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镜无动于衷。
顾半初没兴趣看蔡集惨死街头,这个人虽然嚣张跋扈,不过也没在她这讨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被她整了一次又一次。
顾半初揪住上官镜的衣角:“上官镜,可以了。”
上官镜冷眼看了顾半初一眼,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在下最近是不是对顾小姐太好了,好到顾小姐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敢在他面前替人求情的人,顾半初是第一个。
顾半初松开了男人的衣角。
上官镜眼底滑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顾半初虽然特别,但也并非永远特别,说到底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这抹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好的出口当然是匍匐在地上惨叫连连的蔡集,他正欲增强灵力,手臂忽然被攥住了。
顾半初还没垂下去的素手稳稳的扣在他的手臂上,连带下面的布料都被压出了褶皱。
顾半初直视他的双眼:“上官镜,你在害怕。”
上官镜笑了:“在下以为在下现在用生气,恼怒,愤怒这一类词语来形容比较合适,顾小姐以为呢?”
“说什么呢?你不就是在害怕吗?”众人终于看明白了,顾半初不是来救火的,她是来火上浇油的,“因为自卑自己的眼睛,所以用恼怒来掩饰自己的害怕无助,害怕自己没有用,害怕自己真的是杂碎,害怕自己被舍弃掉,不是吗?”
顾半初的话像刀子,一刀一刀的捅在上官镜千疮百孔的心脏上,风过,凉风透过心脏呼啸而过,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
不是吗?可不就是吗?
上官镜掐住顾半初的脖子,衣袖掩盖之下的秘银手镯微微发热,连带着他也呼吸不畅。这对镯子可不止限制距离这一个功能。
“顾小姐那么聪明,有些事情何必出口呢?平时顾小姐与在下不是相处的很好吗?”
顾半初双手扒在上官镜的手掌上,她依旧毫不畏惧的对着那双琉璃珠似的眸子:“为什么你的颜灵是幻境,因为你的内心深处随时随地都想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连你的灵魂都看不下去。我只是想告诉你,上官镜你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上官镜一愣:“什,什么?”
“我说你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眼睛不一样的颜色让你视力超群还是让你目不视物?最在意你眼睛的人不是别人,是你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掩饰。因为你在乎所以才听不得别人议论,你脖子上的链子是你自己亲手系上去的。”
是这样的吗?上官镜伸手放在自己的眼角上,他从小就厌恶这双眼睛,恨不得把这双拖累他一辈子的眼睛挖掉。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他只是被救治好了,现在连个疤痕都没能留下。
这么多年脖子上的链子越收越紧,勒的他喘不过气,直到今天他才看到链子的另一端,那个亲手握着链子不断收紧的人原来就是他自己啊。
“上官镜,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有能力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抛下你,你不必总是勉强自己。”顾半初伸出双手悬在空中,尽力靠近男人的双眼,“上官镜,你不是异类,你和我没什么不同,你不需要害怕,不需要自卑,我们是一样的。”
上官镜躲藏的地方突然被凿穿了一个大洞,那堵墙本是他认识的全世界,一束刺眼的光芒从大洞中照入,有个人走了进来告诉他他并不是异类。
不是吗?他自小就认定的事情是错误的吗?可是他的父亲明明就和他说:“镜儿,你天生就是个异类,所以你要学会迎合别人,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一件和他们相同的外套,否则你这辈子就都是个异类。”
到底谁说的才是正确的呢?城府深沉,奸诈狡猾的上官镜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顾半初得以呼吸新鲜的空气,蔡集也因为上官镜的走神而逃过一劫,蔡集的仆人终于把他们奄奄一息的主子捞回来了。仆人们正要脚底抹油,就被催命似的顾半初给叫住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顾半初咳了两声,“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来看望拜访菜鸡大少爷的,我们千里迢迢的远道而来,难道大少爷都不邀请我们去府里坐坐吗?”
仆人们打了个寒战等着蔡集决定。
原本就带死不活的蔡集听了这话差点没过去,看望?拜访?他现在都这个样子了,顾半初是不是对这两个词语有什么误解?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蔡集已经招惹了这两尊大神,他现在再不敢有二话了。
蔡集颤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气息微弱:“请,请……”
蔡集浑浑噩噩的想着,顾半初把他害成这样,竟然还敢去他家,他父亲和他爷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他们蔡府高手如云,就算这两个人再怎么厉害,修为深厚,也别想安安稳稳的从他们家里离开!
这仇一定要报!
蔡集被仆人们抬走,顾半初跟着走了几步,之后停在了上官镜身前十丈的位置,她雪白脖颈上的淤痕显得格外乍眼,少女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平静语气出声道:“上官公子,想不清楚的事情就慢慢想,现在劳烦您动动?”
上官镜从神游中回神,他通常并不喜欢与人对视,但他现在很想知道顾半初看他的眼神。
所以他看向了顾半初剪水双瞳,少女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乌黑,而是要稍微淡薄一些的雾黑色,那当中无喜无悲,无怨无恨,她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并无分别。
顾半初在他身边永远都不会出现过激的情绪,上官镜之前一直以为她和他一样善于伪装,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的情绪都是真实的,她是真的不曾怨恨他。他们两人之间相隔的只是不同的立场罢了。
顾半初提起手腕催促着:“上官镜,赶紧的行吗?菜鸡都要到家了。”
上官镜眉眼带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