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红莲手中那把剑刃越来越近,就要刺穿皇甫辰的胸膛,沈灵只觉得身形欲裂,看着自己的爱人被自己拖累,还要搭上性命,她胸口一阵剧痛,声音也是嘶哑不堪。
突然,那锋利的剑刃在离皇甫辰半指之距停了下来。却是凤初寒握住了红莲手中的剑柄,让她使不上力。
红莲挣扎了两番,又惊又怒道:“你干什么?”
凤初寒说道:“在这么多人面前,以一个女子来威胁一国皇帝,就算是取了他的性命,但以这种不为君子所崇的卑劣手段夺得的江山,必会被天下人耻笑。”
他这般说着,心里却是另有一番想法。其实,刚刚见到皇甫辰性命危急,凤初寒下意识就上前拦住了红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那边被绑着的沈灵痛苦的样子,他心中突然一阵烦闷和抽痛,好像只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不再哭泣,他的心情就会好很多。
只要她不再像这样哭泣,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刚刚的他就像着了魔一般,手脚不听使唤,只想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
红莲见凤初寒神色怪异,眼里不时闪过一丝迷茫和不解之色,心里暗道不好,怕是什么触发了他脑海深处的回忆和情绪。可是,维持蛊术需要越来越多的精血,自己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她脸上这般思索一阵,终是放下剑,却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好,我就暂且不取你的性命!但是,为抵下这第三剑,你需要服下这药瓶中的药丸。你放心,这药丸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只不过会让你有些痛苦罢了。”
皇甫辰一把抹去嘴角的鲜血,接过药瓶,倒出来一看,见是个褐色的圆粒丸子,跟普通的药丸没什么差别。但是眼前的女子对他仇恨颇深,怕这丸子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他思考了一会,看向不远处被束缚得一动不能动的沈灵,心下一狠,仰头吞了下去。
那红莲见状,碧眼浮现出一道光芒,竟是连连后退几步,仰头大笑。她的笑声尖锐,带着浓浓的快感和解气,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忧伤。只见她这般诡异的笑了一阵,便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突然朝地上喷了一口浓黑的血。
“青郎,莲儿终于能为你报仇了!”她喃喃的说完这一句,便眼前一阵乌黑,倒在了地上。其实,这些日子来,她体内受情蛊反噬已深,加上失血过多,早已经过了情蛊的时间限制。
但她心中的那股执念,硬生生的将她这身早已该下地狱的残破身躯给强撑着。直到皇甫辰受了她两剑,又服下了她的药,她大仇已报,心愿一了,体内的蛊毒便汹涌而上,才会让她当场吐血。她为了报仇,耗尽自身精血而亡,却是无怨无悔。
她从小流落北疆,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是他在茫茫冰雪之中,将快冻死的她救了回来。后来她就成为了他的侍女,看着他一次次征战回来,身上就会多一些伤痕。
看着他因战事繁忙,常年不能回归故里,便常常对着明月饮酒思乡,那挺拔而孤傲的身影却又多么落寞。他们日久生情,终是结为连理。而新婚之夜,就因为皇帝的一道旨令,他连交杯酒都没有喝完,就要匆匆披上战甲,出门远征。
而这个祈天国的皇帝,终日高坐朝廷之上,哪里知道这边疆战士们的疾苦,把慕青召回去没多久,她就听到祈天城传来的噩耗。她的青郎,竟在监牢中被乱剑砍死!她心中对祈天国的皇帝怨恨深种,但自己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又如何为情郎复仇。所幸她流亡到凤来国,被自己的族人找到,又意外得知孟初寒的身世。这才会发生后来的事。
红莲闭上眼的那一刻,产生了一种幻觉,她仿佛看到慕青完好如初的站在她面前。她不禁笑了,她的青郎一直在黄泉路上等着她,而她终于是可以和他重逢了。
而众人只看到这个一身红裳,容颜美艳的女子,倒在地上后,脸上浮起一阵诡异的幸福微笑。而后,她的身体便开始逐渐腐烂,最终化成一滩乌黑的血水,和着那因没有了躯体而塌下去的红裳,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一种鲜艳的光晕,格外刺目,不少人见了红莲这般诡异的死亡方式,只觉得心底发寒,不忍直视。
而一旁的凤初寒,在看到红莲倒下时,本想去扶住她。但他和红莲腹中的蛊虫有所联系,红莲倒下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头疼欲裂。
红莲当场死亡,蛊术的作用也同时消失。他脑海深处的回忆便排山倒海般朝他倾泻而来,他一下子接受不了,捂住自己的头,饶是武功盖世,也是一个踉跄,险些被脚下的土块绊倒!
那么多痛苦的、快乐的记忆碎片一下子覆满了他的脑海,这种充斥的膨胀感让他忍不住一声怒吼,那一声怒吼,从心碎崩裂的胸腔之中发出,刺破长空,震彻苍穹。
两军人马,见不过半刻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让他们难以理解的变故,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战场变得安静异常。
沈灵趁旁人愣神之际,挣开了束缚,拼命奔向对面那个有些摇摇欲坠的男子。
皇甫辰,他怎么能这样!硬生生受了那两剑,又吃了下不知有什么效果的药丸。他为了自己,真的连性命都不顾了吗?
而这边的皇甫辰,剧痛之下,他的意识也渐渐恍惚,依稀见得有人朝自己跑来,眼皮越来越重,竟是看不清面前的容颜。只感觉这人扶住自己,一股熟悉的女子幽香袭来。
“你这个傻瓜,你怎么样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和沙哑。
原来是他的灵儿,希望她不会再有事。在昏厥之前,他硬是扯动着苍白的嘴唇,勉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可不想让他的灵儿为他担心,可是,他真的好困,好想睡去。
沈灵见皇甫辰闭上了眼睛,大惊失色,连忙用手去探他的鼻息,见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不远处呆愣的马洪。
“快过来,派人将皇上护送进广陵城,让城中大夫拼尽全力,一定要保得他的性命!”
马洪自是连连点头。沈灵见皇甫辰被人背上马,心里纵是有万千担忧,但是,此刻她必须留下来。皇甫辰作为堂堂一国皇帝,身受重伤,必然会对祈天国的军心士气有很大的损伤。他为了自己,连性命都不要。自己当然要为他做点什么,这祈天国的江山,她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要为他守住。
心念意动之下,她不自觉挺起胸膛,站在广陵城军队之前,冷声说道:“众将士们,你们刚也看到了,皇上一向惜才爱才,为了沈某区区一名军师,就能做出如此牺牲。皇上爱民如子,爱兵如兄,如此心怀天下的皇帝,如今敌军来袭,气焰嚣张!你们不应该团结一致,众志一心,捍卫住自己的家园,守住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吗!”
众将士只觉眼前的瘦弱男子,虽是衣衫凌乱,但站的笔直,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轻视的气势和光芒,而他一双黑眸流光溢彩,这般被他一扫视过去,众人都觉得心中一跳。听了他说的话,心底那股爱国情怀被激发出来,一种澎湃激昂的情绪从心底而出。他们不自觉的同时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我等定当誓死保卫这片土地!”
声音震耳欲聋,气势赫人。一时之间,广陵城众将士士气高涨,声声整齐的呐喊之下,对面沉默的凤来国军队顿时有些骚乱。
丁西副将见状,不禁皱眉,连忙赶到一旁静立良久的凤初寒身旁劝道:“国君,敌军士气被那军师再度激起,我们要是再不抓紧时间,今天这战怕是没法打了。国君,国君?”
见凤来国的国君仍是一动不动,低着头,一袭飘逸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丁西看不清国君的表情,他忍不住连连喊了两声。
凤初寒被副将这般一打扰,渐渐从无穷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缓缓抬起头,向来冰冷无波的眼眸竟像是一片被打破宁静的碧蓝色湖面一般,荡漾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凤初寒摆摆手,说道:“稍安勿躁。”然后在副将诧异的眼神中,缓缓朝对面傲然挺立的沈灵走去。只见他的背影一扫往日的桀骜不驯,竟带着一丝萧索和孤寂,帝王气势不再,竟像是一刻间换了一个人。副将在一旁不禁连连摇头,叹道红颜祸水,只以为他是因红莲惨死而变成这样。
看着凤初寒朝自己一步步走来,沈灵心里也是无比复杂。刚红莲的惨死她也看到了,她并不恨红莲嫂嫂,只是觉得她很可怜。而她如今身死,也不知凤初寒中的蛊术有没有相应解除。
凤初寒朝沈灵越走越近,他每走近一步,沈灵将他面上的表情就看的越发清晰一分。她见过凤初寒面带笑意的样子,也见过他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见过,他因失忆而残暴冷酷的样子。而他如今的表情,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此时的凤初寒,双眸之中带着无比的心痛和内疚,又隐忍着浓烈的情思。他缓缓走至自己的面前,身旁的马洪见状,以为凤初寒要对沈灵做什么,不由得冲上前,正欲拔剑,却见沈灵对他使了个眼色,说道:“放心,他不会伤害我。退下!”
马洪犹豫了一阵,退到沈灵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凤初寒,仿佛凤初寒有一丝冒犯的举动,他就会立刻拔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