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小姑娘却把手从燕仪手中抽出,捂着脸飞也似地跑了。
两个青年见状,东西都来不及收,追了出去。
燕仪和燕子也想追,却被沈复深拉住:“人家的家事,我们不要插手太多。”
燕子却有些着急:“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一家人?哪个哥哥会对妹子这样狠?饭都吃不饱,万一是被拐卖来的呢?”
沈复深对燕仪说:“我瞧那女孩跟他哥哥的眉眼有些相似,像是一家人。”
燕仪觉得很心酸:“那小女孩真可怜。”
“世上可怜之人多了,你个个都要帮,帮得过来吗?”沈复深问。
燕仪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说:“但我能帮一个,世上的可怜人就少一个。”
燕仪和燕子见他们摆摊卖艺的东西都没有拿走,想必一会儿会再回来,当即决定等着。
沈复深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站在一旁。
没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女孩的哥哥用咯吱窝横夹着她,女孩还一直在挣扎,似乎是不愿意。
燕仪连忙喝止:“你放开她!”
“放开她,又要逃!”哥哥啐了一口,索性找了根绳子,将他妹子五花大绑起来,口中还在骂:“要是再跑,明天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燕仪骂道:“畜生!你不是他哥哥吗?怎么能说这种话!”
那哥哥上下打量了一番燕仪这边三个人的穿着打扮,又见她们方才出手阔绰,不由得说了一句:
“有钱就是好啊!有钱人,连旁人的家事都有闲心管,哪像我们呀,泥菩萨过江,连家人都看顾不好。”
燕仪亦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哪里受得了这顿抢白?当即分辩道:“我就是问遍这条街上的人,也不知天底下竟然有亲哥哥如此苛待妹妹的道理!你们莫不是将这小女孩随意拐来卖艺的人贩子!”
那哥哥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将妹妹随意扔到地上,就要来抓燕仪。
沈复深的武功不知比这粗莽汉子要高起多少,还没等他碰着燕仪的一片衣角儿呢,就已将他的虎口扼住,使个巧劲儿,将他远远摔了开去。
“大哥!”旁边一直畏缩躲闪的那个男的,哭叫了一声,连忙奔过去扶起他大哥。
燕仪跑过去,扶起那名叫莺儿的小女孩,给她松了绑。
莺儿松了松筋骨,回过头看了一眼她两个哥哥,也不向燕仪他们道谢,拔腿钻进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那两个哥哥连忙叫唤她回来,她哪里肯听?
莺儿身量又小,跑得又快,当下人群熙熙攘攘,很快就没了踪影。
先前被打的那位大哥恶狠狠瞪了一眼燕仪和沈复深,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痰,招呼着老二收拾摊子,灰溜溜走了。
燕仪自以为做了一件大好事,很是高兴,想到那女孩年纪小小,就这么跑了,肯定是不敢回家的,这大晚上的,孤苦伶仃,要怎么办才好?
“姐姐,方才那两个男人,十有八九是人贩子,我们不如赶紧报官,将他们捉了去!”燕子对燕仪说。
“傻丫头,人贩子怎么会当街卖艺?他们十有八九是从人贩子手里买了这个丫头,虽然也不义,但是我大虞律法,却不会处罚他们,只能叫他们回去啦!”燕仪解释道。
“走吧。”沈复深眼看夜色不早了,这姐妹俩为了打抱不平耽误了这么些时间,恐怕行宫的宫门就要关了,于是赶紧提醒她们回去。
燕仪也晓得耽误了事情,可原本出门要买的香料却没有买着,这街上虽然也还有其他几家香料铺子。
但燕仪一早做好了功课,偏属东街那家品相最好,给御膳用的,万万不能以次充好,没有办法只好盘算着明日再出来一趟。
这天晚上回去以后,燕仪辗转反侧,一直想着那小女孩的事儿。
不知她这一个晚上要到哪里去落脚?日后的无数个日子,她又要如何过活?
可人海茫茫,燕仪纵然想帮她一把,却也无法再找到她了吧!
罢了罢了,自己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世上的苦命人有那么多,难道她都帮的过来吗?
“可既然叫我撞见了,心里难免是放不下的。”燕仪盘算着,明日再上街,要好好打听一番这女孩儿的情况,若是能帮她找到安稳的落脚处,就最好了。
第二天,燕仪特意起了个大早,也不叫燕子,只和一个小太监叫郎官儿的,一起出了宫。
郎官儿本是行宫御膳房里打杂的小太监,燕仪刚进膳房的时候,诸事不熟,郎官儿帮了她许多,还跟他讲了宫里的规矩人情,一来二去,燕仪倒跟他处得很好。
不过这郎官儿也是个机灵鬼,他知道燕仪是皇帝喜欢的厨子,便着意巴结,盘算着日后御驾回銮的时候,燕仪说不定能提携他一把,把他调到京城去。
所以他事事跟在燕仪后头,简直成了她的跟屁虫。
一听说燕仪要出宫采买,赶紧找个由头跟上了。
一开始,燕仪对郎官儿这种拍马屁的样子很不适应,毕竟自己只是个无官无职的草民,行宫里的人即便知道她负责御膳,也没有对她表现出多大的巴结来。
偏偏这个郎官儿嘴比蜜甜,燕仪跟他相处久了,也知道他这小太监除了爱巴结人,心眼儿并不坏,既然赶不走,也就习惯了。
“姑娘,这买香料的事儿你交给我就行了,何必亲自出宫一趟呢?这宫门离朱雀街还好大一段路呢,仔细累了脚。”郎官儿屁颠儿帮燕仪引着路,一边碎嘴个不停。
“平常的食材也就罢了,宫中自有采买的,可我这回要用的是西域来的胡椒,还有一大堆香料,宫里的人平时做菜少用,我怕你们都没见过,不会挑,买错了。”燕仪解释道。
“是是是,咱们膳房里的人都是蠢笨的,还要劳烦姑娘费心。”郎官儿说着,轻轻打了自己额头一下。
“倒也不是嫌弃你,只是那胡商是最狡猾的,欺负你们没见过,把一些潮了变质的搁进去,给陛下做了菜口味不对,咱们全部人都要遭殃。”燕仪说。
两人闲聊几句,便到了朱雀街上,这回东街的铺子总算开门了,燕仪买了要用的,郎官儿抢先把几个布袋背在身上,不劳燕仪动一根手指头。
燕仪起得早,还没吃早饭,看见旁边有个馄饨摊,那挑子里散出阵阵葱花的清香,很是诱人,便决定先吃一碗小馄饨再回宫。
郎官儿虽然用过了早饭,但此刻又馋了,也要了一碗。
早晨人多,馄饨摊儿上统共三五把椅子,早没了位置,两个人只好端着碗蹲在墙角吃。
郎官儿先吃一口,嫌烫,放下了,对燕仪说:“姑娘,自从上回尝了您做的小馄饨以后,郎官儿再吃别家的,总觉得没味道。”
燕仪听他又开始奉承自己了,不由得笑道:“你这样说,我以后可再不敢给你们厨房里的人做东西吃了,不然把嘴养刁了,以后不是要饿死?”
郎官儿嘻嘻笑道:“姑娘,您吃惯了自己做的饭,怎么还咽得下这市井街头的小摊上的东西?”
燕仪却吃得津津有味:“你还别说,我倒时常觉得,旁人做的东西比自己的好吃。”
“姑娘这可是浑话了,您做的东西,天子都赞不绝口,哪是这小摊上的厨娘可比的?”郎官儿说。
这时旁边坐着吃的一对夫妇吃完走了,燕仪赶紧过去抢了座位,招呼郎官儿过来对面坐着。
那桌子是一张长方的八仙桌,除了他们俩,还坐着四个拼桌的。
燕仪坐了过去,冲他们笑了一笑,表示打招呼。
一个正在吃油条的大叔认出了燕仪,指着她说:“哟,你不是昨儿晚上街心闹事的那姑娘吗?”
燕仪笑道:“大叔这话说得不好听,我昨儿的确在街心凑了场热闹,但你不能说我是闹事的呀!”
油条大叔哼了一声:“就因为你,昨儿陈家出了那样的大乱子,你过意得去吗?”
燕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出了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
这桌上另一个光头中年人接口道:“你是说那户卖艺的陈家?住积柳巷的那户?”
“可不就是他们!”油条大叔道。
燕仪更是听不明白,但瞧见几人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光头见燕仪是真不晓得,解释道:“积柳巷的陈家,今儿凌晨出殡了。”
“死人了?”郎官儿不明就里,问道。
“昨儿这位小娘子和她的朋友,在集市上闹了一场,陈家小妹莺儿逃跑了,不晓得去了哪里,陈家两兄弟没挣着钱,回去发了顿火,陈家老娘原本就重病沉疴,一听小女儿跑了,着急上火,一口气就没上来,死了。”光头说。
“怎么会这样?我……”燕仪惊得勺子也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怪不得你,那陈家老妇本就病得只剩一口气了。”桌上另一个妇人说。
“昨儿不去,明儿也是要去的,大夫上个月就说了,除非有人参吊着命,不然华佗来了也没用,陈家兄弟哪里买得起那么贵的人参呢?”
“那……那莺儿呢?”燕仪问。
“哪里还找的到那丫头的踪影?”油条大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