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浓雾更重，几乎挡在整条道上，若是眼睛不好使的，八成会在这迷失方向。路清苑下到山口时，肩膀被淋湿大半。
身后果然没人跟着她。
这是她第三次从春山返回皇城，一路艰辛不必多说，赶到时，那群蓝骑正在清理地上的尸堆。
城中的活人寥寥无几，百姓们门窗紧闭，不敢外出，空荡荡的死城，到处都飘荡着死亡的气息。
硬闯的话就是死，路清苑转身改道，去了枢密院，不料也是朱门紧闭，外面站岗的守卫都不在。
枢密院也沦陷了？
路清苑不死心，打算翻墙进去一探究竟，还没进去，就见到墙上有血迹，绕到后门，里面被砸得一塌糊涂。
几个篓子倒在中间，石桌都被推翻，能被破坏的地方基本被破坏了。仓库里的武器也被清空，连个人都看不见。
才几日……这里的人就丧生了？！路清苑猛然往后趔趄一步，脑中嗡嗡的响。
皇甫瑾最可靠的下属皆出自枢密院，若这里没人，那其他地方，更找不到了！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路清苑，她甚至不知道要去哪。
外面忽然一阵轻骑声，路清苑闪进阴暗的角落里。朱门被人撞出“砰砰砰”的声响，跟来砸场子似的。
蓝骑再次引入眼帘，一帮土匪直接破门而入，大厅内和各个房间的摆设被搬空。
土匪，真是土匪！路清苑躲在里面看得一清二楚，藏于袖口的手握得死紧，真想用刀狠狠插进这些人的心房，杀了这群人！
忍住！
动静很大，这帮人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一样。跟随贺明甫的叛贼，果然都是土匪。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整个枢密院的东西彻底被搬空，一车一车的被拉走，应该是运往宫里的。
最后连大门都没有关，异常凄凉。
前方无路，后方也无路。路清苑甚至不知道要找谁帮自己了，抬头一看，顿然怔住。
那个人影遮住视野里的光线，她眯了眯眼。
江和裕？！
他总是在自己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
“你怎么来了？”江和裕态度冷冷道，扔下一瓶药：“赶紧喝下。”
那瓶药正中路清苑怀里，“你又为什么独自前来？”
江和裕顺势坐下，交叠着腿道：“跟你有关系吗？”
路清苑：“……”巫族的人说话都喜欢这样吗？她喝下了药，味道和压制蛊毒疼痛的药味道一样。
应该是过来给她弄药的吧。
“谢谢你。你的族人还在等你，你回去吧。”她把空瓶子收进怀里，笑了一下。
江和裕手臂往后撑着，抬手挡了挡太阳，“啧”了一声：“你急着进城送死吗？”说罢凌厉转头看着她。
严厉苛责的语气在路清苑看来，不过是为了吓唬她而已。来都来了，不可能再跑了。每次被带离，都不是她的意愿。
路清苑没说话，直接走出大门，与身后的一切背道而驰。
江和裕急了，从房檐上直接跳下来拉住她：“真想死？”
“没啊。只是想去找他。”她凄厉笑着，无动于衷，双手垂在外侧，瘦弱的肩膀被他拧着。
“不准。”
“你说了不算。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不知道江和裕是知道了什么，又或在隐瞒她什么，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强行压抑住激动的情绪道：“为什么你就不能看看我呢！”
路清苑愣了愣，陡然看见今日的他有些不同，没有戴眼罩，那双本来清澈的眼结起一层白白的雾，她声音都在颤抖：“你眼睛怎么了！！”
江和裕现在看着她时眼睛根本没有焦距，只是习惯性。
难怪他不让自己去，恐怕连他也中了贺明甫的埋伏。
“能不能治好？我、我现在陪你去那个店铺找药！”
江和裕稳住她：“傻妹妹，没用的。”
路清苑的心里防线彻底崩溃，嘶吼道：“那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出城，跟我回巫族。”
路清苑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睛失去了神采。
江和裕半蹲下，依稀能辨认出她的身影：“我瞎了眼睛，贺明甫下半生也别想好过。别怕。”
“什么意思？”她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光芒，很快黯淡下来。
“两日前，我前来购买药品，没想到被贺明甫暗算，不知道撒的什么毒药，很痛，不过还好，我习惯了。至于他，也被我下了蛊，下半辈子痛不欲生。”
一命换一名？！路清苑愕住，愣愣地看着他：“你何必为我配上一双眼睛。”
江和裕嗤笑一声：“与你有关吗？我想瞎是我自己是事。”
她冷漠道：“那你以为我会感动吗。自作多情！”
“啧，妹妹可别口是心非哦，我隐约看见你在哭。”
路清苑：“……”悄悄抹了把眼泪，按捺住压抑的哭腔后起身。
“还有，你要找的人估计已经不在这座城池里了，他或许早就跑了。”
路清苑微怒：“我不准你诋毁他。”
江和裕被她抡了一拳，骤然展开笑容：“好好好，我不说就是。”
反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过两日，他便两鬓星星，像老了几十岁。想起那日和她走马看花，如今颠沛如是。
巫族的人总逃不过不幸二字。
江和裕起身，忽然撞墙。
路清苑笑了一声：“你还说你看得见？”本来是想调笑，没想到那层白膜越发白了，直接盖过了褐色眸子，她看得心里一紧。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江和裕笑笑：“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看不见，难道还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痛吗？路清苑怀疑他就是故意的，抓着他转了个身，后背一片血液汪洋。
她倒吸一口冷气，哭腔压抑不住：“你到底要怎样！伤也不处理，你不怕死吗！”
江和裕诧异道：“还好啊，对我来说只是小伤。”
路清苑恶狠狠摁着他的伤口：“你也不看看自己脸色苍白成什么样了，还小伤！”她第一次主动握住江和裕的手。
“去哪？”
“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