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仪眯起眼睛望了一眼那烈日,日光晃眼,逼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阿依古丽突然晃了晃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阿依古丽!”
“公主!”
燕仪和阿曼达连忙扶住了她,阿依古丽的身体像一滩柔软的清泉,触手便化一般,简直柔弱无骨,倒在了地上怎么也叫不醒。
“先把她扶上床。”燕仪对阿曼达说。
阿曼达突然尖叫了一声,坐在地上连连后退着爬了两步。
“血……”燕仪看见阿依古丽洁白的寝衣之下,有汨汨的血从她的下身流出,在她身下汇成了一滩殷红。
“快,快去叫太医!”燕仪对着门口吓呆了的春杏大喊道。
春杏嘴上应着,身子却好像吓傻了一般,半天没有挪动步子。
燕仪心中大急,只好招呼阿曼达:“快,快去找太医!”
阿曼达也慌了手脚,竟没有和燕仪一起去扶阿依古丽,撒开手就往殿外跑去,要去找太医。
所幸阿依古丽的身子实在是清瘦单薄,燕仪一个人也能将她扶起,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抱到了床上。
春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过来帮忙。
燕仪撩开阿依古丽的裙子,发现她下裙一大片都被血浸透了,她生产不久,还没出月子,只怕是有了血崩之症。
卞白英很快就到了,他年富力强,提着药箱从太医院一路跑来,比阿曼达还快了不少,一见到阿依古丽躺在血泊之中,也吓了一跳。
救人要紧,他顾不得礼节规矩,连帕子也未来得及盖,直接上手就给阿依古丽切上了脉。
燕仪见他还喘着粗气,额头上都冒着涔涔的汗,连忙说:“卞太医,你别太着急,慢慢诊。”
卞白英的手原本就有些发抖,诊了一会儿脉,抖得更厉害了,扭头对阿曼达说:“劳烦你去太医院请何源何太医过来一趟。”
阿曼达才刚刚跑回殿里,还没喘得下一口气,便又急匆匆往外跑去。
燕仪站在一旁,揪心得绞紧了双手。
太医院中的太医,人人都是举国最顶尖的医者,一术通而百术通,自然是百症皆能医。
只不过,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位太医所擅长的方面都是不同的。
例如卞白英最擅外伤与妇科千金一道,和这位何太医,擅长的却是解毒之法。
“怎么会请何太医?”燕仪很是诧异。
卞白英黑着一张脸,翻看了阿依古丽的下眼睑,又拨开了她的嘴看了一眼舌苔。
燕仪跟着他看,却什么门道也看不出来。
卞白英询问燕仪:“淑妃娘娘一直都流血不止吗?”
燕仪没有近身照顾过阿依古丽,可不清楚这一点,只能将目光看向春杏。
春杏说:“娘娘自生产之后,便有了落红之症,可卞太医您也说了,妇人生产后,在月子里落红是正常情况,奴婢们就没有太在意,这些,太医您平时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阿曼达姐姐都与您说了的。”
卞白英皱着眉头,说:“没道理,没道理,即便是落红之症,怎会在生产这么久以后血崩?”
“卞太医,阿依古丽她到底怎么了?”燕仪忙问。
卞白英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先取出药箱中的一丸药给阿依古丽服下,以免她失血过多。
正在这时,何源何太医被阿曼达请了过来。
何源的年纪比卞白英大了一轮都不止,是他的前辈,卞白英自然十分敬重,连忙起身给他让了位。
何源先对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阿依古丽行了个礼,口中道:“参见淑妃娘娘。”
然后,他再对燕仪行礼:“拜见平昌公主。”
燕仪又急又怕,十分不耐烦,连忙说:“何太医你先诊病!”
何源先看了一眼阿依古丽,又十分疑惑地看向卞白英。
卞白英皱着眉头,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都是些医者常用的术语,燕仪可听不明白。
何源似是十分吃惊的样子,先切了脉,又像卞白英方才那样,看了阿依古丽的下眼睑和舌苔,然后问阿曼达和春杏:“淑妃娘娘平素吃的药是什么?”
阿曼达回答:“就是卞太医平时开的药呀!”
卞白英从药箱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何源,说:“这方子我用了多年,只是些温经补血、提气养神的药材,不会有问题。”
何源看了,点了点头,脸上却起了疑惑之色。
燕仪听他们两个聊天的内容,像是阿依古丽平时吃的药出了问题,便问阿曼达:“你给你家公主煎药的药渣可还在?”
阿曼达连忙点头,说:“有的有的,今天早上的药渣我还没扔!”
春杏见状,连忙说:“奴婢去将药渣拿来吧。”
燕仪突然心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对卞白英和何源说:“卞太医,何太医,还是咱们去煎药的地方亲自去看看吧,或许是器皿有问题,或许是用水有问题,那药渣的问题最大,咱们一并查了。”
春杏局促地笑道:“还是不要麻烦了,奴婢去将东西全部都搬来吧。”
卞白英却说:“平昌公主说的有道理,咱们还是且都去看一看,有劳春杏姑娘带路。”
卞白英和何源走出门去,燕仪和阿曼达则留在屋中看护着阿依古丽。
服了卞白英的那丸药后,不一会儿,阿依古丽悠悠醒转。
“公主,你没事吧?疼不疼?难不难受?”阿曼达急得又要落下泪来。
“我怎么了?”阿依古丽伸出手拭去阿曼达脸上的泪。
燕仪告诉她:“你流了很多的血,太医们正在查缘由。”
不一会儿,卞白英和何源脸色凝重地回到屋子里来,向燕仪和阿依古丽行了个礼,说:“公主,淑妃娘娘,此事只怕是要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一趟了。”
燕仪一听这话,知道必然是发生了十分严重的事情,也吓了一大跳,忙问:“到底怎么了?”
卞白英手里握着一方帕子包裹的东西,将它展开呈在燕仪面前,说:“若不是何太医,只怕微臣这辈子都发现不了,淑妃娘娘的药中竟然被混进了这等毒物!”
一听到“毒”字,燕仪骇道:“有人给阿依古丽下毒?”
皇帝和皇后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早晨皇帝才刚送了太子出征,晒多了太阳,胸口恹恹的有些难受,此时的气色也不是很好,及至看到阿依古丽半身的鲜血,便动了肝火。
卞白英和何源跪在地上,向皇帝陈情道:“启禀皇上、皇后,今日淑妃娘娘突然血崩昏倒,微臣觉得事有蹊跷,便请来何太医与微臣一同诊脉,谁知竟在淑妃娘娘的药渣之中发现了一味益母草!”
“何为益母草?”皇帝问道。
皇后抢先答话道:“是种常见的药草,并无毒。”
卞白英说:“回禀皇上、皇后,益母草有活血、祛淤、调经、消水的功效,是味妇科良药,但是,活血祛瘀的药材,如何能给有落红之症的淑妃娘娘服用?微臣的药方中从无此药,不知此药怎么会出现在了淑妃娘娘的药渣之中?”
宫中高位嫔妃竟然被人下药坑害,这可不是一桩小事!益母草虽然无毒,但对阿依古丽这样刚刚生产完的妇人来说无异于慢性毒药。
何源说:“启禀皇上,益母草虽然无毒,但对淑妃娘娘来说,此时若用益母草,必引起血崩之症,落红血崩的症状不能止,必然会气血两衰,形容枯槁,最后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之力。”
“你是说,淑妃这些天身子虚弱,形容枯糜,全是因为这益母草?”皇帝问。
何源回答:“回禀皇上,以淑妃娘娘今日的症状来看,只怕已误服益母草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莫不是从孕晚期便开始有人下药了?”
“不对,娘娘在孕晚期的时候,并无落红之症啊。”春杏说。
卞白英沉痛地说道:“娘娘孕期忧思过重,身子一直不好,即便是到了孕中、孕晚期,胃口依然不佳,还时常贫血晕眩,微臣只当是娘娘不肯好好服药,才致使体虚难调,却原来,正是服了药才会如此!”
燕仪大吃一惊,说道:“如此说来,幸好淑妃一直不肯好好吃药,若是她当真遵循医嘱,一顿不落地服食这益母草,十皇子只怕是生不下来!”
说到这里,何源请奏道:“微臣请求替十皇子看诊。”
皇后的脸上阴晴不定:“何源,你是解毒圣手,但小儿体弱之症,并非是你的强项,太医院中那么多太医都看过了,你又何必多看一眼?”
“皇后娘娘,还是请何太医看一眼吧,何太医在宫中供职多年,经验老道,这益母草,方才就是他发现的。”燕仪说。
“十皇子先天便带有弱症,焉知不是因着这益母草的寒凉之性!”卞白英低吼了一声。
阿依古丽尖叫了一声:“我的孩子……”便又昏了过去。
皇帝连忙奔上前,将阿依古丽抱在怀里。
其实,皇帝已经有许多天都没有好好来看望阿依古丽了,她怀胎十月,无法侍寝,自生了孩子以后,又因病重瘦得脱了相,再不复当初那容光焕发的美貌。
色衰而爱驰,皇帝也十分多情,近日逐渐宠幸起一位乐府出身的伶人,早将阿依古丽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