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饱含春意的夜风吹散了满地落英,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清幽之气悄然席卷而来,香味引的学舌鸟连连咂舌,端着铜盆的侍女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满当当水晃荡在盆里一起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划破了清晨的安静。
“奴婢有罪,女郎赎罪!”新来的侍女听说嫡小姐最近总是沉着脸吓的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祈求饶恕。扣了几个响亮的头还没被回应,侍女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罗帐处。
薄薄的缀珠帘幕挡在绣床前,隐约地透出一个挺起身子端坐于绣床上纤细出挑的身影,如丝绸般顺滑的墨发倾泻在微斜的身后,覆盖住大片的光洁,侍女咂舌,嫡小姐起的这般早,怎的没穿外衣。
“女郎……奴婢伺候您洗漱……”侍女见叶莨归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赶忙出去重打了盆水复上前去,轻轻掀开重重帘幕,见到那坊间传闻中的嫡小姐,侍女不禁悄然哑言,面前的少女不施粉黛自成美颜,眉似青叶弯,口若朱砂红,看起来如春晖朝露,素净动人,怪不得那么多京都子弟恋恋不舍。
只是……不似活人,身子僵硬着,像是雕塑一般,美眸一动不动,空洞的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倒像是一尊木偶。真真怪异!
“女郎,今日午时陛下与诸位皇族亲贵要来府上,管家吩咐要奴婢们伺候好你。”侍女见着叶莨归的模样,暗暗思衬一番,料想管家那句“伺候好”别有深意,莫非女郎行为怪异是有病症?
“女郎赎罪!”侍女刚嗔看着叶莨归心里想着自己的猜测,冷不防地被叶莨归突然大力掀开的珠帘打在脸上,断了神思,心中惶恐起来,莫不是自己怪异地看着女郎惹她不快了?
却见叶莨归并不理会侍女,匆忙穿了衣服直奔府外,脸色肃穆,似是有急事。
再急能急的过午时陛下亲临?
“女郎!女郎!您可不能出去!”侍女急的满头大汗跟着跑了出去,小脚不便不慎撞到人。
“归儿怎么了?”被撞之人正是叶玄。
“王爷安好,今晨小姐一动不动坐在床上,脸色不大对劲,我说了句午时陛下亲临,小姐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就急匆匆跑出去。”侍女憋红了脸说道,生怕是自己刺激到叶莨归,忐忑无比。叶玄听罢,停滞片刻,神色平静如常,只是如潭水般深沉的眼瞳让人看不透。
“无碍,归儿办完事自然会回来,你们等着就好。”
“是!”
“郡主,太子殿下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归府了。”门前侍卫无奈道。
“那便让我进去看看燕子楚的房间。”叶莨归说道。
两个侍卫交换一个眼神,太子殿下临行前交代过见郡主便如见他亲身。
“您请进。”
叶莨归入了太子府,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燕子楚的房间,
卧室里的东西摆放的整洁无比,画具书籍收纳在一起,笔尖已干,桌上的茶壶已空,看起来燕子楚是真的没有回来。叶莨归的眉头更紧了。
左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似乎还停留着昨夜的微凉。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中燕子楚来到她的闺房,照看了她一夜,那人抚摸了她滚烫的额头,嘴中呼唤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只是眼睛似灌铅了一样,异常沉重,竟是看不见也触摸不到床边之人。早晨醒来,口舌干燥,头有些眩晕,她才发觉自己受寒发烧了,想必是烧糊涂了才做梦,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突然地一道雷霆在耳边响起,惊的她楞住半天。
酒!
她闻到清露盈屋的房间里似有似无地飘扬着一种极其少见的酒香味,细细闻着,一股熟悉的感觉席卷全身,身体的每个地方,每个毛孔都因此颤栗激动。
这分明是燕子楚身上的味道!
可是,王府重重戒备,他怎么进来?
既然他来了,为何不与她见上一面?
或者,受寒后自己的鼻子也出现问题了……
大清晨呆滞在床上,头脑中闪现无数画面,侍女的一句话惊醒了她,午时一到,她便没有回头路了。因此,她一路狂奔到这里,她也不知道即便见到燕子楚又能如何,只是总有一种欲望驱使她来这里,像是要验证某种猜测一般。
走至雕花楠木床边,叶莨归小心拉开床帘,绣着白鹤的床上,一卷画引起了她的注意。
花卷的两边已经微微泛卷,想必是经常摩挲的缘故,而纸上还有着淡淡的墨香,一看便知才画不久,是什么画让燕子楚眷念无比?
叶莨归屏住呼吸,小心打开了那副画。
画上,四面环水,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峭壁生辉,一块巨崖直立,另一块横断其上,直入山腰,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一位妙龄女子格外惹眼,碧蓝身影在高伟山林中显得越发瘦削,衣衫细看有些破损,一只步摇插在稍显凌乱的头发上,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狼狈极了,那张俏丽的脸却透着坚毅,脚下是一堆野果,手中拿着一块石子,眼神凌厉,专注于不远处灌木中的野兽。
叶莨归打开画卷的手在看见打猎的少女时停滞了,心尖处微微一颤。
这分明,是去年她和燕子楚掉落山崖,天气越来越冷,食物稀缺,为了给燕子楚做点补汤,所以冒险入林打猎,准备和野兽一搏的场景。
匆忙将画卷放回床上,不小心碰到的枕头滑落,一张米色的手帕露了出来,绣着金凤牡丹的地方点点血迹,已经干涸了,血腥的味道却隐隐残留着,遑论这帕子已经脏了,带血的东西终究忌讳,一般人早就扔了,燕子楚却将它放在日夜休憩的枕头底下?
将那帕子翻开,下角处一片小小的叶子现了出来。是她一贯的标记!
这帕子她想起来了,是燕子楚为了救她而被迫自残,他们跌落山崖后她给他包扎的,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帕子,他竟然一直留着?
叶莨归出了燕子楚的房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穿梭,视线数次被模糊,心脏中仿佛有根钢丝牵扯着,每一处呼吸都会撕扯地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窒息,一口气闷在心中,不知如何才能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