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创魔导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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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入玄关,御手洗千刃才首次见识克里斯房子的真正模样。不同于白樱乡内的其他简陋木屋,这房子原来规模不小,大门进去就是玄关,屋子其他地方都垫了一层木板,后头十数米的走廊成了整间房屋的枢纽,把屋内的房间全部连结起来。

  御手洗千刃在走到第二扇门停了下来,道:“打扰了。”就推门而进。

  房内面积不算大,大约只能容下二十多人并立,里头有一张木桌和数张木椅。因着房间连接着外头阳台的关系,室内光线相当的充足。

  在整间房内除了御手洗千刃之外,还有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那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金发青年,脸容颇为瘦削,看起来有几份营养不良的感觉。本应净明的金色,在他的眼中却成了黯淡的暗黄,一双灵魂之窗里头没有半点神采,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深邃,彷佛是个没有底尽的深渊一般,要将一切的光明吸尽。本来整洁的麻白素衣,穿在金发青年身上更是强化其无神之感,让人错觉以为眼前的仅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克…克里斯殿日安。”愣了一下,御手洗千刃才记起礼节,正式恭敬的向金发青年打招呼。

  “这个瘦骨嶙峋的青年…就是创魔士克里斯?”阿浚愕然。按常理推断,能嬴得《创魔士》名号,又有资格担任一国之师,克里斯想必有上一定年岁,岂会像眼前的金发青年般年轻?

  “在敌人还未有动作之前,眼睛已经先蒙骗你。”看也不看来客,克里斯以平板的声线说道。

  甫见面就被道破心中所想,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倒抽一口凉气。阿浚强自平伏自己,道:“克里斯…你就是创魔士克里斯吧?”

  “那是世人给我的名号。”话音不大,克里斯语气中却明显地流露着反感。

  “克里斯殿,诸位客人排除万难来到这里,只为求您帮他们一个忙。”御手洗千刃为阿浚他们引荐。

  克里斯把视线移向御手洗千刃,两眼直视着他道:“你是谁?”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御手洗千刃一下愕然,愣了愣还是照样回答:“拙者是御手洗家之长子,鄙名千刃。”

  “御手洗,一个没落的家族。”克里斯不徐不疾的道:“在苏拿蒙王时代一度是个受皇室供养的高贵氏族,但自从艾斯烈帝国覆灭后,御手洗家就被迫流亡。”

  “………’突然听得克里斯道出自己家族的沉重历史,御手洗千刃眉头紧皱、轻咬下唇,按捺着内心的悲痛。

  “或是病死,或是饿死,或是被杀,御手洗家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克里斯直视御手洗千刃,一字一句的道:“那一个孤儿,被我选召进来,入住在这白樱乡,负责看守维护樱花园。”

  “………’挣扎良久,御手洗千刃望了望阿浚,下定决心道:“克里斯殿,拙者有跟你说过御手洗的家训么?”

  克里斯微眯眼睛,没作任何回应。

  “发黑眼楬,子母双剑,麈身宝心,龙皇凡体。”御手洗千刃稍顿,问道:“克里斯殿,请问你明白这是甚么意思吗?”

  眼神凛冽如刀,克里斯盯着阿浚看,教他浑身不自在。

  “祖训尚有下段。”御手洗千刃走至维德身旁,念道:“金丝白使,天籁妙韵,圣翼荫庇,导人前行。”

  “这两段四言祖训,是御手洗家先祖指着两位特别的人说的。”御手洗千刃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是怎样晓得的……?!”阿浚暗自心惊,但更教他讶异的是后段关于维德的描述:“千刃说的前两句意思是在描述维德的外表,但后两句是甚么意思?导人前行我还懂,但…圣翼荫庇?”

  克里斯没有搭理御手洗千刃,只是转头过来,直视着阿浚的双眼。那双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眼教阿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想要移开视线,但在自尊心作崇之下,阿浚却强迫自己与之对视。

  默然,两人对视良久,终是克里斯先将视线移至维德身上,停留片刻才合上了眼睛:“龙皇是吧。”

  克里斯一下语出惊人,不说阿浚和银月猝不及防,戴维斯、云狄、丹尼斯和菲琳都是心中一突,双目圆睁的看着阿浚。

  “我知道你的身份,我知道你的来历,我亦知道你的目的。”克里斯不快不慢的道:“你来,只是为了一条村子。”

  阿浚静默不语,等待克里斯继续说下去。

  “我要跟龙皇单独谈谈。”话锋一转,克里斯就把惊疑未定的一行人下逐客令。

  “…承知。”愣了一愣,御手洗千刃带着阿浚以外的人离开,连银月也被阿浚吩咐暂离。

  众人离开,房中只剩下阿浚和克里斯二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克里斯突然念出《水调歌头》的一段:“是你故乡的诗辞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阿浚既惊又奇,克里斯这元界人,怎么会知晓古中国的诗赋?

  “龙皇,我问你。”克里斯用他的那对无感情的眼睛盯住阿浚,道:“你愿意用甚么代价换取那条村子?”

  深吸一口气,阿浚答道:“任何东西。”

  “真的?”克里斯立刻反问。

  “……为着这件事,我走了很长的路,也经历过好些战斗。”静默好会,阿浚才默默道:“我已经来到这里了,不想为任何原因退缩。”

  “你是为了继续,而不是希望达到目的。”克里斯断然拒绝:“走吧。”

  “不,我想要回无名村。”阿浚直截了当的道:“哪怕代价是力量、身体,甚至是生命,我都要将无名村从命运之轮手中抢回来。”

  克里斯凝视阿浚双眼好一会,道:“曾经,有个不自量力的蠢材,以为可以违抗天命,想要让人起死回生,就向着魔法领域探究。”

  “长年学习、研究,那种蠢材知道了人由两部份组成:物质的身体和灵魂的身体。人的肉体很贱价,只要随便在地上抓几把沙泥,都能造一个人的肉体来。但是,灵魂这种东西不是用物质世界的方法就能处理。”

  “灵魂,存在于另一个世界。”克里斯徐徐道:“那是一个人们叫作“灵界”的超空间。”

  “终于在一个晚上,有一个叫作命运之轮的可恨小孩,也就是夺走那个蠢材毕生挚爱的凶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克里斯古井无波的深沉双眼,彷佛泛起了一丝丝涟漪:“命运之轮将呼唤灵魂穿越异界的方法教了给他,那蠢材就照着做了。”

  “结果,他成功了。”

  克里斯猛地拨开麻衣的下摆,阿浚才惊觉克里斯的裤管都是空的。他坐着的也不只是一张普通木椅,而是一张木制的轮椅。

  “从此,他变为一个连站起来都做不到的残废家伙。”克里斯黯淡的眼睛,恢复成一面平镜的静水:“付出双脚,换回来的复活生命,居然只能维持一天而已。”

  “之后就是再次召唤,她也没有再起来。”

  “那时他才明白:她真真正正的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着她闭上的美丽眼眸,他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只能屈服在命运之轮的意思下,永永远远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直到死都不能幸免。”

  “放弃吧,龙皇。你没有能力忤逆命运之轮的意思,你愈反抗就愈给他乐趣,只会令他更喜欢折磨你而已。”

  “不…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阿浚摇着头,极力否认道:“一定有其他方法的!”

  “没有。”克里斯这两个字既是简洁,又是残忍,将阿浚仅剩的一丝希望都抿灭。

  “不会这样的,无名村一定有可能回来……’

  “醒醒吧,龙皇。”克里斯冷冷的道:“这就是“现实”,在命运之轮手下的宿命。”

  一瞬之间,阿浚所有的希望都粉碎,连带一切力气都被抽干。阿浚两膝跪下,嘴唇颤抖着的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俯视着陷于绝望的阿浚,克里斯默然无语,无动于衷的道:“不要像个女人似的,要哭就给我滚出去。”

  颤抖着捏紧拳头,阿浚发泄似的重重在地槌了一拳,深吸口气抓紧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头也不回的开门就走。

  “浚殿?怎么样…了……’御手洗千刃迎上前来问道,却见阿浚神色有异,把问到喉咙的问题吞回肚子。

  “浚兄,你没事吧?”戴维斯关切的问道。

  “…不要跟来。”阿浚使尽最大的力气不让自己崩溃,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拒绝同伴关心,自个儿往外头走去。

  戴维斯呆愣在原地,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主人……!”深沉的悲伤、剐心的剧痛、希望的崩坍,阿浚心灵承受的巨痛传递给银月,让她感到不能坐视不管,便追了上去。

  “浚兄……’云狄皱眉看着阿浚离去的方向:“国师究竟对他讲了甚么?”

  “先别管,先让大人静静吧。”妮凡大抵猜到克里斯的回复是甚么,道:“暂时我们也做不了甚么的。”

  “龙皇……’御手洗千刃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好会,才向众人道:“拙者还是先领诸位回道场歇息,往后再作打算吧。”

  “也只有这样了。”云狄叹息。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

  快步走离小屋,阿浚急着从同伴身边逃开,想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藏起来。

  “主人!主人,!”银月的唤声从后传来。

  “我不是说了不要跟来的吗?!”阿浚几近是吼的道。

  “我不放心!”银月不甘示弱的回道。

  “为甚么我连一个人静静都不行?!”双手掩面,阿浚继续快步走去,不顾在后头追赶得吃力的银月。

  “嗄呀…嗄呀……’银月加快脚步,无奈却是完全追不上阿浚的脚程,不消一会已被抛离数十米。

  “主人等等…啊!”只顾追赶阿浚,银月不慎被樱花树树根绊倒,往前一趴就摔倒了。

  阿浚脚步缓了下来,银月的痛呼,让他心里交战得厉害。

  “呜…主人等等啊!”忍住腿上疼痛,银月勉强爬起来,一拐一拐的追上来。

  “别再追来了!”背对银月,阿浚以心灵感应命令道:“先用魔法治好自己,回去道场吧!”

  “我不要!”银月倔强的拒绝。

  “难道你不痛吗?治好自己就回去吧!”不让银月看到自己的表情,阿浚脚步仍然往前走。

  “痛啊,我痛!”银月大呼道:“但主人不是更痛吗?难道主人要我这个女仆丢下您,自己去疗伤吗?”

  “………为甚么你总是在这种时候不听话?”阿浚语气软化下来。

  “因为主人您需要我在这种时候不听话啊……’银月两只灵动大眼睛泛出一层水帘,一眨眼就滴下晶泪来。

  “为甚么……’脚步再也迈不出去,阿浚伫立原地,语气微带颤抖:“为甚么你就不肯让我一个人静静?”

  “因为主人一个人撑不住啊……’银月半瘸着的,想要趁这个时候追上阿浚。

  “不要过来!”阿浚几近是以哀求的语气说道:“不要过来……’

  “我不过去的话,主人您就要过来。”银月带着哭腔的道。

  “……你还是快点治好自己的伤吧。”阿浚没有答应。

  “不要。主人不过来的话,我就由它一直流血。”银月使性子道。

  “……啧。”阿浚没法,只得妥协,回头走向银月。

  咏唱治疗术的咒文,阿浚用发着白光的手放在银月的腿伤上,转眼间就令伤口愈合了:“好了,快回道场去。”

  银月没答话,倒是忽然张臂抱住阿浚。阿浚先是一愣,又怒道:“你做甚么了?!”

  “主人,不要总是一个人挑着重担…’银月温柔的哄道:“我是您的女仆,是为服事您而跟随着您的……’

  银月身上的芬芳香气扑鼻而来,怀中温香软玉的触感传递过来,阿浚只觉一阵心软,强忍的泪水终是从眼角滴落下来。

  “银月……’阿浚不自觉的抱紧了银月,道:“我……我……’

  “慢慢来,主人……’轻轻拍着阿浚背项,银月安抚道:“不用急…’

  “我…我已经不知道了……’阿浚抽泣着,述说着心中的难痛:“无名村…已经回不来了……无名村回不来了!!”

  “克里斯他是这样说吗?”银月轻柔的说道。

  “他说……只能让一个人复活,而且只能维持一天……’阿浚紧紧抱住银月,痛苦的道:“要让无名村所有人复活,已经不可能了……’

  “那样的话,我旅行这么久,打这么多场战斗,努力这么多,辛苦这么多,又有甚么意义……?”阿浚满心的疑问,感到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全都白费。

  “我以前不就跟您说过了吗,主人…?”银月稍退开来,伸手拭去阿浚脸上的泪:“要是您没有出来旅行的话,您是不会遇上我们的啊……’

  “但是…但是……’阿浚思绪混乱,只知痛哭:“我不知道啊……无名村已经回不来了,我已经不知道我要为何而活了,我不知道活下去有甚么意思……’

  “主人,我不知道答案。”银月轻柔的呵护道:“但是哩,父亲曾经跟我讲过:若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那就更需要活下去,因为那才能找到活的意义。”

  “精龙…吗……’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只庞然巨龙的模样,阿浚对精龙的印象已经有点模糊了。

  “父亲他为了等候主人您,一直藏身在那个洞穴里,等了差不多上百年。直至现在,他的任务才完成。”银月徐徐道:“身为龙族之皇的主人,应该有更多的耐性吧。”

  “活下去吗……’阿浚嚅声重复着。

  “对喔,主人。”银月赞赏的鼓励道:“要努力的活下去啊。”

  情绪稍为平伏了些许,阿浚擦干脸上的泪水,道:“虽然…我还是不大清楚,但是……只有一个人也好,我也想再次见见无名村的村民。”

  “是吗……’银月一笑,抚摸着阿浚的脸道:“主人,答应我一件事喔。”

  “唔?”阿浚发出疑问一声。

  “见了这次面后,就一定要放下。”银月语气坚定的道:“不能一蹶不振,可以吗?”

  “我…我不肯定……’阿浚没甚自信的道。

  “您可以的,主人。”银月给阿浚打气道。

  “那…好吧。”阿浚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脸颊抖擞精神:“虽然不知道会如何,但我姑且试试看吧。”

  “这样才是我的主人嘛。”银月欣喜一笑。

  “国师究竟讲了甚么,竟如此打击浚兄?”

  回道场的路上,戴维斯满腹狐疑的提出问题。

  “虽然不能确切的猜到意思,但大概也是拒绝了吧。”妮凡说道。

  “有甚么头绪吗,千刃兄?”云狄转头望向御手洗千刃。

  御手洗千刃摇头,道:“拙者委实对克里斯殿认识不深,没法推测出甚么来。”

  “话说回来,武士老兄你是何时开始住在这里的?”丹尼斯开门见山的问道:“或者应该问,这个白樱乡是怎么来的?”

  “哼哼,故事就由本公主来开始吧。”菲琳忽地插嘴道:“廿年前,在父皇登基继任后没多久,克里斯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早朝时擅自闯入蔼见间,主动要父皇开设皇家魔法部。”

  “不,等等……’戴维斯打住菲琳的说话,试着理清思绪:“菲琳姑娘,你是说国师单枪匹马,闯进了那座建在高山上的皇宫?”

  “是啊,父皇见他这么厉害,觉得不用他就浪费,才答应了下来。”菲琳叉起腰来,彷佛是说着自己的威风事一般神气。

  “廿年前……岂不就是魔法开始在元界流行的时期?”云狄抚鳃。

  “拙者这就明了克里斯殿《创魔士》名号的由来了。”御手洗千刃道。

  “喂,本公主还没说完啊?”菲琳抢回发言权,续道:“在任的时候,克里斯潜心研究魔法,出版了许多着作,又发明了很多民用和军用的魔法。直到三年前,他又突然神秘消失,幸好克里斯已经培养了几个继任人选,魔法部才没倒闭。”

  “及至这里,就让拙者讲下去吧。”御手洗千刃娓娓道来:“从皇室退位时,克里斯殿就带着自己收留的十数个孤儿离开,用魔法在环宫外的一块空地创造了现在的连峰树海,然后再造出白樱乡的所有植物、房屋来,让拙者、蒂拉和该些孤儿住下。”

  “他没事收留那么多孤儿干嘛?”丹尼斯质疑。

  “可能是国师宅心仁厚,见孤儿们孤苦无依才收留他们吧。”戴维斯随口道。

  “你们觉得他像那种仁慈的人吗?”妮凡反问道。

  “妮凡姑娘有何高见?”云狄挑挑眉,问道。

  回头望望克里斯的房子,妮凡道:“可能是因为一些很残酷的理由,他才这么做。”

  云狄没再追问下去,皆因大家此刻也是心照不宣。惟独菲琳在追问着:“哈?即是甚么啊?”

  “小妹妹不要知那么多。”妮凡摸摸菲琳的头,道:“无知是福啊。”

  “有你在就已经不会有福……’菲琳鼓鳃嘀咕。

  “喔……’妮凡的手滑至菲琳后颈,暗地使劲:“姐姐我想了想,不如今天提早开始啰?”

  “对不起,是我错了。”菲琳脸色发青,马上道歉。

  “两位晚上到底都跑哪去了……’云狄汗颜。

  “我们是去了…对不起。”话讲到一半,菲琳一见妮凡的灿烂微笑,便马上噤声。

  “不好意思唷,这是女生的?秘?密。”妮凡眨眨单眼,道。

  “准没好事就对了。”丹尼斯搔搔屁股,不大在乎的道:“对了,咱们的红毛老兄去哪了?”

  “大概是去躲懒了。”云狄不齿的道:“这种卯起来躲懒的家伙,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要处理这种人,真是辛苦浚兄和蒂拉姑娘了。”

  “浚兄……’戴维斯喟道:“盼他无事才好。”

  “相信他吧。”妮凡若有所思的道:“大人他一定能跨过去的。再说,还有银月妹妹伴着他。”

  “妮凡姑娘,你真的很信任浚兄哩。”云狄道。

  “是的。”妮凡点一点头,饶有深意的微笑道。

  在银月的陪同下,阿浚再度回到了克里斯的住处。

  伫足在克里斯房间的门前,一手按在木门上,犹豫不决。

  “主人,去吧。”银月鼓励道。

  “嗯…’应了一声,阿浚鼓足勇气,才把木门推开了。

  “哭完了吗?”劈头就是这么冷酷的问候,克里斯仍坐在原处,没有挪移半分。

  “…嗯。”阿浚含糊的应付过去,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理性道:“先前你说过顶多只能让一个人复活一天吧。”

  “你想怎样?”克里斯语气平板的问道。

  “就是这样,我也要让小云复活。”阿浚缓缓说道:“拿去我的肉体也好,拿去我的生命也好,拿去我的灵魂也好,我只想要再见她一面。”

  克里斯微眯眼睛,盯着阿浚看。

  “之后会怎样我都不管,命运之轮想要对付我的话,就由他好了。”阿浚平静的道:“总有一天,我会和他作个了断。不论是为我自己,为无名村的大家,还是为了你和她。”

  克里斯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阴晴不定,内心挣扎得紧要。

  “不单人类愚蠢,连地上至高至尊的统领者龙皇也是这么的不智……’

  克里斯轻轻合上双眼,似是有意隐藏自己的情感。

  “记住你今天作的决定,龙皇,这会是提醒你莫再感情用事的刻痕。”

  “…我理会得。”阿浚下定了决心,语气透露出无比坚定。

  在答应阿浚的要求以后,克里斯说给他一点时间准备,就让阿浚离开了他的居所。

  “要回去道场了哩……’阿浚回想起方才自己的失态,禁不住有点胆怯,不欲面对众同伴。

  “主人,不要任性。”银月鼓鳃说道。

  阿浚面露难色,犹豫道:“可是……’

  “大家也得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嘛。”银月劝说道:“戴维斯和云狄他们会担心主人的。”

  “也对啦…’阿浚搔搔头,望着银月道:“一起走吧。”

  “嗯。”银月点点头应道,两人就一起回道场去了。

  时近黄昏,待二人回到道场,日已西斜,以着昏黄夕光照射着白樱乡,为飘散着的三色瓣染上红晕。

  “快要吃饭了哩……’阿浚抬头望见道场上冒出的炊烟,道。

  “快进去吧。”银月推着阿浚道:“现在大家都应该在正厅了,刚好可以一次过交代。”

  “这…这么多人吗……’阿浚有点退缩的道。

  “是主人说一起旅行的同伴就是家人啊。”银月劝说道:“家人有甚么不能说的?勇敢点,主人!”

  “呃…嗯……’

  在银月半推半就之下,阿浚走两步停半步的到了正厅,戴维斯等人果然都坐着等开饭。

  “浚兄……’戴维斯最先站了起来,想要开口慰问,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始。

  “唔………’一个字拖得老长,阿浚才道:“我回来了。”

  “无恙吧?”云狄呷了口茶,问道。

  叹一口气,阿浚喟道:“还死不了就是。”

  “…克理斯殿怎么讲?”御手洗千刃问道。

  “他说…他说……’深吸一口气,阿浚镇静自己道:“他说只能让一人复活,而且只能维持一天。”

  “连国师也只能做到这样?”丹尼斯叉臂道。

  “起死回生本来已属违反自然之事,能做到已是极厉害。”云狄既是回应丹尼斯的质疑,也是安慰阿浚。

  “那……浚兄,你打算如何?”戴维斯关切的问道。

  “我…无论如何都要继续的。”阿浚抡起拳头,道:“只有一个人也好,我也要让她复活。”

  “敢问浚殿,是何人如斯重要?”御手洗千刃问道。

  阿浚微微低着头,神情似是思念、缅怀,有几分失去的哀伤,又像是希冀着甚么似的期盼。以着如此复杂的思绪,阿浚徐徐说道:“是一个很讨人喜爱,很活泼,偶尔也会害羞,又会淘气哭闹要人哄的小女孩。”

  轻风吹过,前方的彩花树又再放出三色瓣,其艳丽教人百看不厌。

  “要诸位久等了。”大和抚子、妮凡和菲琳三女端着菜走出来。敏感的察觉到现场气氛有异,妮凡便道:“有甚么事,也先坐了下来吃着饭谈吧。”

  阿浚嘴角扬扬,露出了个半带伤感的笑容,便向银月道:“我们坐下吧。”

  “水三十五公升,碳二十公斤,石灰一点五公斤,磷八百公克,盐二百五十公克……如此一来,肉体构成的原料都齐备了。”身在地牢中的魔法室,克里斯看着手上的列表喃道。

  克里斯轻轻合上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放下研究手札和笔记,让自己久未拉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真是奇怪哩,艾丽莎……’克里斯木无表情的自言自语:“自你再次离开我,我的心就已经坠入死亡的深渊了……为甚么现在我又会答应帮龙皇的忙?”

  “说起来……转生后的龙皇似乎不是那么讨厌…是因为他说要对付那个把我和你分开的命运之轮吗?”克里斯打开了眼睛,仰头看着天花板,彷佛一生挚爱的脸容就在那里似的。

  “我也是的…竟然会因为龙皇的一句妄言就动摇……’

  静默了一会,克里斯又道:“我记得,你说“希望”吧……’

  “希望,我曾经因为希望而去努力令你复活…希望,龙皇也因为希望而想去令一个人起死回生……’克里斯话语中隐含着不可觉察的叹息。

  “我真的不明白…明明知道只有一天的时间,为甚么还愿意牺牲一切来换取哩?”

  “你知道答案的…你是想这么说吧,艾丽莎?”

  寂然良久,克里斯开口道:“是的…我明白的…我完全明白的…’

  “既然你是这么的希望,我就用上我的所有,去成全龙皇的夙愿吧。”

  克里斯如木偶一般的面颜,似乎有了一点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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