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黛色的天空镶嵌着一轮泛白的月亮，重重墨色乌云掩盖了本该明亮的皎洁，风吹过，一波寒烟冉冉从半支开的窗户透过，入了夜，与晚风细雨幻化成尘。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悠悠的一声：“小姐，已经子时了，明日午时下就要驾到为您和五皇子和老爷交换信物约定婚期，到时各位朝中亲贵也会前来，您得早点睡，明日才有精力应付。”
灯火映在叶莨归白皙清瘦的脸庞上，她皱了皱眉，缓缓将视线从捧着的书上移到窗外，此时已是深夜，白日的喧哗散去，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竟已是子时了。”叶莨归吃惊道，自从定下亲后，她便依照嬷嬷的嘱托开始准备嫁一事，只是做着做着便觉得无趣甚至从心底排斥，索性整日埋头读书，一看就是许久。
红牒跟了叶莨归许久，别人瞧不出来，她却是清楚的捕捉到小姐紧锁的眉头透露出的烦闷，小姐分明……不愿成亲。
“小姐勿要嫌弃红牒多事，任凭小姐怎的不显山露水，旁人不知道，我却看得出，您和燕太子殿下两情相悦，我很少见小姐笑，最多的便是和殿下在一起时浅浅的表情，既是郎有情妾有意，缘何突然间小姐要嫁给五皇子？只要不是什么极致的过错便有办法解决。’小姐，过了一时，便是无法挽回的一生！”红牒眼见叶莨归过了明日就不能反悔了，堪堪劝诫道。
听着红牒温软的声音，叶莨归眼睛微微下垂，嘴角原本平缓的弧度忽然翘了起来，只是冷冷的，全然没有该有笑意。
“错过便是错过，剑已出鞘，就没有回头路。”更何况，妾有意，郎……却没有真情。
“哎……”红牒婉婉地叹了口气，用剪刀剪去炸落的烛花，留给叶莨归一片平静。
初夏的风本和煦，夜里却仍是有些冷凄，捅破的窗户纸里呼呼灌进一阵又一阵，微微的油灯里弱弱的火星子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狠撑着最后一口气，朝不保夕，日薄西山。
蹭！
一阵疾风后，油灯倒了，火星子随之灭了，满室狼藉下一片黑暗。
“没用的东西！”叶意欢从地上爬起来，狠踹一脚刚刚趴着为之挡风的已经枯竭的油灯，恶狠狠的叱骂道，从初春到现在，她已经被关了数月有余，那些个势力眼的下人都成精了，狠了劲的从她这里揩油，平日里的吃食到用度，全被他们争先恐后克扣光了，甚至连盏煤油灯都是从床下面翻出的，本想守着过一夜，却给刮没了。气死她了！
“等我出来，把你们一个个剥了皮！”
“咕咕……咕咕！”
窗外鸽子的声音让叶意欢竖起了耳朵，狐疑而谨慎的凑到破窗户边，看了又看，瞳孔骤然紧缩，连忙走到墙脚，将用以裹身的被单小心翼翼撕成一条一条，打成结挽在一起从窗户外扔了出去，猫着腰等待那边的回应。
绳子那边动了动，叶意欢心头也跟着一动，卯足了劲往回拉。
“哎呦！!”
扑腾一声，一个浑身湿透的丫鬟模样的人从窗户口叽里呱啦滚了进来。
“蠢丫头，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叶意欢见着人首先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地上的丫鬟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在叶意欢厌弃的眼光中急切解释道：“大小姐下令不准随意靠近，附近有人专门看管，那几个嬷嬷凶神恶煞，我只能等到晚上人稍微少点从河的那边游过来，小姐勿怪。”
叶意欢本欲嗤怪丫鬟明明自己胆小怕事，否则怎么飞鸽传信几次才来见她，不过现在府里她已经没有可靠的人了，这小妮子留着有用不能苛待。
“崔雪，我当然知道你是不易的，可你见我现在的处境，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个下人都敢欺辱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你帮忙。你就看在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的份上帮我一次吧，等我出去，许你荣华富贵！”叶意欢牵着崔雪沾着水湿漉漉的衣袖，可怜楚楚地看着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眉目清雅，即便是落了难也仍不失神采。
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崔雪就相形见绌了，不觉有些自卑，垂下脑袋，心中对叶意欢羡慕不已。
叶意欢察觉到崔雪的异常，心里暗暗得意，一个粗使贱婢自然比不上她，轻蔑地别过头转瞬又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莫怪妹妹，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你是我的姐姐，当初娘亲和爹爹在府中生了情愫，珠胎暗结才有了我，娘亲本来要带着我离开叶府，只是没过多久爹爹就去了，为了保住我和爹爹的家族，所以才留在叶府周旋，这么多年都在找寻爹爹的家人，却不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就在我身边，可惜娘亲太早被叶莨归害死，她不曾有机会见到你。姐姐，你要帮着妹妹，待我出去定要弥补你！”叶意欢泪眼婆娑，叫人怜惜。
崔雪绣眉微敛，犹豫再三懦懦地答应，叶意欢喜不自胜，叫崔雪过去，伏在她耳边悄悄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轩小阁内。
红烛燃了几根，毫无睡意的叶莨归在红牒的几次劝说下才答应更衣休息，外面的风稀稀疏疏的从窗外飘进来，乌漆的眼睛凝着那片燕云罗帐，倦意渐渐使叶莨归浅浅入眠。
紫金琉璃壶里的香烟卷着珠帘随风缠绵，似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
“羽衣！”
“羽衣！”
谁在呼唤她？睡梦中的叶莨归眉头微蹙，呼吸变得稍沉，许是夜里沉闷的缘故，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渗出晶莹细小的汗液，如雪的双颊随着颈部被子被打开而变得绯红一片。
“你是谁？”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有气无力似的淡淡问到，，眼眸却仍是千斤抬不起来，只模糊的感觉有人在她身边。
微弱的询问过后，额头清凉处那双柔软纤长似是一滞，瞬时抽身离开，闷热的感觉随之又来。
“唔！”叶莨归浑身燥热，不耐地呻吟出来。
忽的，清凉的感觉自上方抚来，熟悉的微凉处覆上额头，停顿片刻，额头，脸颊，鼻子，下巴依次感触到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凉，霎时燥热的感觉散去，通身舒畅许多，叶莨归紧绷的眼眸渐渐放松，
“羽衣……羽衣……”
刚刚合上的墨色眸子赫然清明，叶莨归心下一惊，耳朵不像幻听。“羽衣是谁？你是何人？”
风吹过，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