什么?”
她眼神一暗,回头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泛着冷光的尖刀,玄也直直地看着她,不闪不躲,目光坦然。
“我认识那个刺客,我不想她死。”
玄愕然,他自是发觉了,她刚刚用红袖的伤势为借口,为那刺客的拖延了一会时间,否则,若是,他飞身追去,刺客根本就不可能逃得掉。只不过,这不是他该管的,他只要负责她的安全就够了。
“潇也认识那个刺客的,看着穆青歌的份上,放她走吧。”
玄不解,为何她要特地和他说这句话,他不过是个皇家影卫,没有任何权利干涉主上的命令与决定。
莫沾衣看出了她的疑问,微微一笑,说道:“你就这样告诉他就好了,怎么决定,是他自己的事情。好了,我要休息,无事,你还是去找穆潇复命吧。”
玄不置可否,犹豫了会,和隐藏在暗处的七交流了眼神,飞身离开了。莫语也不在意他的无礼,毕竟,她不是他的主人。
她关好门窗,确定七所在的位置察觉不到房间的动静时,才看了屏风一眼,说道:“现在没人,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便出来一个红衣女子,面纱已经取下,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确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难怪,让穆青歌如此穷追不舍。
“果然是你。”莫沾衣淡淡地说了句。
花容面色有几分难看,她单膝跪地,难过地看着莫语,说:“公主,对不起,都是属下办事不利,才会害得您至今还未找回记忆。”
“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花容一喜,高兴地说道:“雪婆没有骗我,她说公主已经恢复记忆了,果然是真的。”
“当日害死琉璃的是国师昔日的大弟子魔天,与红袖无关,你就不要去找她麻烦了。”
“魔天!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在用血涂之阵对付国师之前,她们曾一起将国师手下的七名弟子与精锐手下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开,单独击杀,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许是当日魔天坠崖未死,另有一番奇遇。你放心,待我亲手砍下魔天的首级,一定将它送到琉璃的坟前祭奠,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花容见教主脸色还是十分凝重,问道:“公主是否有心事?”
“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魔天与穆潇是否有所勾结?”
“教主是怀疑……我就知道,穆潇他狼子野心,一心统治天下,真会真心对待教主。教主放心,我一定查出真相,粉碎穆潇的阴谋。”
莫沾衣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她吐出一口气,走到夜明珠前,把玩着那颗从一开始就被安置在寝宫千金难求的珠子,说:“我也只是怀疑,若是此事与穆潇无关,以后不许你再对他傲慢无礼。”
花容还是有些不服气,她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如天神一样高贵完美的教主,居然要嫁给穆潇那种冷心冷情,卑鄙无耻之人,安云的下场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那万一,与他有关呢?”
“那么,成亲之日,抢夺梦昙花,永远地离开这里。”
花容听到教主坚决的话语,瞬间便安心了,还好,虽然穆潇一直花言巧语哄骗教主,教主还是那么睿智冷静。她定要抓到穆潇的把柄,证明他不过是利用教主。
“教主,属下还有一事不明,为何要等到成亲之日?”
“那天是五星连珠之日,只有五星连珠,梦昙花才能真正开花,拥有解开封印的神奇力量。而且,梦昙花一直被奉为国宝,只有在皇室迎娶皇后之时,才会被摆上祭台,穆潇答应会以皇后之礼娶我,只有那时,我们才有机会偷取梦昙花。”
“是,教主,属下明白。”
“还有一事,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我与穆潇之间如何,穆青歌都是真心待你,你可以选择不告诉他一切,但是,切莫辜负他。”
花容沉默了,她又何尝不知道青歌对自己的好,可是她的命是老教主和教主救的,连她自己都做不得主,如果要在教主和青歌中间选一个吧,她注定只能放弃青歌。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待花容离开,她打开窗户,看见了影七复杂的双眸。
“你欠我一命,必须还。答应我,不管你刚刚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当做没听见。”
“仅此一次。”
莫沾衣勾唇一笑,这样的机会一次就够了。
影七曾经是国师拿来试药的药人,当年,她杀国师之前,铲除了国师的各方势力,还救了不少被国师抓去试药的人,其中就有影七。
当时,她发现影七练武根骨不错,又因为试药意外地有了百毒不侵之体,本想招他进幽冥教,可惜被他拒绝了。
没想到一别之后,影七居然成了穆潇的影卫。
影七右手握剑,双臂交合在一起,黑色的夜行衣将整个人包裹成一道黑色的影子,若不是月光洒落,树下斑斑驳驳的倒影有些奇怪,一般人还真想不到树上,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武林高手。
莫沾衣见影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满意地关窗入睡。
而另一边,穆潇带着侍卫一路追出去,一直都找不到刺客的身影。他停下来,面对身后紧紧跟随的侍卫,凛然而立,怒斥道:“哼,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到,朕养你们这群人有何用?”
为首的侍卫首领,惶恐地解释道:“属下已经每天派人在宫殿附近到处巡逻,实在是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不知道这黑衣女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最近,为了保护风国使者的安全,调了不少的人马到行宫。莫非,这刺客便是趁此机会混进皇宫的?”
穆潇冷冷地盯着这个为自己的辩解的侍卫长,刺客的身份,他大概已经能够猜到,进宫的缘由,多半也是为了惜颜宫的那个女人。可是,偌大的皇宫,居然能够让一个刺客出入自如,如何能够不让自己心惊,偏偏,他面前的人还有胆狡辩?!
“朕不留无用之人,你以死谢罪吧。”
那侍卫长面如死灰,急急磕头求饶:“皇上,饶命啊。”
穆潇挥了挥手,便有两人将他拖走了,其他跪在地上的侍卫一个个都直冒冷汗,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幸好,穆潇只是威严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很是战战兢兢一番,并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个狠绝的背影。
跪在地上的人,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心中疑惑道:皇上这是怎么啦?刺客还抓不抓了?
可惜,不管心中多么惶恐,他们依然一动不动,不敢离开半分,跪着,只是累了点,动了,很有可能就是死,他们才不要成为第二个侍卫长。
等到穆青歌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一群人脸色通红,浑身发抖地跪在冷梆梆的石板上。
他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胆大的侍卫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穆青歌脸色一下子便变得凝重了起来,眸中的神色闪闪烁烁,漂浮不定,最后还是温和地吩咐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皇兄那里我去说。”
“谢王爷。”一个个感恩戴德地直磕头。
穆青歌笑着接受了,心里却在泛着苦水。唉,他一听到惜颜宫出现了刺客,便觉得事情不对,急急忙忙赶过来,果然不出所料,刺客就是花容,想来皇兄也发现了,只不过,还在等着自己的坦白。一个不小心,莫说花容,恐怕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花容啊花容,你就不能多想想自己嘛,为了一个莫沾衣,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你可知……我有多么心疼你。
“皇兄,我……”穆青歌努努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说吧,你和那刺客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们之间还可以有什么关系?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便是四年前的那次逃亡。皇兄被莫沾衣所救,他则被送去给花容照顾。一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就爱上了那个看上去冷漠如冰,实则善良如水的女子。
当时,莫沾衣曾说过,若是三年后,他不该初衷,便将花容许配于他。
他等了三年,才会在那次刺客来袭时,故意受伤,让花容为自己心疼,以红衣的身份将她带进了王府。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年的春天,花容一袭红衣,鞭舞风华,如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绚烂鲜红,妖冶如火,烧尽了离离野草。
他知道莫沾衣在花容的心目中多么重要,也知道,莫沾衣与皇兄之间的纠葛,更清楚,皇兄其实是没有心的。
所以,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出现裂痕,他能做的,就是努力保护她,绝不会让她
“臣弟喜欢她。”
“她是刺客。”穆潇的眼里有了怒意,身在皇宫的人,本就不该奢望爱情,尤其,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
穆青歌的脸上已经覆了一层苦涩,眼眸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急切地说道:“她并不想伤害皇兄,不是吗?她只是来找莫沾衣而已。”
“可她毕竟跟宫女动了手!”穆潇不悦地指责,怒火在眸中如黑云般快速积聚,却还是隐忍着没有发作。
“那并不是她的错!皇兄明明已经知道了魔医的真实身份,为何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你到底要对莫沾衣做什么?”穆青歌一心护着自己的心上人,语气也冲了起来。
“放肆!”穆潇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抛掷出去,砸个粉碎,一如他们之间一触即发的关系。
穆青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越矩。眼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容不得半点忤逆,要的只有忠诚与顺从。
他低下头,跪在了地上,面若死灰,紧闭的双眸里是飞蛾扑火的决心:“臣弟知错,不该顶撞皇兄。但花容是我一生挚爱,她若是死了,我说不出绝不会独活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但我,再也不会快乐了。”抬起头,眼中已经有了泪光点点,哀伤凄绝,如夜莺的啼哭。
穆潇叹了口气,当年王叔犯上作乱,千里追杀,只有这个弟弟一直与自己相依为命。他登基以来,又尽心扶持,忠心耿耿,再危险的事情,也要拼命为他做到,几度出生入死,从来没有半点怨言。到底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哪。
“朕也没说要杀了她。只是,朕的计划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若是她做出会影响朕计划的事情,朕绝不手下留情。”
穆青歌选择行地无视了穆潇的警告,他不知道什么所谓的计划,只知道,定要让花容好好地活着。头重重磕下,嗓音因激动还有几分发颤:“多谢皇兄成全。”
穆潇却重重地哼了一声,神色不明地望着他,幽幽的目光里深藏着令人胆寒的坚冰,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找到幽冥十三刺的下落,若能为我所用最好,若不能,杀之。”
这次,穆青歌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领命:“是。”他不会杀幽冥十三刺,也不会伤害花容,他只想知道,这场维持了三年的闹剧该如何收场。
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他便放下所有的一切,陪在花容的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