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高于顶暂且不论,单单是说这一句“没什么本事”,足以让路长青嗤笑。如果喻文墨没什么本事,又怎么会把这路府的水搅得波澜起伏?他深知这是喻文墨的推脱之词,但是他不强求。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硬生生要逼着人家嫁。
“……罢了。来人,把喻文墨带去大少爷的书房。”没有刁难,轻松的就把喻文墨给放走了。随着祠堂的大门被关上,路长青的身影也被掩盖其中。
在前方带路的小厮用余光瞥了一眼喻文墨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小厮似乎是怕她对路长青生了隔阂,便小心翼翼的道:“喻、喻姑娘,方才我家老爷说的话,还请喻姑娘别放在心上。其实我家老爷人挺好的……”
“是,他是挺好。”
喻文墨接过话头,瞟了小厮一眼,风轻云淡的道了一句,“他只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而已。”
前厅已经是空无一人了,下人都走掉了。喻文墨重新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书房走去。书房的位置她再清楚不过了,熟门熟路的走进去,这一次,看守书房的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也没有开口阻拦。
“你来了。”路瑜一如初见,翩翩君子,他安静的坐在书桌后,像是等待已久的样子,预料到了这一出。
“陪我下完这盘棋吧。”未等喻文墨开口,他抢占先机,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喻文墨默默坐下,路瑜的样子不容拒绝。
“你的伤好些了吗?”余光状似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路瑜一心二用,在这种尴尬气氛弥漫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关怀喻文墨的脚。
“嗯……已经好多了。”生硬的回答,不知为何,她在路瑜面前也轻松不起来,不像是从前。
知道了路瑜和顾以沉达成的交易之后,喻文墨的心思就沉重起来。
明明曾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如今却……
路瑜看着喻文墨心不在焉,连苦笑都做不到了。这才过了短短几日,她便和他这般疏远了。其实,早在离开顾家、踏出顾家大院门槛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后悔就这样轻易的把喻文墨拱手让人!
是的,现在的路瑜可以毫不避讳的承认,从那日拿走玉佩以后,他回来就后悔了,自从喻文墨离开之后,下人们也收敛了许多,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恢复了原本路府该有的样子,可他这心里,就是提不起劲儿。
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若是明知会失去的话,那么一开始还不如不要拥有。路瑜尝到了甜头,要想在放手,那里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情。
他终究还是忍耐不住煎熬。在短短的时间内,路瑜眼神一变再变,最后看向喻文墨的眼神之中,带着破釜沉舟的感觉。也许破釜沉舟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是路瑜实在是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然而,喻文墨低着头,目光焦距在棋盘之上,没有注意到路瑜目光的变化。
在二人都各怀心思的情况下,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保持着缄默,也是如出一辙的心不在焉,似乎都等着对方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下完了一盘棋,路瑜赢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喻文墨的心思不在上面,所以路瑜才会赢。下完棋,喻文墨等不及了,起身便单刀直入的道:“我来是想要回顾以沉那天给你玉佩的,那块玉佩对顾以沉很重要,可以还给我吗?我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
直白的话让路瑜的脸色也为之一白。
就那么迫不及待吗?对顾以沉很重要,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呢?为什么之前一心想要逃离路府的她,现在为了一块微不足道的玉佩,却愿意亲自登门路府,——因为玉佩的主人是顾以沉吗?
路瑜心下晦涩。他轻轻地敛下了眸,纤长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明灭:“拿回玉佩?可我同顾以沉都说好了,这玉佩,他是亲自抵押给我的。你来这里找我,他可知道?”
这个嘛……喻文墨抿抿嘴,顾以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估计也能猜到她的意图,也许顾以沉不会相信,自己会为了那块玉佩而再次踏足路府,——这曾经对她而言如阿鼻地狱的地方。
“你不回答,我便不还了。这玉佩是顾以沉的,若是真想要赎回去,便让他亲自来寻我。”虽然路瑜戳话,的的确确是中了喻文墨的痛处,不过喻文墨是不可能傻到去告诉顾以沉这事儿的。
让顾以沉亲自来找路瑜伸手要?
不,更不可能。
“这些就不用你管了,路瑜,我不希望我们走到这个地步,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你把玉佩还给我,这对顾以沉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喻文墨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急切深深的刺痛着路瑜的心。
“你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吗?”路瑜如今的状态有些奇怪,不过他如今已经无法自拔了。
喻文墨瞧着路瑜不对劲,可一想到那玉佩事关重要,是关于顾以沉线索的玉佩,她狠狠心,明知道话里可能有陷阱,还是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是!”
路瑜心情复杂,他看向喻文墨的眼神之中,挥之不去的沉重。
“那好,我给你两个选择。”
说到这里,喻文墨其实已经有了不太好的感觉,她总觉得,路瑜要说出惊天动地的选项来:“嫁给我,并无偿拿回玉佩与不菲的聘礼,或者,白银两千两买下你口中所谓重要的玉佩,二选其一。”
到最后,结果其实也差不多。
“噼里啪啦……”棋子散落了一地,喻文墨喘着气,站了起来,把东西都扫落在地。
她冷着目光,道:“路瑜,你疯了?!”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路瑜对此苦笑一声,是啊,他也觉得自己已经疯掉了,因为求而不得被逼疯了。
他要她嫁给他?
“我不想做妾。”喻文墨眯起眼。
路瑜没有半分犹豫的答道:“不是纳妾,我想许你十里红妆,正妻之位。”
“我不能生育。”
几乎是没有丝毫空档的接话,喻文墨就不信,但凭原主石女这响当当的名号,路瑜还会以正妻之位娶她,难道就不怕路家绝后吗?
“无妨,阿媛她已有数月身孕。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我不想嫁你。”
一句话,短短五个字,噎得路瑜再无法开口。
“路大少爷,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何必还说梦话!”说起这个喻文墨还难以启齿,嫁给路瑜?今天路府一个个人都不太正常。
路长青说出这种话,和路瑜本人亲口说出这种话,完全是两种意义和分量,喻文墨做梦都没想到,路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我现在很清醒。你不是说,为了拿回玉佩,你什么都愿意做么?我是在给你机会,不是么?”路瑜开口了,听上去只是淡淡的疑惑,但话语的威力不容忽视。
是啊,她自己说的,拿回玉佩什么都愿意,可喻文墨所想的方向,和路瑜说出来的是天差地别。
见喻文墨久久不答话,路瑜敛下了眸:“你嫁给我,我把玉佩给你,你若是不愿意的话,不是还有另外一个选项么?”
“什么?”喻文墨眉心微蹙。她方才只顾着注意前面的那半句话了,竟一时间没有听清后半句的另一个选项。
“两千两白银,换回玉佩。”自此,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只是,后半句话他并没有宣之于口。平淡的语气效果却是惊人。
两千两白银,喻文墨看着路瑜,算是第一次彻底认识到他。
这第二个选择难度如同登天,两千两白银,她辛辛苦苦卖字画也只不过一张拿了六百两,而路瑜口轻飘飘,就说出了两千两白银。
这摆明了是让喻文墨服软,选择嫁给他。
而这个时候,喻文墨也不可能回头了,可是,路瑜提出来的要求也是让人左右为难。路瑜和喻文墨,各有各的目的和决绝。
对玉佩,喻文墨是势在必得。
对喻文墨,路瑜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