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虽然从没有为臣妾想过这些，但是就算如此，我还是会回去，做您‘高贵端庄’的皇后！”
“只是皇上，臣妾求您，求您再多给臣妾四个月，让臣妾陪陪自己的女儿，您到底有什么不放心，在臣妾甘愿为您背负这么多骂名的代价之下，竟连四个月都不愿意给臣妾？”
“是不是，因为当初臣妾进宫的方式？所以，皇上一直……不曾信任臣妾？”
“皇上，您当臣妾是您的知心人，为何，您就不知臣妾的心呢？”
宋子安近乎落荒而逃，直至回到皇宫，耳边仍旧还在回荡着那尖锐的言辞，他的脚步有些凌乱，神情在灯影下扭曲又狂乱，眼中带着磅礴的怒意，还有无尽的迷茫。
三年守孝未过……两月约定说毁就毁……将她舍弃在山中……不知礼数、不知廉耻、不忠不孝、背信弃义、心如蛇蝎……她们骂臣妾不要紧，但他们会不会骂臣妾的孩子呢？
“我知道你爱我”，还有“‘高贵端庄’的皇后”。
他只是想让她回来而已，怎么会牵出她这么多话？她是皇妃，难道不是本就该待在宫中吗？她是他的女人，当然应该待在他的身边。
是他忽略了她为人母的心情，还是真如她所说，他对她始终充满了迟疑？
谢恒几步走到他身边，他已看出，这个自小同他一起长大的天子，此刻情绪混乱到连手臂都在打颤。他明明欢欢喜喜地去了，为何会这般失魂落魄地回来？
“皇上，您怎么了？”谢恒伸手去扶他。
“滚！”宋子安恶狠狠地盯着他，“滚出去。”
谢恒手僵住，许久才慢慢收回，无声退出了飞霜殿。
宋子安上次情绪如此不稳定，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谢恒捏紧拳头，能让他如此起伏的人，除了云华观上的那一位，还能有谁？
安茹意曾立誓为宋子安赌上一切，但她现在有了孩子，慈母之心，总要分出一些给孩子，尤其是昭丽这个病弱的公主。
宋子安的做法的确有些急切，但，她是皇妃。
谢恒没有为宋子安的愤怒而生气，反而对安茹意腾起了怒火，他走出飞霜殿，脚步却没有停留，一直走出了宫外，跨上快马，趁着天色渐暗，又奔向了云华观。
他的气息很急，很快惊动了禁军与暗卫，却没有人敢阻止他，除了秦放。
秦放皱起眉头，伸手拦住谢恒，“贵妃娘娘已经休息，你来干什么？”
“我来问贵妃娘娘两个问题。”谢恒冷道。
“什么问题。”秦放淡淡问。
谢恒凝眉，“我亲自去问她，你让开！”
“我可以让开，”秦放放下手，“但在这之前，我先问你两个问题，用兄弟的名义，你愿不愿听？”
谢恒实在不想听他废话，但秦放既然用“兄弟”来压他，他不得不听，只能耐着性子道：“有话快说。”
秦放点头，慢慢道：“第一个，贵妃娘娘为西晋做过多少事。”
谢恒一怔，认真地看着他，缓缓道：“斡旋冷玥，扬威使臣，逼出南蛮旧案，计诈南行至，解蛊救军。”
“暗卫的记性一向很好，但你还记漏了两件事，”秦放不急不缓地补充道，“贵妃娘娘还劝其父放下丞相大权，豁尽性命为皇上诞下龙凤皇儿。”
谢恒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第二个问题，”秦放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暗卫为皇上效忠，不论生死，是否在你眼中，贵妃娘娘于皇上而言，只是一件工具？”
“胡言乱语！”谢恒大怒，“秦放，你这句话最好给我收回去！”
秦放竟然冷笑，“既然不是工具，那么在安广能守孝期未过，丧父之痛还在胸口，幼女毒重，难言难行，此刻入宫为后，除了成全皇上心中欢喜，对她有什么好处？”
谢恒怒意一窒，竟然答不出话来。
秦放侧过头，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若贵妃娘娘乃是个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皇上的要求，她一定会欣然以应，但她是吗？”
谢恒哑口无言，突然觉得自己怒气冲冲而来，竟有些可笑，但随即，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为什么会替她说话？”
他的语气十分低沉，隐隐还包含着一丝冷意。
秦放却笑了一声，回头盯着他，“为了皇上。”
谢恒眯起眼，显然有几分不信与猜疑，却听秦放又道：“我秦家世代忠良，为西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爷爷至死未曾见到我，父亲被暗害身亡，我年少出兵，几经生死，都无悔意，因为秦家与娘娘一样，愿意为皇上付出一切。”
“但是，”他叹道，“若是国无战事，老父病重，而皇上只为了一时喜悦，便不许我见父亲，你可知，我会怎么想？”
是背叛，也是无情。
谢恒心下一震，猛然反应过来，“所以你才来阻止我？”
秦放点头，沉沉地说道：“谢恒，这件事本就只是年轻儿女为情所困所产生得最为寻常的口角，过几日，他们自然会想通。但你若是现在进去质问，便是将娘娘，彻底从皇上身边推开。”
秦放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因为你会让她觉得，她的牺牲和苦楚都是理所当然，就像一件被利用的工具，就像是……当初的洛雪。”
而安茹意的性子，却显然是要比洛雪要刚烈很多、决绝很多。
谢恒忽然一阵后怕，他方才险些做了平生最大一件错事，若不是秦放阻止，他一定已经冲进去问安茹意“身为皇妃，为皇上牺牲自由又算什么”了。
但随即，谢恒的脸色更白，因为秦放提到了洛雪，而皇上虽然下令不伤洛雪性命，但若是出现意外呢？
洛雪本家邹府是如何亡的，宋子安脱不了干系，洛雪牺牲了什么，宋子安心知肚明，若是洛雪再次因宋子安的命令而受到伤害，那么……
“哎呀，糟了！”谢恒头上陡然出现冷汗，话不多说，即刻又跑了下去。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洛雪受到伤害。
秦放长舒口气，一回头，却见清丽绝美的女子正泪盈于睫。
“没想到，竟是你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