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莨!归!你害我从云端上跌倒尘埃里,污了全身!我必不会放过你!”
破败的屋子里,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饱含愤怒......
“小姐,老太妃要杀红玉夫人您不仅阻拦了,为何现在还要奴婢给她送饭去?难道不怕......”红惵看了一眼叶莨归,甚为不解。
从小姐让她送茶,又“恰好”的出现在灵堂,红惵的心里便有些眉目,联系近几日小姐自落水醒来后的反常......
小心翼翼打量着一脸淡然的叶莨归,红惵更加琢磨不透了。
叶莨归淡然一笑,并不直面回答。她已经经历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全部经历的事,重活一事,这些宅内的明争暗斗,就如同早已知晓结局的木偶戏。
再多招式、再多阴谋,也不过是一根绳牵着的木偶,而她便是那幕后牵着线的人,一切的一切,全然在她的计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红玉夫人该死,却不是现在死,她死了,就这么解脱了,那她欠下的数条人命该怎么还?又怎么在皇上面前当她的垫背?
死,并不可怕,活着,才是一场恐怖的博弈。
晴朗的夏日,突然狂风大作,半掩着的门被猛的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一道冷光闪到叶莨归如冰霜的脸上,娇俏的脸泛着银白,平静的眼里深不见底,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让人望过过去,一眼陷入漩涡。
红惵在心里打了个冷颤,慌忙低下了头,“这老天怎么三岁的小娃娃,说变就变,奴婢去关门!”
刚走到门口,才平复了心情的红惵又是咯噔一跳。
“您!您来了!”
“谁?”
叶莨归闻声,转身看去,一个身形欣长,穿着一件宝蓝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象牙雕佩的少年站在外面,金玉发冠歪到一边,头发稍有凌乱,身上还沾了不少灰尘。
他来了?叶莨归漠然的脸微微动容。
“九殿下?你怎么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这是和哪家的小狐狸挣食了?”
叶莨归见阮子凌原本圆润白皙的脸满是泥垢,眼角的位置还紫了一片,不禁有些担忧。
“姐姐你又打趣我!还不是来的太急了,抽打了小黑,结果打狠了,它报复我呢!”阮子凌不因叶莨归的调笑生气,软软地抱怨道,嘴巴嘟的老高,一双浅墨眼瞳水汪汪的。
叶莨归无奈地摇了摇头,叫人打了水来,亲自给阮子凌擦拭。
“姐姐,那个.....”阮子凌坐在一旁,对正在为他擦拭衣服的叶莨归欲言又止。
“嗯?你来是为了什么急事?”叶莨归挑眉。
“我听说,嗯........是他们说的。”阮子凌吞吞吐吐地,眉头一皱,有些难为情。
“我听说你的马术很好,所以想和你学习狩猎!”阮子凌笑嘻嘻地说道,言辞见却略有停顿,不大流畅。
叶莨归的手微微停顿,浅笑渐渐散去,怔了怔,又翘起嘴唇,莞尔一笑。
“他们说了你三哥和我姨娘的事吧。”
阮子凌没想到叶莨归直接说了出来,脸上一红,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面前想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叶莨归。
“你不生气么?三哥明明向父皇求娶你了。”阮子凌低下头,鼻子轻轻一抽,似是为叶莨归伤心。
一直冷着心的叶莨归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这件事可以说是她一时冲动设计出来的,却没有想到,阮子凌会在听到外面那些她故意散播的话后专程赶过来安慰他。
“你还小,这些事你都不明白,但是我不会伤心。”叶莨归轻轻说道,如深泉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怜惜,犹豫片刻,将手放在阮子凌头上,慢慢摸索,黑长又有些散乱的头发在叶莨归一双巧手的几番穿插下,整整齐齐地被绾成了一个垂髫发髻。
“姐姐,你梳的头发漂亮,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嗯......姐姐你经常给小孩儿梳头发吗?”阮子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甚是喜欢,圆圆的眼角弯成了月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甜甜的一声“姐姐”,让叶莨归鼻尖一酸,眼间一红,已经很久没梦到她的女儿了。
如果她的女儿还在,她此刻一定像往常一样叫她起床,给她梳头,然后陪她吃了早膳,再送她去书房听早课。
女儿很乖,虽然每天都想赖床,可是只要她走近寝宫,那双小狐狸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就会倏忽睁开,然后扑到她怀里,叫她.....娘亲.......
如果女儿没死的话......
叶莨归一直刻意压制自己回想那血淋淋的过去,可那一幕终是烙进了她的心里,每每想起,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阮渊!叶意欢!潘红玉!
设计了潘红玉和阮渊后那点不安也因此刻回想过去而燃烧起的汹涌恨意而烧的荡然无存。
“姐姐!你怎么突然眼睛红了?是不是还在伤心?三哥他一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突然把持不住才和你姨娘那个,我今早还碰见他了,他失魂落魄的,心情很不好,差点撞上我的马,我说是去找你的,他还借了我的马去遛弯散心,好一会儿才回来。”阮子凌见到叶莨归脸上突然不自然急了起来,连忙替阮渊说好话。
“不说这些了,我没有为他们伤心,只是方才听你叫我姐姐,突然就想起我曾经也有个朋友,比比还小,可惜最后病了,没留住,她也叫我姐姐。”叶莨归解释道,给了阮子凌一个笑容。
阮子凌这才松了口气,歪着头商量道:“那我们出去骑马也散散心罢,你教我打猎!把你会的都交给我,我想给小红红带几个朋友回去。”
到底是少年心性,心思单纯。
叶莨归轻哼一声允了,便由着那少年牵了手出去。
阮子凌兴高采烈地介绍自己的小黑,
那马长鬓飞扬,膘肥体壮,胫骨宽大,显然一匹千里良马,然而,马眼却一片混沌,嘴巴喘着大气,白色的泡沫滴在地上,细看去,胸膛急剧抽搐。
叶莨归脸色微敛,黛眉微皱,杏眼眯了眯,细细的打量,似乎别有深意。
这种症状,她曾见过两次。
阮子凌如往常一样跨上了马,坐在前头,露出笑,一手拿着马缰绳,一手邀请叶莨归上马。
而一旁深思的的叶莨归却在上马的那一刻停住了,看了一会儿,瞳孔一下子扩大。
“九殿下!危险!快下马!”
马这时仰天长啸,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刺耳,凄厉诡秘,四蹄翻腾,双眼突然赤红。
叶莨归话音未落,那马已狂性大发,嘶吼着奔跑,一路横冲直撞。
“小黑!快停下!前面是闹市!!”
阮子凌坐在上面,突发状况,不知所措,手紧紧的攥着缰绳,叫了几次,那原本乖巧温顺的马都充耳不闻。
叶莨归见状,心如油煎,顾不得其他,连运了轻功跟了上去。
“五殿下!牵好缰绳!我来救你!”
“姐姐!你快走开!小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狂,会伤着你!”
阮子凌坐下的马进了闹市,更加癫狂,逢人便撞,过往的马车和商贩皆被吓的抱头乱窜,铺子被掀的干净,几只狗还给踏死了了,污血淋淋。
“花!漂亮的花!客官,来看看!”一个垂髫小丫站在路中央,手里提着一篮子花,眼神痴呆,似是有些癔症,见那马奔跑过来也不躲闪,木着脸直愣愣地,眼看就要被马撞上。
叶莨归的瞳孔骤然扩大,来不急顾虑是否会暴露武功,一个跨步,飞走过去,迅速搂住那小丫,从马蹄下逃生。
然,一口气还没松,心又立刻提到嗓子眼,那马被叶莨归一惊,狂的更厉害,四蹄翻滚,将背上的阮子凌颠簸起来,阮子凌一个不慎松了缰绳,身子被腾空,下一刻,就被抛在了半空中。
“子凌!”
叶莨归眼睁睁看着阮子凌失事,却因距离太远而有心无力,冷汗瞬间遍布全身,从心尖冒了寒意,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垂髫小丫也不懵了,啊的一声大叫,更增叶莨归的恐惧。而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蒙面剑客从天而降。
被抛到半空中的阮子凌回落之时,那蒙面剑客便接住了他。
端端的瞬间,已是生死的多番计较,那凭空出现的黑衣剑客仿若魅影一般,动作极快,还没等叶莨归看清楚,阮子凌已经被他送到自己身边。
“子凌!你有没有伤着?”叶莨归急忙问道。
阮子凌受惊不浅,浅墨色的眼睛一抹飞红,咽了咽口水,又很快地摇头,让叶莨归不要太担心。
嘭——
话音未落,巨响传来,回头看去,那摆摊用的土墙已塌,灰尘满天,一股粘稠的血腥味从土堆里蔓延开来。
“小黑!”
阮子凌急匆匆看去,自己的马已经撞上墙而头颅粉碎,心口一紧,呼吸不畅,两眼黑了。
“五殿下!”叶莨归眼疾手快,扶了刚要倒下的阮子凌到怀里,急的满头大汗。
“他没事,受了点惊吓罢了,回去休息便好,叶姑娘请放心,”黑衣人清脆的嗓音透过斗笠传了出去。
叶莨归点了点头,同时心奇,面前这人认识他?
偶然瞥见黑衣人的服侍,上面有道似曾相识的花纹,刚想问一番,那黑衣人已经径直走了。
如影如魅,速度极快,叶莨归几乎只看到一抹黑影,还有那斗笠面纱被吹开时,若隐若现的赤发。
赤发少年!
百花宴时,她见过五个一头赤发的男人。
叶莨归的头脑里浮现出一个妖孽的脸庞,心也更加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