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什么？
天子问他自己是否软弱？且不说如何回答，单单是这个问题，就足以让周弥当场晕了过去。
宋子安一把将周弥抛开，又瞪向谢恒，“朕看起来很软弱？”
谢恒耳根子尖，对安茹意与宋子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安如意的激将法这么明显，他本以为宋子安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破，没想到他竟然被气得破门走了。
果然，面对心爱之人，再聪明的人都有可能变傻啊。
谢恒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一想法，随后道：“皇上隐忍三年，除冷都，杀妖道，夺兵权，直面宣政殿杀伐，又岂是软弱之人？”
夸人，最好捡着他的功绩夸。
果然，宋子安神色略微缓和，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冷笑道：“果然茹意就是被那绉雪迷惑了，她不是觉得朕软弱吗？好！朕就让洛凌来查这件事！”
谢恒神色一动，看看宋子安那嘲讽神色，蓦地在他目光里察觉出一抹冷静，险些失笑。
得了，这其实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宋子安必然也是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但是死刑命令已下，若是收回，岂不就是“君有戏言”？
但若是安茹意不信此事真假，甚至以激将法刺激他，让这件事看起来是皇帝与皇妃的争锋，让满朝文武也无话可说，无非就是感叹一句安茹意的妇人之仁。
安茹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宋子安顺阶而下罢了。
这两人……倒是默契得很，不过，想必过了不久，两人在飘雪苑争吵的事就会传遍皇宫了吧？
宋子安看看若有所思地谢恒，又下了一道命令，“谢恒，将绉雪带出铸礼堂，收入大理寺，除了谢恒与秦利殇，旁人不得探视。”
他顿了顿，又冷笑道：“连茹意也不行！”
敢用孩子来刺激他，那就看看谁更受得起刺激了！
谢恒摸了下鼻头，道了声“是”，随即连忙前往铸礼堂那人。幕后之人若是宫中妃嫔，人放在铸礼堂多半就是凶险万分，宋子安此举也是为了保护绉雪。
再说，人放在大理寺，也好送出宫。
“回太和殿。”
宋子安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周弥诚惶诚恐地抬起头，却见宋子安唇边有着一抹笑意，走路也轻松了很多。
“奇了怪了，”周弥小声低估，“果然是君心难测，变脸就跟变戏法似的。”
宋子安长长地嗯了声，“你说什么？”
周弥连忙闭嘴，宋子安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挑，步子走得更快。
既至傍晚，宋子安与安茹意吵架的事情果然在皇宫传开了，众人反应也都在两人的意料之中，安茹意不觉难过，反而有些期待。
她和宋子安为绉雪而产生了争执，宋子安一怒之下，将绉雪提往大理寺，却没有将这件事交给秦利殇或者刑部，反而让洛凌审查绉雪一案。
但洛凌既为皱雪之父的门生，这件事对谁有利一目了然。
洛凌也的确没有辜负安茹意激将的用心，人刚进大理寺，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绉雪的牢房。
秦利殇倒回做人，特地命人打扫了一间极干净的牢房，墙面上还挂着布，遮住了上面的的血迹，绉雪正好整以暇的饮茶看书。
洛凌打量着她的脸色，见是无恙，方才轻笑地走了出去，“绉姐！”
绉雪放下书，忙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他，“果然是你，茹意费心了。”
洛凌点头，将自己带进来的饭菜摆出来，一边道：“皱姐想必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事不宜迟，洛凌就不耽搁，还请皱姐将前因后果一并告知。”
绉雪没有迟疑，将昨夜发生的事细细回顾了一变，就连跟安茹意的对话都不曾落下，当然，省略了一些不该说的事。
洛凌静静听着，脸色并无太大变化，直到绉雪说到“苏婉儿”开始，才略微有些沉重，“苏婉儿如今还在飘雪苑当差？”
绉雪“嗯”了声，随后道：“你不必担心，茹意不傻，她一定会派人看着苏婉儿。”
洛凌想了想安茹意的性格，也着实不需要自己担心，她在宫中尚且能够帮助他们连破奇案，总不会恶手都伸到自己枕头边上来了还毫无所觉。
他沉吟道：“此事与徐郑的直接关系不大，何况她是贵妃，又替皇上挡过箭，不是轻易能查的人，苏婉儿才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但在此之前，我先让人来替绉姐把脉。”
若是中毒，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绉雪眼波一动，突然道：“让慧觉来。”
洛凌微怔，“那个为你拔毒的人？”
“是，”绉雪忖度片刻，“正因我在宣华宫失态，所以茹意才让慧觉不再进宫，如今想来，倒像是有人故意借此机会将慧觉赶出宫去。”
“确有可能，”洛凌眯了下眼睛，目露深思，“慧觉擅拔毒，的确有可能察觉到你的异样……我这就派人请他来！”
然而此时，慧觉却在宫中，正在太和殿外。
这是慧觉第二次面圣，而且还是直入太和殿，宋子安才拿起不久的奏折又放了下来，却以为他是为了安茹意而来，“卿可是查出茹意身体的异样？”
慧觉合十的双手微微分开，随即又立刻合上，长叹口气，“尚未。”
宋子安略感诧异，“尚未？”
既然“尚未”，他又进宫为何？宋子安从不觉得僧录司也会有什么事需要他直入太和殿禀告，除非哪个地方的邪教有了暴动。
慧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手，将脖子上的佛珠取了下来，盘膝坐在了地上，佛珠圈成一团，放在了膝盖前，嘴角露出苦笑。
他抬起头，向来古井无波的双眼竟而有了挣扎之色，“慧觉来求圣上两件事。”
今儿是奇了，向来号称无欲无求的出家人竟然也会有求他的一天，宋子安目光扫了一眼他搁置于地面的佛珠，心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宋子安端详慧觉隐露痛苦的脸，默了默，道：“说吧，但朕不一定会答应。”
慧觉颔首，看着身前的佛珠，苦涩道：“第一件，贫僧请求辞去僧录司中职，归还度牒。”
宋子安眯了下眼睛，“你要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