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蛟禹军撤退已过去了三日,乔予在那条泗水河边找了个干净宽阔的山洞,带着骨腿粉碎性骨折的烛霞瑾住了进去。
帝江以固本真气助昏迷中仍是疼痛哀嚎的烛霞瑾止痛疗伤,她的生命得以延续,只是那粉碎的腿骨却是再也无法恢复了。
次日,帝江告辞乔予,回去北维与各部族族长商议战后重建事宜。第三日霞瑾便醒来,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腿面容冷漠没有说话,只一顾的吃了睡,睡了醒,醒了再吃,吃了再睡。
乔予几乎要以为自己养了一头身材娇小的猪,她一直试图与她说话,她却从来不肯开口,后来便不再试了。
乔予不知该去哪,更不知自己在这世界里能做什么,每天便是出去寻食物,她去过龙空山脉外沿的烛氏部族世居的村落,那里早已被战火焚毁。
穿翼军将蚀氏一族战斗牺牲的部众草草掩埋,开始筑高大城楼用以防守。乔予将这个消息告诉烛霞瑾,她只是呆滞的看了一会儿乔予,便又沉沉睡去。
今日乔予在外游荡寻找食物,整日吃着山花野果着实口中清淡无味,偶尔会去泗水河中捕些鱼来烧烤。
“幸好高中时代参加过野外生存技术训练营,不然还真怕自己给活活饿死。”乔予如此自嘲,扒开草丛看自己做的简陋捕兽夹子,竟有一只小獐奄奄一息。她欢呼一声,拉开兽夹提起小獐往回去了。
在泗水岸边将那小獐扒皮破腹,清洗干净,回到洞中架火烧烤。看着沉睡中的烛霞瑾,乔予默默一叹,希望这烤肉的香味能引她开口。
“废物,你叫什么名字?”
乔予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因着这几日来每天在洞中几乎都只有柴火燃烧的劈啪声和自己的声音,霞瑾的突然开口乔予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安抚着胸口,那因受到惊吓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平静。
“我叫乔予。”
“乔予,我想去钟山看看神巫。”
乔予想了想才明白,道:“好,我带你去!”
龙空山脉北临北海,原本叫作九龙山,千年前黄帝与魔神蚩尤在此决战之时驾驭北海九龙当前冲锋,却被魔神十只太阳乌击败,后封印于这片黑山恶水之中。
在其后不知期的岁月里,烛龙来到了北维,吃掉了山上封印的九龙尸身,于是九龙山变成了龙空山。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有说是感天地浩然真气而生,有说是当年蚩尤手下万千凶兽灵魂汇聚成形……
烛氏部族跟随神巫迁徙至此,虽是黑山恶水,但其部族强悍的生存能力将此改造的极适应生活,便是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舜帝出现,前些年倒是风调雨顺,烛氏一族生活清淡安乐,后来因为洪灾泛滥,泗水作为九州入海口之一,更是灾情严重。
大禹治水成功,原本以为可以回归原本平静的生活,不想洪灾时期盘踞九州内陆的魔族,被当时并称九州三大军的禹所带领的蛟禹军、彭家老祖的彭家军和共工氏康回带领的穿翼军击败,并被赶至泗水外围,夹在北维与冰什弥之间苟延残喘。那个时候的北维亦是群魔乱舞,生灵涂炭。
后来因杀妻之仇,共工氏康回与禹交恶,蛟禹军联合彭家军血洗不周山,将共工氏一族彻底逐出九州内陆,来到这黑山恶水的北维。
康回在泗水岸边与烛龙大战七天七夜,最终两败俱伤。
康回手下有烛妖一族残孽,而那烛妖一族又是从烛氏部族叛逃出去的一群恶毒蛊师。那群叛徒趁烛龙神巫重伤时机,向他下了极厉害的蛊术。
康回复原后斩杀了那群烛妖残孽,着族中巫医极力救治烛龙。烛龙伤好后,因受蛊术限制,不能离开泗水岸边的钟山。康回便与之定下守护共工氏三百年的契约。而北维原著民的烛氏部族被迁到龙空山脉外沿居住,世代坚守北维大门。
北维与九州内陆的深仇大恨而成为常年被围剿之地,他们这些因神巫烛龙的契约而不得不为共工氏守大门的烛氏部族便要常年饱受战乱之苦。但有神巫守护,蛟禹军连龙空山脉都无法进入。
乔予听完烛霞瑾对往事的讲述,不禁唏嘘感概,战争中受苦的永远是普通百姓啊。
乔予行走在这崎岖的六耳山中,对路线亦是了若指掌。她的大脑如同一个庞大的记忆库,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任意选一个时间点,她都能分豪不差的讲出。而这连绵的龙空山脉虽是崎岖难行,复杂不易记住,但却难不倒她。
下了六耳山,奔跑在那片战场上时,乔予眼神哀悼,口中默默为那些烛氏一族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少女们祈祷。
烛霞瑾却是极为冷漠的问道:“你不讨厌她们吗?她们虽与你在一起时间短暂,但却没有给过你好脸色看。”
“我信奉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她们对我的脸色不过是顺应了自己的本心,是这个时代潮汐所向而造成的悲剧罢了。任何时代都有自己的悲哀与无奈,只要顺应自己的本心而活便好。”
烛霞瑾听她颇有道理的讲了一堆,却是冷冷一笑,道:“你是心胸豁达,只是没有遇到真正伤害你的人和事罢了。若你的至亲之人在你面前被一杆长枪刺穿胸膛,至敬之人被长剑割下头颅滚落在你脚下,你的兄弟姐妹们惨死在你面前,你的家园在一把火中化为灰烬,你便会觉得你心中的仇恨将燃遍整个天下。”
乔予不语,因为烛霞瑾所说的她确实没有经历过,在那个和谐的二十一世界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所以她一直是个内心深处受标准三好四有化培养的好青年。
走过这片已被清理干净的战场,来到那个山凹里,这里原本没有驻守穿翼军,只因不想扰了神巫烛龙居地。而前几日的驻军是因未见烛龙出现镇守龙空山脉外沿,相融惊恐之际安排的守军。而那些守军在蛟禹军撤军之后便去龙空山脉外沿建护城楼去了。
“从那边上去,半山腰上有七棵悬松,悬松旁边是神巫居地入口,将我带进去便好。”
乔予按她所说找到那七棵悬松,但那入口亦在悬崖边上,根本无路可过,除非飞鸟横渡。
烛霞瑾无奈,对乔予道:“从这七棵悬松旁边的小径下到崖下百丈处,那里有一条峡谷,谷中有一种续骨草。”
乔予一听烛霞瑾所说亦是极为高兴,道:“续骨草,便是可以治好你的粉碎腿骨吗?”
烛霞瑾看着乔予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孤傲与疏离,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点点头道:“下方的路很危险。”
乔予听完烛霞瑾对于续骨草外形的描述,将她放到悬松旁边凸起的一块表面平坦的岩石上,道:“只要能治好你,千难万险我也会去。”
烛霞瑾看着乔予笨拙的攀着悬松,眼中亦是哀伤一闪,徐徐伸出的手指终是无力的垂下,道:“谢谢你为我做这件事。”
夕阳斜挂,当满脸污泥的乔予拖着伤腿出现在烛霞瑾面前时,她那坚毅而刚烈的眼睛里闪着晶盈的光,拿过乔予手中的“续骨草”,直接塞入口中,乔予看着她急切模样,连声道:“慢点吃,慢点吃。”
“乔予,我骗了你。”烛霞瑾忍着割喉的剧痛,那些已经咽下去的草将体内肠管寸寸割裂,她的声音已然无法通过声道传出,却还是说着:“我已决定将自己祭献给神巫,希望能唤他醒来。因为我知道就算烛氏一族在这世间再无一人存在,但只要神巫活着,那么便是烛氏一族存在着。不要怪我骗你,我……”
乔予看着烛霞瑾安然瞌目而逝,忍不住嚎啕大哭,道:“为什么骗我?我怎么可能不怪你?我拖着断腿去寻毒草,欢喜而归以为可以治好你的腿,可是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我当然要怪你,怪你总是给我求生的意志,可是你自己却偏要求死。”
这里虽然在历史书中有过了解,但毕竟只是个陌生的世界。卵生动物破壳之后都会将第一个看见的人叫妈妈,人类有着同样的依赖天性。她在这个世界里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烛霞瑾,之后跟随的人也是她,战场上几次救自己性命的也是她。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血缘亲情,但是心理上却是认定了这位口硬心软的朋友。
她借自己之手而逝,去完成她最终的梦想,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才是凶手呢?
身旁有极轻的风声,乔予抬头看着夕照下的乌金长袍少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此刻能跟他说些什么。
“她吃的是断肠草。”帝江蹲下身来看着霞瑾欢颜而逝,对乔予道:“这是她对自己部族的一种祭奠,你应当成全她。”
乔予自顾的落着泪,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看见帝江抱起烛霞瑾,惊的一跃而起,无奈腿上伤痛极为严重,复又蹲下,喝道:“你想做什么?”
“我要将她送入洞中去陪伴神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