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自小流浪,直至被玉流殊买下,成为相府嫡女的小伴,已将近十年。
十年,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来自何处,经历过什么,只知道她是被人贩子带到了街边跪着乞讨,玉流殊觉得她可怜,便将她和柳绿一同买了下来。
但之前的经历,所有人都不清楚。
她突然插嘴,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什么叫“发作”,什么又叫“放弃”?寻常人说巫术,怎会用上这些词?
桃红瞬间也察觉到了这殿中的奇怪,邱紫怫然变色,安茹意目光如炬,两人注视她的样子,极其复杂。
桃红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摆手,惊吓道:“哎呀娘娘,邱姑姑,你们别误会,我是从小流浪来的,在偏远市井里可听见过不少传闻呢!”
“传闻?”安茹意也不信桃红是什么险恶之徒,便伸手道:“你放心,我信你,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传闻?”
邱紫仍旧皱眉,看着桃红低垂的眼,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桃红吐了下舌头,道:“以前我被牙子带着到处走,有幸见过一波南蛮商人,那南蛮商人喝醉酒了,说起过南蛮巫术。”
邱紫慢慢绽放出笑容,“哦?不知那南蛮伤人是怎么说南蛮巫术的?”
“那时我太小了,也记不大清了,”桃红艰难地想了半晌,“就好像说那巫术更西晋人想得不一样啊,就像是毒药一样,然后又是什么嗯……骗人的东西,就这些了。”
“就这些?”安茹意眨了下眼睛。
“我就记得这些了,”桃红腼腆地笑了一下,“我想毒药这种东西,肯定是有时间才会发作的么,咱们后宅里不就有那种让人发疯的毒药么?”
安茹意细思片刻,竟然觉得颇有道理,“你这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邱紫心下一定,松了口气,也想到了一件事,“说起来,咱们宫里就有一个疯了的妃子,也正好在冷宫养着呢。”
那两人微讶,安茹意奇怪道:“不是说自然当初就娶了冷玥和徐郑两个人吗?又是哪里来的妃子?”
邱紫笑了笑,“是华妃。当初皇后坐后宫,徐郑和那名女子本该是一同入宫封妃的,两人一同大婚,连凤冠霞帔都是一样的制式。”
安茹意疑惑地坐起身,“一日纳二妃?”
“嗯,”邱紫道,“正是如此,这本该计入典籍之中,当年晚上,皇上选了徐贵妃行礼,谁想第二人便有人禀告,说是华妃疯了。”
真是简短的故事。
安茹意有些怔愣,“就这么突然疯了?”
邱紫冷笑了一下,“从那日之后,便传出徐贵妃有妖妃之质,恐会祸乱后宫,损伤国运,对龙体大大不利,娘娘您说,这可是‘突然’疯了?”
话说得这么明显,安茹意目光一动便明白了过来,这十之八九是冷玥的手笔,用来给徐郑下马威的,只可怜了那位姑娘。
邱紫续道:“当时冷都势力不及现在之大,而徐其徐老将军更是暴烈之人,还有徐贵妃,徐贵妃自然不可能平白受此陷害,因此便自告奋勇查清真相。”
“可是中毒了?”安茹意问道。
“是,”邱紫道,“徐贵妃是个烈性女子,要查,便光明正大的查,将华妃带出,让太医就在上下朝的过路地方开始救治,随后便查出了毒。”
“谁都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但是出了徐老将军之外,无人敢与冷都对立,当时丞相……也是不管事的。”
安茹意讪笑,“那后来呢?”
邱紫不以为意道:“后来冷玥便说此女是自己吃错了药,不可入籍入册,皇上也只得忍着。这女子挂了妃位,却去了印册和官服,皇上心有愧疚,便将她好生养在冷宫。”
桃红奇道:“这女子到底是谁?难道她没有母家吗?怎么就没有人替她平反?”
邱紫苦笑,“这女子,正是那枉死的吏部尚书之女,母家早已经没了人,这次朝中也有人提起平反,却只是文书一封。”
安茹意叹道:“人都疯了,能得个安生的结局就是万幸,再将事情闹大,对她也只怕是刺激罢了。”
众人沉默,安茹意看看天色,温柔平静的脸露出些许惆怅,就因为权力之争,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子,便被折煞在了深宫之中,委实太过可怜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灵巧的笑声。
“贵妃娘娘!我来吃点心啦!”
几人对视一眼,蓦地失笑,无论宫中多少黑暗,总会有一道光亮在夹道中绽放,这孩子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都下去吧,”安如意道,“让我同她说说话,解解闷。”
“是,娘娘。”
……
冷都之势力已多剪除,但总有那么写个墙头草还在飘着。
宋子安在太和殿批阅奏折时,时常都为折子中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扰,譬如那些请安折子,他当真是不想看,但对群臣关心弃之不顾,又实在不是明君之道。
至于那些请安折子上夹带的长篇大论,本以为是什么机要事件,看到最后才发现一个“问圣上安”,好好的奏折险些被撕成两半。
宋子安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除此之外,便是阎王手下的小鬼统计令人烦扰,譬如一个国子监,竟就有六百余名坐吃山空的无用之徒!
僧道二录司更不用说了,光是地痞流氓就混进了千余名!
再说都转运盐使司,在盐课上做文章向来可以让人赚得盆满钵满,这后面牵扯的人多不胜数,恐怕连他几位赋闲的皇叔姑姑都牵扯其中!
越看越急,越急就越忍不住去回忆安茹意平静温和的眉目,消化心中的戾气。
至于傍晚十分,宋子安才终于从埋头批改奏折的状态里抬起头,伸着懒腰跨出了太和殿的大门。
而后眼前被一条修长挺直的手挡住了去路。
宋子安挑眉,“谢恒,你有三句话的机会解释你现在这个动作的目的。”
谢恒微微一笑,“启禀圣上,薛套恒将军到了,您见是不见?”
“朕当然……”宋子安蓦地顿了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起谢恒,“谢爱卿,不如你说说朕见不见?”
谢恒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您当然要召见他了。”
宋子安微笑,“罚俸,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