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不过还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节。御医本就说过莫语身体不好,去看望琉璃的途中又吹了冷风,当天夜里,果然发起了高烧。
司画将手帕用冷水打湿覆盖在莫语的额头,热了又重新换新的帕子,一遍又一遍。
“好了,小画儿,御医很快就来了,你别担心了,绣帕都抓不稳了。”司琴虽然也很担心,不过她相信以皇上对公主的宠爱,决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司画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一听见说话声就着急地问:“怎么了?公主怎么了?”
司琴抓着她还在发颤的手,安慰道:“公主没事。”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司琴、司棋和司画都慌忙跪下来行礼。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行了,都让开,宋太医,赶紧过来给沾衣把脉。”
“是,皇上。”宋太医躬着身子走了进来,跪坐在一旁,细细诊脉,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沉吟,看得人心惊肉跳,生怕有什么不好的结果。
好一会儿,宋太医才站起身来,拂了一礼,说:“脉象虚浮,外邪入侵,公主是吹了风所以才会病情加重,待老臣再开几味药,悉心照料,不日便可痊愈。
司琴眼皮一跳,然后便看见司画挣脱了自己的手跪了下来,哭着说:“都是奴婢的错,公主说要去看琉璃,奴婢没有阻止,这才害的公主吹了风。”
穆潇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看似云淡风轻的双眸里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司画吓得身子不停地发抖,连哭泣的声音都一顿一顿的,只敢低声啜泣。
“沾衣素来待奴才宽厚仁德,朕也不好罚地太狠,去把太和殿整个打扫干净,没扫完就不要出来了。”
“谢皇上恩典。”被那样严厉的目光盯着,司画还以为自己会被处死,能捡回一条小命就已经很感激了,感激磕头谢罪,哭着离开了。
这时,御医已经开好药方,穆潇吩咐司琴司棋跟着御医去抓药煎服。又把其他几个守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一心一意守在莫语的床边。
“不!不要!爸,别离开我,我会很乖很乖的,不要放弃我。”许是被梦靥缠身,莫语发出了害怕的呓语,额头上满是冷汗。
穆潇怜惜地擦拭着她眉间的汗水,握住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决:“不怕,朕不会离开你的,你这一辈子都只能陪在朕的身边。”
穆潇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想清楚她究竟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她的情绪却已经平稳了下来,娥眉舒展平和。
穆潇舍不得打扰她的好眠,让人将熬好的药放在火炉上烫着,安心地守在她的身边,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如画眉最婉转的浅唱。
一守便是一夜。
莫语虽然昏迷,但是意识却是清醒的,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那人的身上有很好闻的龙涎香气,是她很熟悉的味道。每次,她都想说服自己就这么睡过去的时候,那个人的声音总是会让她又有了睁开眼睛的冲动。
等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的便是穆潇憔悴的模样。
穆潇见她醒了,高兴极了,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害怕一撒手她又回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时刻,说:“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你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莫语看着穆潇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眸变得黯淡无光,下面还因为睡眠不足而多了一圈黑眼圈。
有些不知所措了。
墙角一直被石头压住的嫩芽,终于一点一点钻出地面,穿过坚硬的石头,看见了初春第一缕阳光,高兴地舒展着身体,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虽然莫语已经醒来,但都说病去如抽丝,莫语这一病,便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穆潇依然一有时间便来看他,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怕莫语无聊,便从全国各地搜来各种她喜欢的小说。知道她不爱老在床上躺着,有空没空便抱着她去院中晒晒太阳,看她一脸闭上眼恬淡的模样,美人如花隔云端,亦不过如此。挖空心思,还不惜向宫女奴才们打听发生在民间的趣事,只为了逗莫语一笑。都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穆潇虽不及幽王,那份只想让莫语开心的心情是一样的。
可惜,病总会好的,即使拖了半个多月,病情总是时好时坏,而且让人全身乏力。可毕竟,已经服了半个月的药了,再不好,莫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
这日清晨,莫语感觉自己精神好了很多,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软弱颓唐。伸了伸懒腰,便碰到了一旁守在她床边睡着了的穆潇。
不得不说穆潇的睡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又黑又密地睫毛覆上了他的双眼,没有看不懂地情愫,只有干净无害地面容,高挺地鼻梁,紧闭的薄唇有些失血地憔悴,莫沾衣着了魔似的伸出手,从眉心描到下巴,轻轻吻上穆潇的双唇,岁月静好。
为什么这个人要是皇帝呢?
她闭上眼,不愿再想心底的痛,睁开眼,是穆潇深邃的眼,带着戏谑地微笑。
“沾衣……”低沉而慵懒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味道,莫语一惊,急忙退了一步,解释道:“我……那个……”
穆潇哈哈大笑,一把把莫语抓回自己的怀里,灼热的气息惊了莫语的心跳。
“沾衣想亲就亲好了,朕是沾衣的夫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的。”
莫语瞪了穆潇一眼,恼羞成怒地挣脱开来,她才不是想亲他呢,只是听管家说,薄唇的男子最是薄情,可为什么穆潇的唇这么薄,对莫沾衣的感情却连她都动容了呢?
穆潇又是几声大笑,为她对他卸下的心房,灼热的气息环绕着莫语,让她无处可逃。
穆潇突然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莫沾衣,这个女子还在豆蔻年华,便拥有一张绝世的容颜,娇小玲珑的五官让她娇媚中透着清纯,两种矛盾地气质很好地融合在她的身上,让人一见便再也移不开眼。若是再过两年,怕是愈发地亭亭玉立,闭月羞花了。
穆潇动情地吻上莫语澄澈的眼,吻上她的眉尖,一路吻上她的小嘴,甜腻青涩,让人愈罢不能,却又不忍深入,生怕会惊了这小鹿一样的人儿。
莫语的身子早已紧绷,不知道要不要推开穆潇,万一这穆潇对她图谋不轨,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穆潇却像明白她的忧虑一样,远离她如画的脸庞,只是看着她的眼,讳莫如深,不知藏着些什么,让莫语直觉得害怕。穆潇如此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道:“沾衣还是太小了啊。”
穆潇若是往常说这话,莫语是定然要反驳的,她前世已经二十岁了,要不是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怎会看上去还是个豆芽菜一般的小女孩。可这个时候莫语却无比庆幸这具身体只有十四岁,要是皇帝一时把持不住把她那个了,她岂不是太吃亏了。
穆潇虽然没有将莫语吃到手,可是能够一亲芳泽已经很满足了,再见莫语难得低眉顺眼的样子,没有冰冷无情,没有嘲讽讥诮,更是高兴几分。
莫沾衣,朕就不信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突然,莫语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穆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莫语白他一眼,似在恼怒他没有自觉,出言提醒道:“还不快传膳!”
莫语这话说得大逆不道极了,一个小小的和亲公主竟敢使唤堂堂一国之主,可穆潇却一点都计较不起来。窗外飞进一片桂树的叶片,深沉的绿色,叶上脉络分明,简单明了,不像人的心思千回百转。缠缠绕绕,兜兜转转,最后都回到最初的的模样。
穆潇心目中的莫沾衣该有的模样。
永远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不管做什么,都有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如同高高天上的仙人,俯视着地上汲汲营营的众生。她理所当然地承受着所有人对她的崇拜,却又对此不屑一顾,仿佛没有任何事值得她去在乎。无情无爱却又袖手乾坤的女子。
自从三年前的约定,他日日夜夜都在等着她的到来,他知道失去记忆的她和过去的她不一样了,不再冷血无情,不再生人勿进,不再自信到自负,自私到残忍。
他却变得越来越像她,他喜欢她不怒自威的模样,喜欢她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喜欢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欺方能欺人。
他成全她的骄傲,却用宠溺与包容,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真心,连穆潇自己都忍不住好奇,当有一天,她恢复了从前,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不过是随意一点揣测,穆潇便兴奋不已。
他的左手指尖正要碰上她柔软的双唇,却被她一掌狠狠打开,莫语怒道:“你干嘛啊?”
穆潇颇有些无辜地笑了笑,手中捏着一片落叶,委屈地辩解道:“我只是想拿走这片快落到你脸上的叶子罢了。”
莫语知道自己误会了穆潇,心里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举动,定是又伤了他几分,可是却拉不下来脸来道歉。再说啦,摘一片落叶罢了,用得着表现得那么暧昧嘛。
“我饿了。”
穆潇这才收起戏谑的委屈,歉然道:“是朕不好,忘记沾衣还没用早膳的,来人,传膳。”
莫语不满地看他一眼,嘴里说着不好,眼里却全是亮闪闪的笑意,如此“真诚”的道歉,还真是让人受教了。
莫语之前因为头晕乏力的原因,一直是躺在床上用膳的,今日已经恢复了力气与精神,自然不愿意再躺在床上。
掀开被子,正要起来,却被穆潇阻止了,他不解地问道:“沾衣这是要做什么?”
“我已经好了,不需要你老是抱着我下床了,我要起来吃饭。”
“已经好了啊。”穆潇意味不明地说道,似有些怅然,又有些决绝,是啊,也该好了。
莫语每日睡在床上,自然没有梳洗更衣,头发也因为刚起来的原因十分散乱,身上更是只穿了白色的亵衣,还能看见颈项间精致的锁骨,性感而诱人。
芙蓉帐下,春色无边啊,看呆了的不仅仅是穆潇,还有前来准备膳食的刘公公。
好一会儿,刘公公才在皇上恨不得杀人的眼神中跪了下来,跪下磕头道:“奴才该死,不该冲撞了公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还自己掌起嘴来。
莫语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虽然衣衫不整,不过说到底也就露了个脖子和肩膀而已,不至于吧。
“没事,我没怪你,把菜放下,出去吧。”
看了一旁还在暗自生气的穆潇,只觉得他太大题小做了,想将他推出门外,说道:“我要洗漱更衣,正所谓非礼勿视,好了我再叫你啊。”
穆潇却不肯走,修长的身体抵在门上,让莫语根本就推不动。他握住她的手,说道:“以后只可以在朕面前露出刚刚的模样,若是再让旁人看到你未整衣衫的样子,我便挖了那人的眼睛,还要将你锁到这房间里,再不许你出去一步。”
穆潇说得认真,莫语却听得心惊,她抬头正视着他,看他神情肃穆不似玩笑的模样,竟觉得心上压了一块石头一般,重若千斤,让她血液都不流畅起来。她理了理自己搭在前面略显凌乱的秀发,刚好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了开来,说道:“胡说什么啊,我要换衣服了,你赶紧出去。”
穆潇见莫沾衣顾左右而言他,根本没有正视他的问题,也不强求,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见她羞红了小脸,才心满意足地走到了门外。
他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暗想:等我们正式完婚,沾衣,你便是朕一个人的了。
房间里的莫语关好门,用盆架上的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却还是洗不去脸上灼热的温度。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他轻吻的地方,暗道:“难道我真的动心了?”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莫语,大力地摇摇头:“怎么可能?!”便不再多想,开始换起一旁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来。芙蓉绣花金线缂丝宫缎锦衣,温柔婉约,娇媚动人。头发懒得梳理,便随意用一根碧玉簪子盘起,不染纤尘。
打开门,嫣然一笑画楼间,后宫粉黛无颜色,连穆潇这种见惯了绝色的人也眼前一亮,将不知从哪弄来的一朵玉簪花,别在她的发间,心中因为她羞涩的模样欣喜不已。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朕,让朕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还吃不吃饭了?”有些不善的语气,却不知是不满穆潇对她的调戏,还是不满自己竟然会因为他的痴迷而自喜。只不过,最终也没有摘下都头上那朵玉簪花,即使已经枯萎,没有一开始的生机与美丽。
用过早膳,穆潇也该去上朝了。他本来一向都是早朝过后才吃早饭,却为了陪莫语,让人将上朝的时间延迟了一个时辰。
这是第三次,为了莫沾衣延误早朝,他眯着眼,神秘地笑笑,好戏,马上要开始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