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把白小悦额前的碎发替她拨到一边:“心中有佛,在哪祈福都是一样的,哀家相信,上天一定能听到,你对皇儿的祈福之声。”
白小悦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眼中一片清明:“是小悦浅薄了,多谢皇奶奶指点。”
皇太后点头,暗暗赞叹白小悦的聪慧。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崔姑姑看皇太后乏了,低声道:“太后,今天您也受了惊吓,又在通明殿祈福,回宫歇歇吧。”
皇太后点头,嘱托了白小悦一番,扶了崔姑姑走出内室。白小悦在皇太后的身影消失后笑的更欢畅了。
“听说御花园里的芍药花开了。”白小悦趴在床上,偏着头看若兰。
“嗯。”若兰手里调着药膏,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白小悦觑着若兰的脸色:“我想去看看。”
“嗯。”
“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白小悦立刻换了小心翼翼的脸色,高兴地说。自从前几天摔伤,若兰就把白小悦“禁足”了。白小悦软硬尽施,无奈若兰“油盐不进”,没办法,白小悦只得乖乖地呆在梅羽殿内,过起了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没想到若兰竟然答应她让她出去了,要不是趴在床上,白小悦真想给若兰一个拥抱。
“不行。”若兰斩钉截铁说道。
白小悦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看着若兰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你刚刚答应的。”
若兰拿着药膏,均匀地抹在白小悦的后背上。经过几天的休养,白小悦后背上的大片淤青已经消退了,只留下些许的红印。“我刚答应了吗?只不过是‘嗯’了一声,‘嗯’一声呢,代表我听见了你想出去的想法,不代表我同意让你出去。”
“若兰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白小悦看去,玲儿正打帘进来,脸上是暖暖的笑意。
白小悦做出苦恼的摸样:“玲儿,你看若兰,就知道欺负我,眼里都没有我这个公主。”
玲儿把手里的凤仙花瓣放在一个浅浅的碟子里,加了一点儿明矾,用一个小巧的玉杵慢慢捣烂,她笑道:“胆敢欺负公主,公主您说,是家法处置还是国法用刑?”
白小悦瞪玲儿一眼,气馁地揽过锦被抱着:“你们都是坏人,不理你们了。”
若兰和玲儿对视一眼,摇头失笑。若兰清咳两声,板着脸问道:“下次还敢不敢自作主张让自己受伤了?”
“不敢了不敢了。”白小悦一听若兰问这话,知道自己的“禁足令”要被解除了,忙支起上半身保证。亏得若兰手疾眼快,抬高了拿着药膏的手,不然非被白小悦撞翻了不可。
“有点公主样子好不好,毛毛躁躁的。”若兰数落完,这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好了好了,药上完了,出去玩吧,我的公主。”
白小悦起身抱住若兰,那表情丰富的,就差涕泪纵横了:“若兰,你真好。”
若兰脸红红的:“先把衣服穿好。”
若兰拿过一套湛蓝百合轻罗衣裙,服侍白小悦穿了。玲儿把捣烂的凤仙花瓣涂在白小悦指甲上,同时若兰给白小悦描眉施粉绾头发,两人的动作已经很快了,白小悦犹自催促不已,在若兰隐含威胁的目光下,白小悦这才乖巧地住嘴。她那无辜的表情让若兰和玲儿忍俊不禁,直感叹恢复本真的白小悦更让人头疼不已。最后,玲儿给白小悦的指甲套上翡翠米珠护甲,若兰在白小悦的发髻上簪了一只白玉点翠如意钗,这才装扮妥当。
玲儿要去小厨房熬药,平安的病在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几乎痊愈,只是还需服完最后几帖药。这熬药的过程颇为复杂,玲儿要亲力亲为才放心,毕竟原来两人同在刺绣坊时,平安对玲儿很是照顾。玲儿“坐镇”梅羽殿,白小悦最为放心,于是她扶了若兰的手,和若兰一起去了御花园。
现在已到了初夏,再加上宫人们精心的打理,御花园中花团锦簇。纯白的栀子花,淡紫色的紫叶草,粉红色的合欢,乳白色顶端带紫红色的凤尾兰,蓝色的宿根福禄考,淡黄色的芍药……各种颜色的花朵或妩媚或纯洁,都开得热烈奔放,各色花香混在一起,融合成奇异的香味。
白小悦慢慢走着,一边和若兰讨论着哪株花开的好,哪株花香味更浓,一路走来不亦乐乎。正说笑着,白小悦听到一个声音:“公主好兴致。”
白小悦抬头看去,见是温雅宁扶了幽兰的手,嘴角含了一缕笑向自己走来。温雅宁身穿一袭馥彩镜花绫金刻丝宫装,头绾飞天发髻,两支红翡溜金步摇随着温雅宁的移动悠悠摇晃,精致的妆容让温雅宁少了一丝淡然,浑身散发出高高在上的尊贵。
她掐了一朵牡丹在手,簪在温雅宁的鬓边:“君不闻‘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妩媚的牡丹哪比得上温雅宁的聘婷呢。”
若兰接口道:“公主,虽然说您夸赞温雅宁是真心,不过,牡丹就能比拟出温雅宁的美丽高贵么?我觉得呀,温雅宁就是那最尊贵的花,而最尊贵的花应该是开在这里的。”若兰指指自己心口。
幽兰忙“嘘”一声:“若兰姑娘可不要乱说,最尊贵的在那里呢。”幽兰眼睛向长和宫的方向瞥瞥。
若兰吐吐舌头,拍拍胸口,似受了惊吓的样子。温雅宁掩嘴一笑,扶扶鬓边的牡丹:“好了幽兰,看你把若兰吓着了。你们两个主仆啊,天天吃蜜还是怎样,小嘴这样甜。”
白小悦一径卖乖:“小悦说的是实话呀。温雅宁这是从御书房过来吗?”
温雅宁摇摇头,眼睛里露出一抹担忧,她携了白小悦的手说:“跟本宫去”绘雅轩坐坐吧。
白小悦见温雅宁如此摸样,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于是两人一起去了,若兰和幽兰自跟在两人身后。
在绘雅轩中坐定,幽兰和若兰并几个小宫女在石桌上摆着茶品点心。温雅宁问白小悦:“公主可知道这绘雅轩名字的来历?”
白小悦扫视一圈,绘雅轩和清风亭一样,就是御花园中的一个亭子,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她摇头道:“小悦不知。”
“那本宫给公主讲一个故事如何?”
“温雅宁讲故事,小女子洗耳恭听。”白小悦调皮地作了一个揖。
温雅宁轻笑一声,娓娓讲来。
绘雅轩是先皇为了一个女子修建。当时御花园中并没有绘雅轩,以现在的绘雅轩位置来说,那时的前面有一片橙色郁金香。某一届选秀女,其中有一个叫若雅的,是沉水县县丞之女。若雅极擅工笔,有一天,若雅偷跑到御花园,看到橙色郁金香开的极好,心下欢喜,令一个小宫女去取了纸笔,半跪在地上就画了起来。
这个地方比较偏,其时正是中午,因此几乎没有人在此经过。若雅画的入迷,及至画完,才发现皇上竟然站在她身边。看情形,皇上应该站了好一会儿。若雅慌的忙跪下请罪,皇上并没有降罪若雅,只是问了若雅的名字,当晚即召幸了若雅。
若雅其人如其名,若兰花般雅致,皇上很是宠爱了若雅一阵子。她很喜欢这片橙色郁金香,于是皇上命人修建了绘雅轩,专供若雅来此赏花绘画。
后宫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集万千怨恨于一身。若雅的父亲官职又小,没有什么势力,虽有皇上的庇护,若雅明里暗里也吃了不少亏。后来若雅的父亲被人举报,说是依仗女儿在宫中受宠贪污受贿,数额极大。先皇派人查了,在县丞家中搜出几箱子金银。先皇最厌恶贪污之人,大怒之下,还是留了情,把县丞革职流放,但是对若雅冷淡了不少。
没有可依靠的家族势力,没有皇上的宠爱,若雅在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后来,若雅试图残害当时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庄娴太妃……腹中孩儿的事情被告发,先皇撤了若雅的封号,把若雅禁了足。若雅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知道,先皇对自己尚有微薄的情分,不然不会只把她禁足。即使自己现在被禁足,早晚也会被打入冷宫。于是若雅主动请求出宫修行,先皇准了,下了让若雅去冰文寺修行的旨意。
温雅宁顿住,低头抿着茶水。
白小悦看着眼前的橙色郁金香,脑中想象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跪在地上,专心致志描画的情景。女子不时抬起头看一眼盛放的花朵,再低头,添上点睛的一笔。一缕碎发垂下,随风飘荡在脸颊旁……
“公主,你在想什么?”温雅宁出声问道。
白小悦回神,轻声说:“小悦在想,温雅宁为何给小悦讲这样一个故事。”白小悦明白,温雅宁不会那么好兴致地真心给她讲故事。有些时候,大可以不必把话说的太委婉。
温雅宁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白小悦笑道:“跟公主说话就是简单。”
温雅宁是何等眼光,当然能看出来白小悦没有她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只不过两人现在是同一条战线上,况且,温雅宁其实挺喜欢白小悦的。以她看人的眼光,白小悦绝不是主动去害人的性格,当然如果是想要害白小悦的,成功则已,不成功,那就自求多福吧。
“给公主讲这样一个故事,一是颇有感伤,宫中女子,命运从来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二是因为皇上。”
“因为父皇?”白小悦讶道。
“嗯。”温雅宁点头,眼底的担忧浮现上来:“皇上接到一份奏折,提到当年沉水县县丞贪污案是被人陷害冤枉的。刚才去御书房,皇上正在和几个大臣议论此事,本宫听到了只字片语。大臣们意见不一,皇上很是苦恼,倒是和本宫提到几句,不过后宫不许妄议朝政之事,本宫也不能说什么。当然了,主要是本宫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