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场胜利来得多么迅速猛烈,它的结果却是令人心寒又可怖的。
王郑与明决舛匆匆赶来时,看着跪着地上的鹿国封,两个人几乎仰头倒了下去。
王郑看着鹿国封,两眼突红,悲痛欲绝,“你是叛徒?为什么你是叛徒!老友啊!你让我……让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先帝?有何面目去见西晋的英烈先贤啊!”
明决舛脸颊抽搐,半生至交,却交了一个叛国贼,这又算是什么至交?
他的身体晃了晃,大步上前,也顾不上彼此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人,竟然甩起几个巴掌挥了过去!将鹿国封打的头晕眼花!
“我明决舛当了一辈子的瞎子!竟然交上你这么个朋友!为什么要背叛西晋!为什么?!”明决舛目眦尽裂,老脸通红,“先帝何曾亏待你!西晋何曾亏待你?!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平常那么稳重、不苟言笑的明决舛,竟然也会这般失态,其心中至痛至苦,可见一斑。
安茹意转头看着宋子安,天子正襟危坐,那抹无奈的笑已经隐去,眼角隐约有一丝血红。
鹿国封是先帝所信任的重臣,宋子安早就觉得奇怪,就算先帝当年武胜于文,但怎么可能查不出半点真相?原来……原来他信任的朝臣,竟是叛徒!
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宋子安手臂微微打颤,安茹意沉叹口气,忽然站起身,抱住了他。
就像他们还在彼此为相爱而努力时,宋子安在面临一次次无奈时,安茹意总习惯用一个拥抱去缓解他的紧张,告诉他,自己会陪在他的身边。
宋子安果然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将头放在安茹意的肚子上,既感受着头上的轻抚安慰,也感受着那凸起腹部中藏着的血脉至亲。
他合该冷静。
宋子安按住她的手,对她笑了一笑,“我没事了。”
安茹意伸手掐了下他的脸颊,“没事就好,别忘了,本宫罩着你呢。”
宋子安眼波骤涌,闭了闭眼,柔声道:“嗯。”
衙役将王郑与明决舛拉开,太医皱着眉头上前,替鹿国封略作检查,而后道:“启禀大人,鹿阁……鹿国封并无大碍,神识也很清楚。”
这里是三司会审,就是天子来了,也只能旁听,不能轻易插手,否则便是“不公”,而除非宋子安主动走出帘子,否则,所有人都不会主动去询问他的意见。
这就是西晋的律法,是大理寺公平的铁则。
“堂下何人!”秦利殇冷喝。
鹿国封冷笑,没有回答,丰归却站了起来,蔡公却站了起来,从手中一张纸拿了出来。
这张纸写了从二十五年前的采石场火灾开始,与冷都配合摆弄朝纲、草菅人命、血债累累为开端。
次以国运有衰流言广传,先帝亲征,致其与太后先后病逝,宋子安即位,冷都受鹿国封摆布操弄权威,晚樱受鹿国封之令入住冷家,将冷家做刀,自己才是最后的弄权人为承继。
后以私画防御图,通敌卖国,见事情即将败露,栽赃嫁祸于丞相,与秋衣里通外合,借密道为途,重金酬于卖命楼,刺杀皇上、宫妃、皇嗣,意图彻底颠覆西晋为高潮。
最后以人证物证俱在,供认不讳为结果。
这是一张认罪书!也是一张状纸!
众人忍着怒气听完,安茹意的牙齿都在轻轻打战,纵她是女子,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恐怖恶行,一国之阁老,竟如此坑害自己的国家!
宋子安手心流出鲜血,染红了龙袍,却沉心静气,目光中恨意深不可测,面容上却是不露分毫。
状纸呈上,字字逼人,秦利殇猛拍惊堂木,“鹿国封,你可认罪!”
鹿国封他抬起头,披头散发,脸颊肿胀,双眼微阖,外表看起来苍老又衰弱,但是那眼神却闪现着疯狂和压抑!
“罪?”鹿国封笑了起来,“这是罪吗?这是功!你在向谁问罪?鹿国封吗?你以为,我是鹿国封吗?”
众人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却见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笑了笑,“没错,我也是鹿国封,至少这具身体是。”
秦利殇一怔,皱着眉头扫了眼身后,却听鹿国封道:“二十五年前,当我发现自己是鹿国封的时候,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老夫南行至被人骂了半辈子‘妖道’,终于可以立功啦!”
王郑忍无可忍,怒骂道:“鹿国封!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人赃并获,你难道要我们把你那怪物和秋衣都带上来吗?!”
鹿国封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凡夫俗子,贫道乃是曼陀山南行至!是禁神护佑之人!”
他说着,竟要挣扎着站起来,脸上闪过几分懊恼,“当年贫道远游至此,禁神赐予贫道‘离恨珠’,谁料想你西晋人无耻至极!竟然偷我‘离恨珠’,害得贫道惨死!只能附着在这具残躯之上!”
这连借尸还魂都出来了!
明决舛气得又想揍人,秦利殇却忽然抬手,“明阁老,让他说,本官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离奇故事来为自己脱罪。”
“脱罪?哈哈哈……”南行至大笑,“贫道何须脱罪!‘离恨珠’共有三颗,想必定是融入我贫道体内,你们就是杀了贫道又如何?贫道还能再活两次!”
蔡公胡子一吹,指着南行至,瞪眼骂道:“你个老东西,信不信本官把你打成肉馅?!还借尸还魂?老子现在就能把你打出魂来!”
“蔡公稍安勿躁,”秦利殇眯了眯眼睛,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你说你是南行至,那么好,南行至,本官问你,你何以证明自己是借尸还魂?”
南行至理了理衣服,慢慢盘膝坐在了堂中,还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高傲地仰起头,道:“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想必不曾见过神仙妙法,也罢,贫道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说罢,他竟然伸出指甲,在自己的皮肤上狠狠一割,众人不解其意,随后便见那伤口竟然缓缓愈合,顿觉心下一怵。
这、这像是人吗?!
南行至蔑视众人,那狼狈的样子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然而他笑语未定,安茹意的声音就蓦然传了出来,“本宫还以为是什么高超妙术,却原来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