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宫女、妃子和大臣,莫沾衣实在有些无聊,干脆离开了人群,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找个凉亭,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却不想,那凉亭的房梁之上已经有人了,桀骜的下巴,锐利的鹰眼,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你是谁?”男子冷冷地问道,似是不悦他打扰了他的安宁。
莫沾衣最讨厌别人高高在上、恶劣至极的态度了。冷冷一笑,水袖如行云流水一般拂过石面,嚣张地反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夜天阑是个将军,在战场上几番出生入死,所以身上带着旁人没有的戾气和血腥味,一般人看见他都十分地害怕。没想到这个小女子不仅一点不怕他的冷漠,反而比他还要狂傲。他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丫头,冰冷的心突然起了一丝兴趣,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便缓了缓语气,问:“看你的衣服,是楼兰人?”
沉思了一会儿,不等莫沾衣回来,就自顾自地回答:“听说穆潇不远千里求了楼兰国的国宝流仙华裳,想来楼兰的服饰定是与众不同,魅力非凡,从你身上便可见一斑。”
莫沾衣看了看如大海一样深邃的蓝色,在月光下映着皎皎月华,明亮清澈,衣袂翻飞,气质出尘,自成一派缥缈之风。神色一动,这衣服,是穆潇特地去楼兰国求的吗?
她眨了眨眼睛,计上心来,问道:“那你知道,流仙华裳为什么被称作楼兰的国宝吗?”
夜天阑自信地一笑:“这是在考我吗?我对楼兰所知虽然不多,不过这流仙华裳嘛,听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历代楼兰国王后所穿的衣服。你们楼兰居然愿意割爱,想必这恒宇帝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莫沾衣一颤,她自是知道这衣服很好,却不想这么珍贵。所有人都说你接近我,是为了我幽冥教数百年的丰厚宝藏,为了我幽冥教传说中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幽冥令。
可若是如此,一个小小幽冥教教主,怎么值得你如此倾心相待?穆潇啊穆潇,我又怎么能再怀疑你?
夜天阑见莫沾衣不说话,以为是不方便说出恒宇帝求衣的过程。毕竟是是关系到一国至尊,避讳一点也是应该的,当下也不再问。从梁上一跃而下,英姿飒爽地落到他的面前,侧着半边脸,帅气地挑眉一笑,才慢慢转过来,露出兴致勃勃地神情,问道:“听说楼兰国的嫁衣都是蓝色的,你穿着这样的衣服,可是想来穆国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一个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将军,突然变成一个如穆青歌一般的邪魅公子,莫沾衣还真是有些不能适应。她敷衍地笑笑,偷偷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字地清清楚楚地说道:“你想太多了。”
夜天阑却坚信她只是害羞了而已,继续兴致盎然地劝说:“其实,你要是想嫁人,不一定要来穆国,我们风国也有很多好男人的。”
莫沾衣就是也察觉地到这话中的调侃意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而又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比如说你吗?”
夜天阑眼神一亮,这个小丫头果然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恋人,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当下更加热情了,喋喋地说着:“对啊,我是真的看上你了,小丫头,不如你就跟着我一起回风国吧,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手下所有的士兵都得叫你一声将军夫人,可威风了。”
面对一个得了臆想症,而且病入膏肓的人,莫沾衣只能选择无视他,快步朝御花园中举行宴会的地方走去。灰灰蒙蒙的云朵逐渐笼罩着天幕,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子已经挂在了天空中,只是月亮不知是被云朵遮住了,还是害羞,不敢露面,未见到半点光影。
夜天阑看着她径自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仿佛遇见了生平最得意的对手。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对他如此不屑的女子呢。他一定能够征服她,让她自愿答应与他一起回风国。小丫头,我看上你了,你便只能是我的。
莫沾衣重新回到宴会会场,跟一群正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们一起坐在末席,寻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不引人注意又能看清台上的一切。
只不过,她服饰奇特,容貌绝美,就算再怎么掩饰自己,也依然有不少人将眼光投向她。被人一直盯着看,莫沾衣面上依然一派沉静,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将衣服上原本配套的面纱带上了。遮住人们或嫉妒或好奇或愤怒的目光。
只是这面纱一戴,反而更加显眼了。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过来,猜测着这位气质不俗,容貌姣好的女子的身份。是不是有关于她的议论声传来,她一律充耳不闻,手指在桌上点来点去,像在弹奏着什么,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因为她太无聊了。
抬头看向最中间的穆潇,坐北朝南,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属于帝王的气势与威严。上首左边空了两个位置,一个应该是留给风国使者的。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左边坐着的是穆青歌,此时正抱着一名女子,女子一身媚骨,柔柔地靠在他的怀里,一杯一杯地喂他喝酒。美人十指纤纤,兰蔻妖娆,风情万种。穆青歌只顾与她调情,好不风流快活,想起昨日他对花容的信誓旦旦,要不是现在人多,她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而穆青歌旁边坐着一个身穿赭色朝服的年轻人,应是左相死后心上人的丞相,长得倒是正直俊朗。年纪轻轻便能成为丞相,能力肯定也很不错。若是穆青歌敢对不起花容,她就把花容嫁给这位年轻的宰相也不错,让穆青歌后悔一辈子去吧。其他的官员坐在下方,穿着都是青色朝服,起码也是一品以上的朝中重臣,年龄普遍较为年轻。
比起上次的年宴,多了不少新面孔,看来左相死后,穆潇的手段当真不错,这么快就完成了官员的清洗,势如雷霆。
右边的首位是空的,应该是留给皇后的,然后本该是穆潇的两位皇贵妃,荣妃娘娘和禧妃娘娘。莫沾衣以前听过荣妃温柔大方,待人和善,只可惜被左相所累,又秽乱宫廷,落得一个老死冷宫的凄惨下场。所以,皇后之下,便只有一位妃子,便是那个害得她落水的禧妃娘娘。打扮得十分隆重,美艳而不庸俗,锋芒毕露,面有得色,烫金的牡丹花摇乱玉彩,华贵艳丽。莫语对她并没什么好印象,淡淡瞥了一眼,便看向了别处。
堂下坐着的是楼兰国的来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和一个妙龄少女。莫语嘴角抽了抽,楼兰派一个年迈的老人与一个不满十八的女孩,也不怕一路上遭遇危险吗?眼光继续望去,那人群中,一抹青色特外耀眼,竟是……公子越?
公子越居然会出席宴会?一个质子,为何要出席如此重要的迎接使臣的宴会,莫沾衣莫名地为他担忧起来。
只是,这份不安只能够暗藏于心,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细细询问。若是穆潇真的可以为难于他,到时候再相助也不迟。
宴会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开始,莫沾衣却已经饿了,看了看周围,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大快朵颐起来。因为从小受到的贵族礼仪训练,不管她如何风卷残云,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高贵优雅。
过了一会儿,莫沾衣才听到有人说风国使者到了。她停下手中的筷子,望向那个走向宴会中心的男子。
赫然就是她在凉亭里遇到的那个人。
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巧啊。
夜天阑也看见她了,见她躲在角落,根本不可能是楼兰国派来的使者,疑惑于她的身份。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快步上前,向穆潇行了一个搭肩礼,道:“风国夜天阑奉吾皇之命携风夕公主特来拜会穆帝,祝穆帝平安顺遂,穆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将军客气了。”穆潇不怒自威,心中已有几分不悦。既然夜天阑不行跪拜礼,他也没有必要再说多礼了的话了。一句客气,便让夜天阑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夜天阑心中一凛:这穆潇果然不是个省油的主,若非如此,当年又怎么可能顺利除去陵王,稳坐皇位呢?
他微微颔首,道:“不知,我可否坐下了?”神色颇有几分不屑,似在讥讽穆国皇帝的无礼。左相嘴角含笑,摇着手中的折扇,好像只是一个容貌清秀的文弱书上,笑着说:“将军问得什么话,我穆国一向宽宏大量,最为好客,这椅子不就摆在你的前面吗,你随便坐。”面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是冷冷的眼神让所有人都知道新丞相是在嘲笑夜天阑小气,而且不懂礼数。
两人对视一眼,风起云涌,火药味十足。
“穆国的待客之道当真是让本将军见识了,好的很哪。”风国势大,太子虽然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但是风国的国力摆在那里,从来享受着他国的毕恭毕敬,第一次碰到穆国这种软钉子,夜天阑直接放出了狠话。
只可惜,他的一番胁迫,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穆青歌更是柔柔一笑,勾长了桃花眼,如同一只多情的狐狸,说:“人敬我穆国一分,穆国还他人十分,人若欺我穆国一分,穆国便会当他知道,何谓真正的噩梦。如此向来,穆国确实好得很哪。”
夜天阑气急,还要说些什么来维护风国的威严,户部尚书已经站起来,当起了和事老,道:“歌舞表演就要开始了,将军还是赶紧就坐吧,可不要错过我们穆国对风国的一番盛情啊。”
看着众位臣子皆是一脸“你还不赶紧坐下来看歌舞”的神情,夜天阑只好忍下了这个哑巴亏,停止与穆国的争锋相对,落座,专心看起歌舞来。
若不是为了找一个人,他才不会来穆国,就让他们狂一阵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