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回 共工洞中说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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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夜,一道火光划过沉沉的夜空,轰隆一声坠落在山顶之上,顷刻间青烟四起。硝烟中站起一个人,正是哪吒。他四下望了望,夜色正深,忽然天边亮起了一道闪电,整个天际线都亮了起来。红光中传来了呐喊之声,一群天兵天将在假哪吒的率领下从天而降,落在了哪吒面前。哪吒一惊。假哪吒一阵狞笑:“怎么样?感到奇怪吧?”哪吒冷笑了一声:“一点也不奇怪。你也是阿修罗作坊里做出的冒牌货!”假哪吒笑了起来:“不错,从前确实可以说我们是冒牌货,可现在你凭什么?整个三界众仙佛全是冒牌货,当一切都是假的时候,就没有假的了。假作真时真亦假。因此,现在你这个真品才是冒牌货呢!”他得意地大笑起来。哪吒道:“废话少说,你要怎么样?”假哪吒道:“你以为逃出了阿修罗界就万事大吉了?无天佛祖早就料到你会降落在这里,识相点儿,跟我们走。否则,莫怪我不客气!”哪吒道:“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假哪吒道:“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你现在除了你的真身,还有什么?你的火尖枪、风火轮,所有的宝物都在我的手里!”说着,他一声大喝,登时现出三头六臂的法身,掌中持火尖枪,六臂中拿的是乾坤圈、混天绫、九龙飞火罩。哪吒微合双目,调匀气息,大喝一声:“开!”可天灵竟然丝毫不动。假哪吒得意地大笑起来:“无天佛祖已经示下,你坐阿依那伐的火箭穿过了阿修罗、蒙界、阴界和海界之时,早已将元神耗尽,我劝你不用抵抗了。”哪吒的脑海里在急转着念头。他抬起头,面带微笑道:“你相信吗,即使我丧失了元神,你也抓不到我!”假哪吒的脸上现出了不屑之色:“哦?我倒想听一听!”哪吒笑道:“我和你打个赌,你用这三头六臂中任意一件法宝能降住我,我就乖乖地跟你走;如若不然,你放我走路。”假哪吒狂笑起来:“真是大言不惭!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说着,他一声大喝,祭起了混天绫。红绫飞到了半空中,直向哪吒飞来,哪吒岿然不动,嘴里念念有词。那假哪吒嘲笑道:“你就是念破了嘴皮也不顶事了!”话音未落,只听空中混天绫“哗啦”一声调过头来,直向假哪吒飞来,假哪吒惊叫一声扭头便跑。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响亮,混天绫将假哪吒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众天兵大惊,赶忙一拥围上,哪吒趁乱纵身向山崖下跃去。假哪吒一边挣扎一边叫喊:“别管我!快抓哪吒!”众天兵又返身向回跑来,却哪里还有哪吒的影子?山崖下,哪吒双手紧紧抓住崖旁斜生出来的树干,身体紧贴崖壁。崖上,天兵们露出头来向下看望,只听一人说道:“一定是借土遁跑了,赶快告诉大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哪吒轻轻松了口气,顺着山壁爬下来,爬了好一阵也没见到底。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下望了望,谷底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也看不到还有多远。他继续向下面爬去,又过了很久,双脚才触及地面。四周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哪吒四下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样东西,再仔细一摸,原来是一个石凳,旁边有一张石桌。东方渐渐现出鱼肚白,哪吒惊奇地发现,周围竟然布满了石桌石凳。他已经筋疲力尽,也顾不得多想,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喘着粗气。初日徐徐升起来,一道阳光照进谷底,哪吒这时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半面露天的山洞之中。山洞中央的一张石桌上,摊着一张棋盘。棋盘上落满了黑白两色的围棋子。石桌的南北两面各有一张石凳,显然曾经有人在这里对弈过。哪吒感到好奇,缓缓坐到石桌旁,突然发现石桌旁竟是一堆堆的白骨。他猛然抬头四望,周围空荡荡的,毫无声息,阴森恐怖。

  哪吒缓缓地在石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棋枰,这才发现原来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棋势巳霉进入残局。哪吒感到越发好奇,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棋势错综复杂,看着看着,他的眼睛花了起来,头部开始晕眩,嗓子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大声咳嗽着,棋枰在他的眼中飞快旋转着,哪吒伸出手,想要拂乱棋抨,猛地,枰上迸出一道金光,将哪吒的手弹了开去。哪吒吃了一惊。忽地,洞中传来一声巨响,半面露天的石门迅速合上,光亮的山洞登时又是一片漆黑。哪吒大惊,站起身来。又听“呼”的—声,山洞顿时大放光明,所有石壁上插着的松明同时点亮。

  背后一个声音说道:“它叫珍珑,是上古时青衣和麻衣两位大圣留下的!”哪吒吓了一跳,猛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着蓝衫的男人,和蔼地望着他,脸上浮现着笑容。那人看着哪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可你看到了珍珑,就不能再走了,除非你能破解它!”哪吒望着他冷冷地道:“天下还没有人能够留住我的脚步!”蓝衫男人笑了:“你可以试一试!”哪吒望着蓝衫男人,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我的元神俱丧,否则,不要说这一个小小的山洞,就是佛祖的灵山也难困住我。”蓝衫人笑了笑:“你错了。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了这个珍珑,如果不能破解也只有留在这里!”哪吒问:“这地上的白骨都是没有破解珍珑的人留下的吗?”蓝衫人点头:“能到这里的,都是法力高强的神仙,可他们没有一个能破解珍珑,因此……”哪吒道:“因此,弃尸在这里?”蓝衫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哪吒道:“我从没听说三界之内还有这个地方!”蓝衫人笑了:“这并非三界之内,这里是不周山!”哪吒一惊:“不周山?是天柱不周山?”蓝衫人道:“正是。这是不周山底,你刚刚说你元神俱丧,能来到这里一定用了很长时间吧?”哪吒点头。蓝衫人道:“不周山是无限大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你丧失元神还能来到这里,足以说明你是非凡之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是一位天神。”哪吒点点头:“我叫哪吒。”蓝衫人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你的大名我却是久闻的了。”哪吒问:“我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蓝衫人长长叹了口气:“你曾听说过十四万劫以前,天界两位大神共工和祝融互相争斗,共工兵败,头触不周山撞断天柱之事吧?”哪吒点头。蓝衫人又长叹一声:“我就是共工。”哪吒听说后大惊。那蓝衫人继续说道:“十四亿年以前,我撞断天柱后,天帝发怒,将我打入了不周山底,看押反天英雄刑天的尸身和他的玄铁巨斧。”哪吒点头,躬身施礼,问:“可这珍珑又是怎么回事?”

  共工道:“十二万年前,玉皇大帝开始执掌天庭,才有后来的姜子牙封神。”哪吒点头:“封神之事,小神也曾参与。”共工道:“封神之后,很多大神不服玉帝,想要逆天作乱,因此,就想到了刑天的玄铁巨斧。”哪吒问这柄巨斧有何特殊之处?共工答道:“此斧乃如意之宝,可大可小,只要你念动咒语,便可自行飞起,距人五里处发出白光,轻取项上人头。三太子,你可知刑天反天的经过?”哪吒摇摇头。

  共工道:“这是十四亿年以前的事情了,说来话长,不知三太子有没有耐心听我细细道来?”哪吒道:“请细细讲来,我有耐心。”共工道:“如此便好。请你闭上双目。”

  哪吒紧闭双目,听得共工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眼前展现出天帝坐在宝座之中,刑天站在丹墀下,长发披肩,裸露的上体布满了虬劲的肌肉,他仰视天帝,立而不跪。天帝喝道:“刑天,你好大胆子,见了寡人竟然立而不跪!”刑天昂头回道:“你处事不公,我为何下跪?”天帝道:“尔乃蛮夷,本来投到蚩尤麾下反抗天庭,寡人赦罪折功,弃嫌录用,给了你封邑,你还嫌不足!”刑天对道:“我有大功于天庭,杀了蚩尤的八十兄弟,蚩尤本人也为我所擒。当时你答应过,只要我擒得蚩尤,就将他的领地分封给我。这一点你忘了,可我没有忘!”天帝勃然大怒,一拍龙椅:“来人,把他推出殿外斩首!”几名站殿将军遵命过来,抓住了刑天,刑天一声冷笑,双肩—抖,站殿将军登时飞了出去。刑天大步朝丹墀上的天帝走来,天帝大惊失色,惊叫道:“众卿还不救驾!”众臣一拥而上围住了刑天,刑天赤手空拳与五六十位大神对垒,竟丝毫不落下风。激战正酣,天帝拔出了游龙剑,飞身直取刑天。刑天毫无防备,抬头之时,剑已到了眼前,寒光闪过,刑天人头落地,而身体竟直立不倒。天帝大惊,立刻下令将尸首抬出去。站殿将军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搬动刑天的尸首。这时,众神当中走出一个身穿麻衣的人,走到刑天的尸体旁对刑天说了句什么,轰隆一声,刑天的尸身倒在地上,站殿将军赶忙将尸身抬了出去。天帝问麻衣人:“麻衣,你对他说了些什么?”麻衣微微一笑:“我只说了一句:‘无头可活否?’他就倒下了。”天帝满意地点头。

  哪吒正看得人神,突然画面中断,哪吒睁开眼睛,忙好奇地问:“其实麻衣说了些什么?”共工道:“其实,麻衣在刑天耳边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他说的是‘没有头你还有身体,一样可以杀掉天帝’!”哪吒惊道:“怎么,这个麻衣……”,共工道:“他也是对天帝极端不满之人,早就想杀了他而取而代之。”哪吒点了点头,忙问:“后来呢?”共工道:“后来嘛,天丁把刑天的尸首抛进不周山上事先挖好的大坑。说也奇怪,坑中突然迸出一道白光,白光过后,刑天的尸首不见了,众天丁尽皆失色。”哪吒忙问:“到哪里去了?”共工道:“原来,刑天失去了头颅,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用他的乳头当眼睛,用肚脐当嘴巴。一日,他快步走进宫来,从兵器架上摘下了一柄玄铁巨斧。口中念念有词,巨斧缓缓升起。天帝正与群臣议事,猛地殿外传来一声惊叫,一柄巨斧飞进殿中,直取天帝。天帝大惊失色,赶忙躲避,咔嚓一声巨响,巨斧将天帝的龙椅劈成两半,飞起在殿顶,放出一道白光,天帝一声惨叫,人头落地。天帝既死,才有后来的玉皇大帝即位,姜子牙封神。”哪吒听得惊心动魄,忙问:“后来呢?”共工继续讲:“刑天使玄铁斧杀死了天帝后,与众神展开血战,众神死伤惨重。但刑天毕竟寡不敌众,边战边退,最后被麻衣率人围困在这不周山底。麻衣用诱骗之术骗出了刑天,用魔火将他的魂魄烧死,只留下了他的尸身,和那柄玄铁巨斧。”哪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可这与珍珑有什么关系?”共工道:“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来。刑天死后,麻衣本想趁虚而人,登上天帝的宝座,可不想众神公推玉帝即位,这令麻衣感到愤恨不已。而玉帝也感到宝座并不稳固,因此对刑天的尸体和那柄巨斧颇为忌讳。他登基的第二天,便命人将刑天的尸体和巨斧封在了不周山底,命我和青衣大神看守。”哪吒听得津津有味,忙问:“那青衣大神又是谁?”共工道:“青衣是麻衣的弟弟,二人从小失和,后来愈演愈烈,最终成了仇人。”哪吒道:“大概是为了争夺财产什么吧?”共工摇摇头:“不,开始是为了一些小事。青衣聪明绝顶,善于弈棋,他屡破麻衣的诡计,麻衣早就欲杀他。青衣与玉帝交情甚好,在玉帝即位前就经常在一起下棋,因此,玉帝派他与我共同守洞。而麻衣早已蓄谋盗取玄铁巨斧杀死玉帝,以夺其位。一天,麻衣率众来到,与青衣和我展幵了一场恶战,打得非常惨烈。麻衣的十四个弟子,都被我和青衣杀死。但他们的人太多了,而且个个都是法力高强的大神,我们最后实在抵挡不住,关闭了石洞的大门,将所有的人都关在其内。要知道后来发生什么,请你闭上眼睛。”哪吒紧闭双目,听得共工念念有词,一幅幅图画又出现在他眼前:

  麻衣冷冷地问青衣:“这是什么意思?”青衣道:“石门一关,你就永远也别想出去了!”麻衣不屑道:“凭这两扇石门就想把我关住?”说罢,麻衣命其随从菱龙张嘴低吼,转瞬间整个不周山震动,山洞不停地晃动起来,碎石和尘土纷纷落下。在一阵阵巨大的低吼声中,石门断裂了。麻衣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我这菱龙之吼别说你一个小小的不周山,就是玉帝的天庭也让他墙倒屋塌!”青衣和共工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菱龙大步向石门走去,他的脚步刚刚迈到断裂的石门前,石门闪电般地合拢来,竟将夔龙封在里面,夔龙发出一声声绝望的惨叫,慢慢地,他的叫声越来越低。麻衣脸色陡变,冲身后的另一侍从防风挥了挥手,防风踏前一步,一声大喝双掌放出雷电,轰隆一声巨响,石门再次被劈开,防风闪电般地掠出了门外。但待麻衣赶到门口时,石门又已长好闭合,麻衣没有来得及出去。麻衣脸色大变,对他的兄弟道:“你想怎么样?”青衣笑道:“咱们兄弟,何必剑拔弩张呢?来,坐下慢慢交谈。”于是二人在石凳上面对面坐下。青衣道:“我们俩从小就互不服输,但究其原由,不过是为了一盘棋。大哥,今天你我兄弟再下一局,如果你胜了我,我打开石门,刑天之尸和玄铁巨斧奉送,放你走人。可如果你胜不了我,就要永远留在这儿陪我。”麻衣望着青衣,半晌无言。良久,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哪吒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画面又消失了。哪吒睁开眼睛,忙问:“哥俩比赛的结果怎样?”共工道:“麻衣上当了!”哪吒问为什么?共工道:“二人对弈了七七四十九天,青衣逐步将麻衣引人自己设计的圈套。”哪吒急煎煎问:“是什么圈套?”共工继续讲道:“本来以青衣的棋力,如执先手当可能胜麻衣。可麻衣是变化多端的奸狡之人,青衣恐怕胜了他也难控制局面,因此,就着意在棋盘上设局,将麻衣引入混战之中,令他无暇顾及其它。渐渐的,二人由厮杀变为胶着状态,就成了现在这个珍珑。珍珑成后,其实根本已经无法破解,可兄弟俩谁都不愿意放弃打胜对手的机会,二人就这么对坐着,这一坐就是一千五百年!”哪吒惊讶道:“什么,一千五百年?”共工点头:“等麻衣醒悟过来,一问时间,才知已经过了一千五百年,连呼上当!你知道,一千五百年过去,玉帝封神早已结束,麻衣的反天计划已经经无法实施。麻衣回过头一看,只见自己的随从已变成了地上的一堆堆白骨。他想站起来,可腿已经无法直立。麻衣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对面的青衣斥道:‘你……你骗我!’青衣笑眯眯道:‘不错,我是在骗你!你终于败在了我的手里。这次,你心服口服了吧!’麻衣口中狂叫着‘我要杀了你!’和身向青衣扑来,猛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扑通一声,麻衣摔倒在棋枰上,合上了双眼。”哪吒道:“最终还是青衣赢了,虽然他没有下赢这局棋!”共工摇摇头:“这是一局没有赢家的棋,两人都是输家!”哪吒不明所以:“为什么?”共工道:“青衣看到麻衣吐血而死,兴奋得狂笑不止:‘麻衣呀麻衣,今天终于让你死在我的手里!’他大笑三声,大哭三声,突然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我赶忙过来扶住他问‘大神,你怎么样?’靑衣摇了摇头:‘麻衣已死,这局棋还是没有下完,棋势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就管它叫做珍珑吧。’这就是珍珑的来历。青衣吩咐道,能破珍珑者,便是刑天的主人。说完,他倒地而而,兄弟俩同归于尽。”听到这里,哪吒点头道:“我全都明白了!”共工道:“你没有全明白!故事还没有完呢。”哪吒忙道:“好,请讲下去。”

  共工长长叹了口气:“二人死后,精魂和精血附着在棋枰之上。有很多好弈之神闻说此事,从四面八方赶来,一睹此局,可是只耍一看之下,洞门立刻关闭,不能破解的人就要全部死在洞中。这些年来,众神知道厉害,就是再有好奇之心,也不敢再来。”哪吒点了点头:“现在我明白了,我是个倒霉的人。丧了元阳,又不懂下棋,可却偏偏看了这劳什子珍珑。看来,我也要死在这洞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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