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李容承听见了太子终于回宫的消息,急匆匆到东宫里来寻他,却听见他去了御书房。
他坐在东宫里等了好一会儿,居然听见了太子被软禁的消息,当真是大惊失色。
“太子被软禁?到底怎么回事?”李容承质问前来传信的周珈儿。
周珈儿也是慌张得很,说:“奴才和师傅在屋外,就听见御书房里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太子殿下的嗓门也很大,两人似乎争吵着什么,皇上还摔了东西,后来,奴才就听见皇上传人,便赶紧进去。”
说到这里,周珈儿好似心有余悸一般哆嗦了一下,说:“屋子里满目狼藉,东西摔了一地,太子的额头上还满是血,皇上气得直咳嗽,大喊着要把太子关起来。”
“太子被关去了哪里?若是软禁,不是应该送回东宫吗?”李容承问。
周珈儿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送去了无梁殿!”
“什么!”落英十分吃惊,大叫了一声,跌坐在座椅上。
无梁殿,顾名思义,便是没有房梁的大殿,没有房梁,是为了防止人在殿中上吊自尽的。
这里是宫中的惩戒之所,宫中后妃犯错,都会被关入永巷冷宫,而无梁殿,是专门关押皇子皇孙的。
皇上竟将太子关入无梁殿,难道是起了废储的心思吗?
“怎么会这样?”李容承自语道,
“二皇兄在北境还打了胜仗,虽然后面败了,但那败仗怎么也怪不得他,他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即便是没有及时回京,那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何况父皇的圣旨,下得本来就没有道理!”
周珈儿连忙说:“哎呦,八殿下!您可别再说了!依奴才看,太子殿下并非是因为在北境的事情被关押的,实在是因为他说错了话!八殿下可要慎言呐!”
李容承气愤地拍碎了一盏茶杯,立刻就要去御书房找皇帝陈情。
落英连忙跪下拉住李容承,说:“八殿下切勿轻举妄动!如今太子殿下已经这样了,您可不能再出什么事情呀!”
太子从北境回宫,不过一个时辰,便被皇帝关进了无梁殿,至于太子被关的缘由,却是无人得知,宫中上下众说纷纭,人人惶恐不安。
李容承在早朝之时跪在了大殿中央,请求皇帝明发谕旨,昭示太子过错,若太子当真有错,自然应当受罚,但若太子无错,便应当立刻放出无梁殿,加以安抚。
皇帝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斥退了李容承。
没有想到,文武百官之中,由丞相管均牵头,也齐刷刷跪在了太和殿上。
其实,文武百官倒是并不一定当真如李容承一般一心向着太子,要求释放太子,众人心思各异。
其中不少人,早已被沈复深和皇后收买,请求皇帝明发谕旨,昭示太子过错,不过是为了推波助澜,逼皇帝找一个无法饶恕的理由,为日后的废黜太子做准备。
但李容承是一根直肠子的人,只当是满朝文武都为太子鸣不平,却没有想过,这样满朝文武一齐跪着的情况,只会加重皇帝对太子的忌惮。
其实,皇帝那日气昏了头,也因李容与实在是说了些让他气急败坏的话,他盛怒之下说出了无梁殿三个字,根本没有去想后果。
事后回想起来,皇帝也十分后悔,然而金口玉言,已无法反悔。
如今朝堂之上,满朝文武与他作对,要求他明示太子过错,那过错本就是皇帝要极力掩盖的,如何能说?
更何况,说了以后,要置太子于何地?难不成还当真要废了李容与不成?
皇帝试问自己,在他如今还在世的五个儿子当中,大皇子李容宗,体弱多病,难以有所作为。
五皇子李容华,和他母妃贤妃一样胆小怕事,不堪大任;八皇子李容承出身低微,且与李容与兄弟情深,将来必定记恨他这个父皇;九皇子李容志虽然早慧聪颖,终究年纪太小。
皇帝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若论私心,李容与绝对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可他却是唯一一个堪当大任的嫡出皇子。
他贵为天子,必须要为江山社稷考虑,在立储的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所以,当满朝文武一齐跪在了太和殿时,皇帝感到了骑虎难下,愤怒异常。
他下令退朝,浑然不管百官都还跪在地上,拂袖而去。
赵安一路迈着小碎步紧紧跟在皇帝身后,皇帝只觉得气滞,在前头走得健步如飞。
“皇上……皇上可是要回乾坤殿?”赵安抹了一把汗,尖着嗓子问道,“皇上,奴才给您传轿撵吧。”
皇帝却突然止步,怒斥:“乾坤殿?乾坤殿还回得去吗?”
赵安跟得气喘吁吁,十分为难地说:“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确实还跪在皇上的寝殿外头。”
朝廷之上因为太子的事情争吵不休,而平阳公主的和亲之事,由皇帝允准了燕国使臣之后,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对于皇帝的一意孤行,平阳是不可能逆来顺受的。
她绝食了几日,除了皇后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外,皇帝却没有来看她一眼。
一向,皇帝最为疼爱这个女儿,如今却任由她饿得面黄肌瘦,还对皇后放下话来:
“你教她饿昏过去,自然就能往她嘴里塞米粥。如若不然,便是饿死了,也得给朕抬到燕国去嫁人!”
平阳从来没有见过皇帝如此强硬的做派,她不过是不想嫁给季青枫,当然不是真的打算把自己饿死。
她听了宫女翠果的话儿,想着在寝殿里就算是真的把自己给饿死了,父皇没有亲眼见到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不会心软的。
于是,平阳先悄悄大吃了一顿,确定自己不会当真饿死以后,扑通一声跪到了乾坤殿前。
她这时也听说了太子被关入无梁殿的消息,所以,在乾坤殿门口不但只为自己鸣不平,更为太子喊冤。
“二皇兄在北境大杀四方,为了儿臣的终身幸福披荆斩棘,父皇为何还要软禁二皇兄?父皇处事不公!儿臣不愿远嫁异国,父皇却要逼女嫁人,不惜逼死儿臣,父皇处事不仁!”
“儿臣恳请父皇撤回成命,取消婚约,施放二皇兄!”
平阳就这样在乾坤殿前叫嚷了一早上,把睡梦中的皇帝活生生给喊了起来上早朝。
皇帝起先大怒,但却吩咐众宫人谁也别去理睬她,她喊累了、跪累了,自然就会自己回去。
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然而,皇帝这一回,还当真是低估了平阳公主的决心。
自从那日,平阳偶然听见燕仪说了一句:“公主若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如何都得自己争取一番啊。”
也不知怎地,这句话竟然给了她莫大的决心,让她为了敢于为了自己的本心去拼一回命。
皇帝在屋里听着平阳的叫喊声,甚是刺耳,但遣人去将她请走,她不过起来走了两步,又扑通一声跪下,叫喊的声音比前次更大,这让皇帝也毫无办法。
欲让人把平阳从乾坤殿里拖回昭阳殿里去吧,她就发疯般乱抓乱咬,形如疯妇。
皇帝出门上朝,平阳又扑上来,口中喊着:“求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硬起一副心肠,将平阳一把推开,上了銮驾往太和殿里去上早朝。
这如今早朝是早早地散了,太和殿上的群臣可都还跪着呢,而乾坤殿门口,平阳仍旧还没有走。
“一个两个的都来跪朕,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他们这是要逼宫造反不成!”皇帝怒骂道。
“那皇上……”赵安小心翼翼地瞧着皇帝的脸色,生怕猜错了他的意思,自己也要遭殃。
皇帝大手一挥,说道:“罢了,摆驾临江殿!”
临江殿里,倒是个宫中难得安静的所在,因为敏淑妃阿依古丽,压根儿不会同皇帝说话。
她静得像一幅画一般,永远都是这么冷冷淡淡的神情,却总是让皇帝情不自禁。
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悸动与情不自禁了?
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已死了太多太多年,久远到他几乎都快忘了那女人的音容样貌,甚至连名字都有些模糊了。
然而——李容与却敢在他面前提她!当真该死!
一想到这里,皇帝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凶光。
阿依古丽亲手斟了一盏茶递给皇帝,问:“皇上在想什么?”
她身子渐渐重了,行动亦有些不便,像斟茶这样的事情,更是从未有过的殷勤。
皇帝对她这反常的殷勤和主动搭话竟有些不适应了,欣喜地说道:“淑妃,你终于肯理朕了?”
自从那日,皇帝在酒后不慎透露出了艾尼瓦尔的死讯给她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个字。
不过,阿依古丽仍旧是十分冷淡的模样,照旧在离他远远的窗边软塌上坐下了。
皇帝心绪不佳,但在阿依古丽这里临时躲个清净,却是很是舒心。
说起来,他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阿依古丽分明对他这般冷淡,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个笑脸,他却总是情不自禁,心心念念。
这种感觉,让皇帝想起年少之时的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