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总，看守所又来了电话请求探视，您看……”深夜，会议结束后，林峰见到赫歧珩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来，满脸的倦色。
他赶忙迎了上去，有些为难。
男人步履不停，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墨黑的眸子里情绪寡素，下颌布满的青灰色的胡渣，接连几天几夜的不曾休息过，双目更是腥红的可怕。
“您要是不想去，我这就去给看守所回个话。”
林峰没再勉强，微微颔首就要离开办公室。这已经是看守所打来的第二十多个电话了，这让他这个特助非常不好办。
赫歧珩放下轻揉着眉心的手，目光清冷，落在窗外漆黑的景色中，“明天早上备好车，我去一趟。”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蜷缩成拳头，许久才缓缓放开，又重新埋头批阅起了文件。
林峰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退了出去。
赫原泽的离世对于他还说是一种莫大的打击，葬礼之后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司的管理上，各个部门加班成了家常便饭。
可就算赫氏的收益一再飙涨，前来谈合作的商家几乎要把门槛踏破，可他的脸上已经许久不见笑容了。
赫歧珩抵达看守所之时，不过晚上六点。
局长很快就安排好了地方，碍于他的身份，并没有对探视时间做出限制。
被狱警带进来的安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颓废的模样差点让她没认出来他。褶皱不堪的衬衫随意的开了两颗扣子，双眼猩红，周身散发着很重的戾气。
她双手双脚都戴着手铐，偶尔有风吹进她单薄的囚服中。
她拉开椅子，平静的坐在他对面，晃眼的白炽灯光照在桌面上，刺眼无比。
静谧而封闭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声音，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共同经历的噩梦，让人无从提及，害怕触碰到了心中伤口上最新最疼痛的部分，皮开肉绽，无法呼吸。
“歧珩……你终于肯见我了……”安禾的声音虚弱无比，不过几日，她脸上的光鲜亮丽早已经褪去，一双眼睛如垂暮的老人，空洞无神。
她颤巍巍的伸手想去触碰赫歧珩搭在桌上的手，却被男人狠厉的力道一把挥开，结了冰的目光像是冰锥一样扎向她，却听见她凄楚的笑了起来。
赫歧珩抬眸看向她，如今她的面容早已经不能和少年时的影子重合。
一头乱蓬蓬的发丝枯得像一把干草，恶毒的思想和她的贪心无时无刻不再吞噬着她的皮囊。
她落在赫歧珩眼里，已经成了毒辣狠厉的代名词。
“说吧，什么事？有事一次说完，以后我不可能会再来了。”他的脸隐匿在阴暗的地方，疏离的话语带着恨意，冰冷无情。
安禾握紧了拳头，再开口时声音颤抖得难以连续，“原泽……他……葬在哪里……”
“你不配提他！”赫歧珩一听到赫原泽的名字，胸腔中的悲愤和怒意卷土重来，一掌拍在铁皮桌子上，震得吊灯晃悠了两下。
安禾后悔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死死的拽着赫歧珩的衣袖，“我知道错了！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原泽……”
两人小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他沉痛的闭上双眼，封住了早已经干涩的眼眶。
安禾震耳欲聋的哭声回荡在探视间内，却无济于事。
“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会接受法律对我的审判。如果是死刑，我就下去给原泽和妈谢罪，我已经不想活了，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记忆，我已经被压垮了。”
赫歧珩刚想将手抽回来，听到她提及韩雪梅，一脸错愕的看向他。
脑子里那个尘封了许久的猜测浮现了出来，在脑海里炸开来，剩下一片空白。
“是我害死了妈！”安禾双眼空洞无物，声音充满了悔意，沙哑不堪，她看向赫歧珩，确定了他的猜想。
“是我，一直都是我……赫歧珩，从你带回乔初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再善良了，嫉妒蒙蔽了我的双眼，从亲手害死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安禾就注定了要下地狱。
我以为看到你因为误会乔初是杀人凶手，而两个人关系破裂的时候我会是高兴的，但其实并没有。现在的我才明白，那时候的我早就已经不爱你了，你是我心中存下的一个遗憾，少年时的可望而不可得……”
她絮絮叨叨没头没尾的说着，体力也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枯槁的脸上已经麻木得没有了情绪，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我现在才明白，我内心深处一直不敢面对和承认的情感。后来乔夏出现了，我没有了任何的胜算，是我辜负了原泽的爱，是我亲手害死了我爱的人……”
“够了！”赫歧珩厉声呵斥着，安禾所有的坦白像是无数细细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的全身早已经麻木，得知所有真相的他本能的想要逃离，两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趔趄着步子扶着墙，勉强支撑着自己走到了门口，兀自弯腰苦笑了起来。
他曾经以为的真相大白，伤害了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女人，命运捉弄之下她受尽了苦楚，而他却是那个亲手推她下悬崖的人。
他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房间，绝望而凄楚，像是在控诉命运的不公，又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愚蠢。
安禾看着赫歧珩离开的背影，意识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赫原泽，那时的她没有注意过，其实他穿衬衣西裤也温文尔雅，其实他一点也不比赫歧珩差……
她踉跄着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粗糙的地面剐蹭着她的面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传来，她却大气都没出一口，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
她留恋贪婪的看着那个酷似赫原泽的背影，听见了心底嘲笑的声音。
曾经那个叫赫原泽的男人，可以为了自己深夜驱车穿越半个城市只为买一笼包子，可以放下一切做她的全世界。
可她的幡然醒悟来得太迟，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吧，当她爱他的时候，他们已经阴阳两隔，而她注定悔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