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议事之后,宋子安随即便赶往了大理寺。
他想亲自去瞧瞧那怪物。
大理寺设置在宫城边角,也靠近东边,和刑部、督察院并称三法寺。
此私通南蛮案牵扯甚广,因此该由三司会审。刑部与吏部主查,但审理和复核却是归于督察院与大理寺,刑部主管还是刑法。
但此案重大却又隐秘,因此大理寺只有在定罪或论罪时才会正是开堂,督察院则负责从旁监督。
宋子安去的时候,那主审地牢中,正坐着三个人,正是大理寺卿秦利殇,以及督察院左督御史蔡公,还有刑部尚书丰归,倒正好算是一次“三司会审”了。
蔡公为人老道,看重规矩却不拘泥于规矩,正因如此,这督察院才会到他的手上,不过也因此,他很忙。
因为右督察御史的人选还没有定下,他倒是看中了一个,不是被人,正是丁尚。
奈何此人被洛凌抓在手上,死活不放,理由还是“吏部案件也不少,若再被你抢走一人,我这吏部还活不活了?”
他说出此话时,跟他站在一起的刑部尚书丰归十分鄙夷地看了眼洛凌。
他刑部关的人都快放不下了,是六部中最为辛苦的一部,可都没脸皮说出这句话,洛凌身为唯一一个人手齐全的部,居然还“活不成”了?
是以蔡公每每看见洛凌,都忍不住在心里骂他一句“吝啬”。
洛凌一进去便看见了蔡公对自己投来的眼神,却脸不红气不喘,笑吟吟道:“蔡督察辛苦了,不知案件审理得如何了啊?”
蔡公假装没看见他,哼了一声,同众人齐声道:“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吧,”宋子安随意挥了挥手,看了看几人道,“几位爱卿也是刚刚才来?”
“启禀圣上,正是,”蔡公咳了声道,“没想到圣上也来了,但这等腌臜之地,阴诡甚多,只怕会冲撞了圣上啊。”
宋子安笑了笑,伸手拍拍蔡公的肩膀,“蔡公百忙之中还亲自来此为国尽忠,朕有真龙护体,又岂会害怕?”
蔡公意有所指道:“督察院中没有右督察御史,几个副都御史、佥督御史又被派去处理其它要案,臣又不敢让没经验的人来此,因此不得不来。”
宋子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洛凌,洛凌轻咳道:“蔡督察不必担心,科考在即,到时候先选几个聪明人入督察院学习,相信一定能为大人分忧解难。”
蔡公抬眼,胡子一吹,“哼!”
洛凌:“……”
宋子安咳了声,看向那边看戏的秦利殇和丰归,道:“勿要浪费时间,开始吧,第一个要审的是谁?”
秦利殇看向那旁边的通道,嘴角噙笑,“来人,将那只怪物给我带上来!”
而就在他们将怪物拖上来的时候,这厢谢恒也已经到了秦家禁地。
那是一片竹林,乍然一看,并无人和不妥,但仔细再看,却能发现这竹林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
谢恒可不想闯进这地方,便在外学了三声鹧鸪叫,这是他们幼年常用的信号,秦放若还记得,估计等会便出现了。
果然,但见竹林一动,某处地面竟慢慢绽开一个豁口,秦放杵着拐杖从里面走了出来,眯了眯眼睛,“你来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不能来关心一下兄弟?”谢恒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看看他身后的洞口,“皇上让我来问问四儿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秦放慢慢走到边上的石头上坐下,扫了他一眼,道:“高烧退了,我想命是保住了,但之前烧了整整一天,只怕他烧坏了脑子。”
谢恒轻笑,“烧坏了脑子你叔也会认的,你放心。”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秦放看向谢恒,“奉天衙门可查到了四儿的父母?”
谢恒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
秦放微怔,“真的查到了?”
谢恒失笑,“不是你问我的吗?怎么,不敢相信?”
秦放默了默,道:“四儿这几日没醒,浑身的疹子,好在我幼年已经得过,才能照顾他……但不知他爹娘看见他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心情。”
“还能有什么心情,”谢恒不用猜都知道,“人完好无缺时都能遗弃,若是发现他得了天花,没给活埋估计都算是大慈大悲了咯!”
“你总是这么悲观。”秦放道。
谢恒凑近他,脸上盈满笑意,“我看起来像是悲观的人?”
秦放点头,表情不见丝毫变动,“你虽然在笑,但你就是个悲观之人。”
谢恒瞬间不笑了,瞪着秦放看了半晌,最后一叹,“兄弟,这种事情下次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不过是喜欢先做好最坏打算罢了。”
秦放摇了摇头,嘴角牵出一丝笑容,“若在战场,你这样的想法倒是很有用,留好退路,才能放心的勇往直前。不过,有时候没有退路,前方就是出口。”
“你真是从小到大一直没变哈,”谢恒无奈,“行了,先说四儿吧,他大概多久能好?”
秦放沉默片刻,“皇上可是想让他才加明日的寿宴?”
谢恒点头,道:“明日王宫贵族会来很多人,四儿得了天花,名义上是在秦家禁地养伤,第三个人得知此消息,说不定就会出现在寿宴上。”
秦放想了想,道:“四儿高热已去,但身上的红疹却还明显,太医的药很有用,但是要消下去却不是短短时间可以做到的,明日恐怕不成。”
“若是让他偷偷入宫呢?”谢恒问。
“什么?”秦放皱眉,“你是说让他在暗处辨认?”
“是,”谢恒道,“圣上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会在寿宴近处收拾出一个地方,不让任何人靠近,但太医院小儿太医会在里面等候,以策万全。”
他蹲了一顿,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让四儿醒过来。”
秦放看了看他,不知如何解释,只好站起来道:“你随我进来吧。”
谢恒眨了下眼睛,看他用拐杖随地一点,那先前闭合的缺口就渐渐打开,秦放在门口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还不来?”
“这不是你们秦家的禁地,不准外人进入吗?”谢恒问。
秦放有些好笑,“你以为你和子安三岁在里面撒尿的事我不知道?”
谢恒摸了下鼻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记得这么清楚……”
“快进来吧,瞎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