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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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怎么动员,阮春荣和朱玉花也不回黄陂,非要参加部队不可,弄得郭志浩和戴树民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们的要求。

  自从工农革命军转移到木兰山以后,部队里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四十岁以上的人都没有。后来万昭科来了,数他年龄最大。现在,阮春荣和朱玉花来了,他们的工作怎么安排呢经过多次的考虑,大家看罗英虽然在敌人牢里被折磨了好几个月,但身体并没有大伤着,便决定由罗英、万昭科、朱玉花组成了医院这就是鄂豫皖苏区红军的第一所医院。阮春荣因为年纪大,就让他到红军被服厂去。

  阮春荣听说叫他到被服厂去,高兴得很,他以为被服厂里一定有机器、有工人,就催着曹如海领他先到工厂去看看,曹如海一听,笑了,说:

  “不用看了,要看就看看你和我。”

  老汉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曹如海如实地把情况告诉他,被服厂正在筹建过程中,当前最大的问题是筹备资金。一想到钱,阮春荣建议还是回黄陂把那笔钱取出来,曹如海又把楚汉华、罗大虎找来商量,他们对这笔款记得很清楚。又找来吴仙州商量,他觉得值得到黄陂去一趟,取了钱,直接去武汉。于是,经过多次研究,由阮春荣带领吴仙州、吴文楼去黄陂,取了钱以后,阮春荣再跟着去武汉做买卖。

  三个人就这样走了。

  吴仙州家是地主,虽不大,家产也不算多,但他善于交际,在外面上过学,跑过买卖,到处都有点关系,特别是他并不怕韩守成这些人找他的麻烦。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走得很放心。

  他们到了罗汉镇。工农革命军在木兰山时,这个镇是与山上联系的枢纽,许多消息从这儿送上山,山上的许多消息又从这儿送出去,工农革命军曾在这儿和反动派发生过多次激烈、悲壮的战斗。这些,他们虽有所闻,但并不甚知。所以,在镇上吃点饭,就想赶紧赶路。

  但是,他们却遇到了小小的麻烦。因为这个镇子虽然安定了几个月,但那些社会渣滓并没有离去。他们在饭馆里刚坐下,正要点饭菜,张报信来了。他长了一双顺风耳,东窜西游到处偷听别人说话,鼻子比狗鼻子还灵,镇上有什么生人来。很快的他就知道了。张报信一进饭店的门,阮春荣就看到了。因为他知道张报信,就特别警惕起来。张报信呢,也认识阮春荣老汉,前几天见他领着儿媳妇走了,还挑了两箩糠,他以为老汉可能养不起儿媳妇,带出去寻人家去了。没过几天。老汉又领着两个有钱的人,心想,儿媳妇卖出去了。可他又一想,卖了儿媳妇,又把有钱人领回家干什么呢。他的脑袋一转,觉得里面可能有奥妙,便跟过来了。

  张报信正要上来搭话,阮春荣从身上掏出一块钱,说:

  “报信,去打点好酒来,我们陪这两位先生喝两盅。”

  张报信接过钱,拿着酒壶走了。阮春荣便赶紧告诉吴仙州他们,说张报信要坏事,得想办法干掉他,要不,钱取不出来,取出来,也弄不走。这边三个人心里都有数了,而那边,张报信心眼更多,他拿着酒壶出来,就顺便到区公所走了一趟。他神通得很,报信时语言也简单明了。不大一会,酒打回来了。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弄点菜,刚端起酒杯,麻烦事来了,区长带着两名警察来了,要检查过往行人。

  区长瘦高个,眼睛稍有点斜,黄冈人。一进店门,就操起大嗓门嚷起来:

  “不管什么人,经过我们镇上,都要检查,我是区长刘玉昆。”

  吴仙州一听刘玉昆三个字,马上想到他在武汉念书时,有个同学也叫这个名字,因为那时都还小,刘玉昆是个小矮胖子,这会几进来的人是瘦高个,他当然不敢认,但他再一仔细看,天哪,就是那个同学,他立刻站起来,说:

  “嗳哟,十多年没见老同学,怕不认识了吧!”

  区长刘玉昆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也认出来了,赶紧一鞠躬,说:

  “仙州老同学,多年不见,你好吧!”两位老同学一见面,亲切起来了,吴仙州赶紧叫店老板加筷子加杯子,区长和两名警察也就坐下了,一桌七个人。吴仙州赶紧把吴文楼介绍给刘玉昆:

  “这是本族侄几,民团团长。”

  “你们这是去哪”刘玉昆问。

  “想顺道去武汉,找夏老头子要几支枪!”吴仙州说。

  “你和夏司令有关系”

  “我们那儿的张荆歧老人家,是夏司令的老丈人,我带着他的亲笔信。”

  “好啊,好啊,还是你们有靠山好办事。我在这儿当个受罪的区长,两头不落好,见到夏司令求你替我说句话,我还是回黄冈去吧!”刘玉昆说。

  “好说,好说。”吴仙州答应着。

  他们吃喝一阵之后,天快到傍晚了,刘玉昆非要留他们住下,吴仙州他们趁着黑要去取钱,坚持要走。刘玉昆只好作罢,问他们还有什么事,吴仙州很机灵地提出要张报信给带路。刘玉昆手一扬:

  “小事,张报信,你哪儿都熟,快带他们赶路。”

  张报信不想带,因为有阮春荣,为什么还要他带路呢,这里面可能有跷蹊,张报信就是这号人,他想:如今这年头,国民党,共产党,常常是真真假假,明明看着是国民党,是大财主,咳,他还是共产党。你看着像共产党,他又是国民党。这三个人,又是什么人呢两个人去找夏梦石的,但阮春荣肯定不是国民党。莫非这三个人……可一个明明是区长的同学,一个明明是民团的团长。他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他不想去,只有想法溜。他说要回趟家,跟家里人说一声,再拿件衣服,吴仙州说没多远,一会儿就叫你回来了。他还要找借口,区长刘玉昆眼睛一瞪,他看没法,才领着几个人上路。

  吴仙州和刘玉昆左作揖右道别,真是难分难舍,等他们正式启程赶路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张报信在前面带路,总在捉摸着怎么溜,因为天越黑,他越感到不妙。吴文楼呢,早看出他的鬼心思,寸步也不离,越是这样,张报信越怕得不行。刚到木兰山坡时,他突然蹿出去跑了,跑不多远,他又在一个坎洼里卧下躲着。他这一跑。吴文楼和阮春荣赶紧就追,追不多远,吴文楼看到一个黑影子就像一只狗趴在地上,就大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张报信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张报信缩着头,伸开四肢,就像一只乌龟被拎起来一样,问:

  “你为什么要跑”

  “我怕,我怕。”张报信结巴巴地说。

  “你私通共产党”

  “没有,没有,我没有啊!”

  “他不会通共产党的。”阮春荣说:“工农革命军一个队被消灭,张德昌父亲和儿子的死,都是他报的信。”

  “你怎么知道的”张报信死到临头还不知道:“除了我张报信,谁也没有那个本事。”

  对面前这个坏蛋,阮春荣真是气愤极了,再也无法控制心头的激怒,张开两只手,像老虎钳一样,拼命地向张报信掐去……

  张报信先是两条腿在地上乱蹬,以后就不动了。阮春荣放开张报信,吴文楼用手一摸没气了,他又拿了块石头,往张报信的头上砸了几下。

  处死了张报信,三个人立即用土把他埋了,然后三个人连夜赶到阮春荣家,连夜把钱挖了出来,天不亮就走了。

  三个人到了武汉,既没有去找夏梦石,也没有去找地下党,就凭吴仙州自己的关系,买回了大批布匹、药品和部分枪支、弹药,运回到柴山堡。

  根据地的日子好过起来了。

  二

  这一天,戴树民和曹如海找到了楚汉华,对他说:

  “我们经过研究,决定给你三支驳壳枪,队里任你选两个人,成立鄂东特务队,又受地方领导,又受军队领导。任务是在京汉路一带,帮地方建党、筹款,打地主恶霸,开仓放粮,发动群众。”

  楚汉华皱皱眉头,人们是很少见他皱眉头的,他说:

  “我的老天爷呀,成立三个人的特务队,能干那么多事!”

  戴树民笑笑,说:“干起来,你可能比我说的还要多,想限制也限制不住你,这样吧,你挑人吧。”

  “不用我挑。”楚汉华说:“还是由组织上决定吧!”

  “我个人的想法。”戴树民说:“让许其朋和戴盂雄跟你一块去。许其朋有百般武艺,碰到什么歹人,他一人能对付好多人。戴孟雄能说,宣传鼓动,很有办法。你们三个出去活动一个时期,帮我们解决一点困难,这个山区里搞不到东西。我估计,最近一个时期敌人不见得马上就来围剿,利用这个空隙,搞点活动也应该。”

  临出发那天晚上,楚汉华抽空到医院里去一趟,看到了罗英、朱玉花、万昭科。自从罗英被救出来,他们虽然几次见面,但还没有在一起好好谈谈呢!楚汉华觉得,这次出去,十天八天是回不来的,万一革命成功了,就见不上她了,所以,临别时应该好好谈谈。他们两个在一起谈了有几个小时,到底谈了些什么呢,许其朋问楚汉华,楚汉华一个字也不说,朱玉花问罗英,罗英半句话也不往外吐。那种战争年代,谁也顾不上谈恋爱,也没心思想结婚,所以问问开开玩笑,不愿答理也就过去了。

  特务队的三个人,腰里插上驳壳枪就出发了。活动的路线,从柴山堡、黄麻、孝感一线。三个人对这一线的地形都很熟,活动起来困难并不很大。

  有一次,三个人在十里铺附近的一个叫赵家垸的小村子里,十来户人家。他们刚进村,有一百多个民团打上来了。楚汉华一看,寡不敌众,不能恋战,便赶紧撤退,便跑到一个塘里,本来是想隐蔽的,但楚汉华一看,民团团长跑得很快,离他已经不远了。他也来不及考虑其他了,举起驳壳枪,一枪打得真准,把民团团长打死了,他回过头来夺枪,民团的一个兵又给楚汉华一枪,正好打在他的肚子上,但是没有死。这时,许其朋眼尖手快,又给那个士兵一枪,把那个士兵给打死了。

  民团虽然有一百多人,那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他们一看团长死了,还有几个士兵也死了,就像没头的苍蝇似的,鬼喊乱叫一通,便抬着尸体走了。

  三个人也没敢出塘,好在楚汉华的伤还不算重,肚子里中了一颗子弹,但因为子弹的药力不足,没打到要害部位,也没造成多大危险,许其朋、戴孟雄用布替他包扎起来,不让流血。

  白天,他们隐蔽在塘里,没有看到一个老百姓,天黑后,他们才敢出来,看看四外无人,便悄悄地爬向河边,找到一些野芥菜,在河水里涮涮生吃了,填一填饥饿的肚子。第二天黎明前,他们又转移到一个塘边,希望能碰到老百姓,找个可靠的人。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直到下午了,只听得远处一片喇叭声,这是干什么的呢三个人一看,是一顶接亲的轿子。许其朋一看,高兴了,说:

  “不要吭声,等轿子过来了,请他们把你抬走,光在这塘里不行。”

  戴孟雄一想,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人家抬新媳妇的轿子,用来抬伤员,人都图个吉利,人家愿意不愿意呢!他说:

  “等轿子过来了,你们都不要吭声,我来交涉。”

  两个吹喇叭的在前面吹,后面四个人抬着轿子,再后面两三个人抬着陪嫁的东西,看来也是穷人家娶媳妇。轿子慢慢地过来了,等走到塘边的路上,许其朋和戴孟雄举着驳壳枪,冲出塘来,大喝一声:

  “不准动!”

  许其朋的喊声,如同地动山摇,吹喇叭的停住吹了,抬轿子的也把轿子放下了,大家先是不知怎么回事,后来看两个人拿了两支枪,心里都有点害怕,以为是碰到了拦路抢劫的,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轿夫,赶紧掏出人家刚给他的红包,递过来,笑嘻嘻地说:

  “穷人家娶媳妇也不容易,这是点小意思,请你们不要嫌少,放我们走吧!”

  许其朋叫快把红包收起来,说:

  “我们不要你们的钱,也不抢你们的新娘子,你们尽管放心好了。是这样的,我们前面大部队走远了,后面的部队还没有上来,我们有一位弟兄负伤了,想借你们轿子抬一抬。”

  那时候人们都说秀才碰见兵,有理说不清。那个上了年纪的轿夫怕碰到不讲理的,便问:

  “你们要抬到哪”

  抬到哪他们也不知道,戴孟雄看许其朋一时回答不出来,便问:

  “附近谁家是财主”

  上了年纪的轿夫看他们也不像是坏人要抢东西,也看出是想赶快把伤员抬到一个地方去抢救,便悄声地说:

  “东南角二里地有一家姓周的财主,家境不错,他们家是一个独立的土围子。”

  “有多少民团?”

  “他们家有没有枪。”

  “就抬到他家去。”戴梦雄说。

  上了年纪的轿夫便对新娘说了几句,那新娘倒也很开通,便从轿子里走出来,轿夫叫大家赶快动手,于是几个人到塘边把楚汉华抬出来,这时他脸色蜡黄,干渴的嘴唇上起了泡子,大家轻轻地把他放在轿子里坐下,四个轿夫抬起来就走。

  抬到周财主家,戴孟雄的嘴反正会说,左感谢右感谢,把轿夫们说得一个个都欢欢喜喜的,赶快抬着轿子去接新娘。

  许其朋敲开了周财主家的门,周财主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胖墩墩的,满脸红光,穿着很讲究,看得出来不是肉头财主。周财主一看来了这么三个人,吓得脸色一下子变了,问:

  “你们找谁”

  “就找你。”戴孟雄说:“周财主,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杀你,也不会抢你。”

  “是好人,是好人。”周财主说:“这我看得出来。”

  “我们这位老哥负伤了,想在你们这儿养几天伤,伤一好我们就走。”戴孟雄说。

  “可以,可以。”周财主便帮他们一齐将楚汉华扶到左厢房屋子里的一张床上躺下,说:“这是我小儿子睡的床,被褥挺干净,蚊帐也刚洗过。”

  “你家几口人”

  “总共五口。”

  “都有些什么人”

  “三个大人,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十二岁,女孩九岁。”周财主回答说。

  三个人以为周财主娶了两房太太,他们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便说:

  “周财主,我们把话都讲清楚,你也不要问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这位老哥伤一好,我们就走。将来自会有感谢你的时候。”戴孟雄说:“我们把丑话说在前头,这几天,你们家谁也不准出去,外面要是有人来,来了也就不能走。叫你儿子和我们这位老哥住在一起,你要是生坏心,首先就把你儿子杀了。”

  周财主听了这些话,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满脸装着笑容,说:

  “你们就放心吧,保证你们好吃好喝,我呢,多少还懂点医术,治枪伤的药也有。”

  “那就太感谢你周财主了。”戴孟雄想多吓唬吓唬周财主,目的是叫他不敢生坏心。他说:“我再跟你说吧,我们不光是有枪,还有满身的本事,你十个周财主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许其朋兄弟,你来一手给他看看。”

  许其朋肚子饿,没力气翻跟头,没力气干飞檐走壁的事,只是一只手拿起凳子就舞开了,把个周财主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周财主又不是傻瓜,这边他们说话,那边他叫女人做饭了。不大一会,饭菜来了,周财主和两个孩子上桌陪他们吃饭,两个女人没上桌,但也不躲避,来回端菜端饭,两个女人都很年轻,一个三十多,一个二十多,长得都挺漂亮。两个女人看来很热情,傲了六个菜,还烫了酒。几个人倒是美美地吃了起来。在吃喝中间,那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来给戴孟雄倒酒,说:

  “戴先生,我认识你。”

  戴孟雄吃了一惊,端起酒杯又放下,问:

  “你是”

  “启黄中学的学生,周子燕。”那女子说:“我也跟你去请过愿。”

  戴孟雄听女的报了名字,再看看脸,认出来了,是那个举着纸旗、高喊口号的周子燕,可他也纳闷,便问:

  “你怎么到了这儿”

  “这是我的家呀!”周子燕的两只眼睛里,飞出了兴奋的光彩,介绍说:“这是我哥哥周子瑜,这是我嫂许菊雯,那是侄儿志强,那是侄女志鹏。”

  周子瑜为了叫三个人不见外,便说:

  “你们三个一进屋,我就看出你们是共产党。”

  “你先生有眼力。”楚汉华怕暴露,便插话说:“我们当过共产党,可现在是当了夏梦石的兵了。”

  “好啦,好啦。我们不谈这些事啦,吃完饭我替你治伤。”周子瑜一口酒倒下肚,然后就装饭吃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喝不下去了,就赶紧吃饭。

  三个人在周财主家顿顿好吃好喝,楚汉华的伤在周财主的治疗下,三天多就愈合了,只是子弹留在肚子里,周财主家没有那些设备取不出来。这几天里,周子燕不断来跟他们谈话,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世。原来在武汉时,她参加了共产党,因为国民党在武汉大屠杀,她跑了。身上还带着组织介绍信,回到家乡后到处找组织,也没有找到,她还介绍说她哥哥、嫂嫂也参加过大革命,思想也倾向革命。这样,他们就越谈越投机,周子燕听说部队已有女的。坚持要去柴山堡。藏孟雄提出请她帮忙筹款,她说:

  “我就有钱。我哥哥说了,这家分给我一半。怎么也能分两三万,我带着钱去参加部队还不行吗!”

  几个人都高兴得很,楚汉华说:

  “这个事得让你哥哥知道,要不然,我们就不守信用了,他会说我们骗了他,还拐走他妹妹哩!”

  周子燕咯咯地笑起来,说:

  “这会几你们讲信用了,一到我们家的时候,可吓死人了,那会儿在你们的眼睛里,我们家没有一个好人,不让人出门,还不让外人进屋,让我小侄儿陪上,怕我们把你们害了。”

  许其朋这些天一直话不多,原因是小时候当过和尚,不愿多跟女人说话,但周子燕每天来说话,他也不回避,只是听着,这会儿,他听得出周子燕多少有点抱怨,便说:

  “我们都是共产党,快不要说那些话了。你不知道,我们活动多困难,说句话不知你信不信,我们这个脑袋那天不在刀边上碰啊!一不小心,可就没了。”

  周子燕收住了笑容,说:

  “这我们也知道,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挺客气。今晚,我就与哥谈,争取早日走。”

  “这样吧,今晚叫你哥你嫂一齐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谈。”戴孟雄说:“看得出来,他也是明白人。”

  这天晚上,吃过饭后,等两个孩子睡觉了,六个人在屋里认真谈起来了。这场谈判很有意思,没有一点争执,心平气和,谈得很愉快,谁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周子瑜和他老婆在北伐时加入了国民党,也都说出来了。四个共产党员、两个国民党员,敌对的两方,这会儿倒亲密无间。经过商定,周子瑜把他现有的七千元拿出来,给妹妹带去参加部队,天亮后,许其朋、戴孟雄、周子燕三人起程去柴山堡,楚汉华继续留下养伤,等许其朋、戴孟雄返来后,估计楚汉华的伤好的也差不多了,三个人再继续向南活动。

  许其朋他们走后,楚汉华在周子瑜家虽然吃得好、喝得好,但他离开了集体。真把他急坏了,一天比一年过得还慢。

  第四天晚上,许其朋、戴孟雄回来了,又带来一个郑亚楼。戴孟雄叙述了他们回柴山堡的情况,他们把钱和人交给郭志浩、戴树民以后,他们很高兴,周予燕在武汉搞学生运动时,也是很有名的人物,戴树民也认识她,大家审查了她的情况、表现,决定恢复了她的党籍,派她到被服厂去当政委。

  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天了,楚汉华觉得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向周子瑜提出要走。周子瑜挽留再三,不让他们走,无奈,四个人是重任在身,最后他说:

  “你们走后,要时常想着我这里,把我这里当个联络站,有什么事我也会替你们办的。”

  楚汉华觉得周子瑜的主意倒不错,便说:

  “我们倒需要有个联络站。这样吧,以后我们扩充到人,或者筹到的款,买到了枪,都从你这里转。”

  他们约定了几个暗号,四个人就上路走了。

  他们走后,在当地传出了一件奇闻,周子瑜把他妹妹卖了,有一天突然来一顶轿子,把人抬走了。有些人不相信,偷偷跑到周家去,周家妹子确实不见了,人们传得就更多,传得就更奇。

  三

  楚汉华、许其朋、戴孟雄、郑亚楼四个人,活动到了四姑墩。

  四姑墩这个地方,有一个反动组织叫仁义会。有三十来支枪,那些枪多数是用来吓唬人的,很少有几支能打得响,但仁义会那些家伙挺反动,他们知道有特务队在四姑墩活动,怕占了他们的地盘,就经常捣乱,影响了特务队的活动。

  这一天,楚汉华召集大家研究,许其朋火了,说:

  “楚队长,你说吧,要是收拾那些人,我去,要是打嘴架,请孟雄老弟去。”

  楚汉华问:

  “戴孟雄,你看这事怎么办你那个亲戚还能不能起作用”

  戴孟雄有个表叔,是仁义会的头目之一,他天天劝戴孟雄不要干特务队了,离开特务队干仁义会吧。有一天,他硬把戴孟雄拉去同仁义会的人拜把子,回来还跟楚汉华发一顿牢骚。现在,楚汉华又问他,他生气地说:

  “我那个表叔一心想把我拉过去,我没有力量拉动他。”

  楚汉华也拿不出好办法来,他说:

  “要不,这样吧,你和郑亚楼装着暗地里同他们拜把子。加入仁义会,看看谁最反动,我们就干掉他几个。”

  “行。有你这句话我们就好办。”戴孟雄领着郑亚楼去见他表叔去了。

  他们和仁义会的人拜了把子,宣布正式参加仁义会。仁义会的情况,没有两天,他们就全弄清楚了。三十多人,全是不务正业的流氓、小偷、地痞和抽料子的,没有一个正经玩意,里面最坏的只有四、五个,都是地主的狗腿子。

  这一天,戴孟雄对楚汉华说,当晚仁义会要开会,当地一家地主请客,仁义会的弟兄们在四姑墩饭馆里吃喝,四五个狗腿子在地主家吃饭、喝酒。

  几个人一计议。叫戴孟雄去把他表叔叫出来,等他们一出来,许其朋拿了一把刀,闯入地主家,一刀一个,把几个反动的家伙都杀了。

  这件事,由于特务队处理过左过急,一下子捅出了乱子,在四姑墩饭馆里喝酒吃饭的仁义会会众,听说他们的头头被特务队杀了,就说是戴孟雄、郑亚楼使的坏,于是就打起来了。有一个会员用红缨枪在戴孟雄的屁股上砸了一枪,砸出血了。郑亚楼一看,掏出驳壳枪,就把那个家伙打死了。那些会众一看,一部分跑了,一部分围上来,戴孟雄、郑亚楼好不容易才跑掉。

  特务队四个人觉得要有一场麻烦,正在商量怎么办,戴孟雄的表叔来了,要和特务队谈判求和,请特务队的人去吃饭。四个人不愿意去,楚汉华说:

  “这两天,天阴,我身上伤口疼,不能走路。”

  戴孟雄的表叔拍拍胸口,说:

  “没有关系,我派人背你去。”

  不大一会,果然来了个大个子,说专门来背楚汉华的,他不好意思拒绝了,于是,四个人的枪都装好了子弹,前去赴宴,那个大个子将楚汉足足背了有一里路。

  通过谈判,达成了协议,互不侵犯,特务队不打仁义会,仁义会也不打特务队。

  这一下,特务队在四姑墩活动也有了地盘。欢迎特务队的人很多,反对的人也有。筹的款,都是白洋,白洋多得很,成挑子送回柴山堡。开始,大家欢迎得不得了,后来就觉得白洋不方便,带信来要湖北票子,湖北票子倒也有的是,可是又怕靠不住。特务队的几个人就想了个办法,把洋钱装在麻袋里,有的放在河塘里,有的埋起来,存放在四十多个村子里,一点也没有丢,上面一要钱,就立即送去。

  经过几个月的活动,特务队的成绩很大,郭志浩、戴树民、曹如海觉得特务队对建设柴山堡根据地,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不断给特务队加人,后来加到了八个人。

  这中间,戴树民还专门把楚汉华叫回去,研究政策问题。所以,特务队不但筹款,还弄药、搞枪、搞子弹,有时干脆领导上要什么就给弄什么。活动的方式跟开始也不一样。特务队的活动不怕苦不怕累,总是抱着牺牲的态度,有时一天要走七、八十里,再难走的路,他们也能走过去。有人说,不能吃地主的饭,他在饭里放毒要药死你,特务队有的是办法,等他们把饭做好了,先用筷子试一试,再叫地主先吃。所以,地主对他们也没有办法。对基本群众,处的关系特别好,过年过节,给群众做点好事,把钱拿出来一点分给群众,叫穷苦人买点东西,老百姓很高兴,这样,特务队的活动,就更有群众基础了。

  四

  从一九二八年三月到一九二九年五月,工农革命军返回黄麻,辗转游击于鄂豫边界,一边恢复苏区工作,一边开辟新区柴山堡,由起义前以城市为立足点转为农村立足点,从而走上了“边界武装割据”的正确道路。

  党在柴山堡时期,随着军事上的不断胜利,采取了一系列的正确政策,很快得到了广大群众的拥护和支持。同时以武装斗争方式恢复和开辟地方工作,使原起义地区的党、团组织迅速恢复和发展起来,反动统治亦随之崩溃,乡村政权重为革命势力所控制,割据地区日益扩大。北至柴山堡,南至八里垸、尹家河,东至黄土岗,西至孝感汪洋店,纵八十里,横四百三十余里,乡村政权全部掌握在革命力量手中。

  革命势力的发展,反革命势力必然要拼命的挣扎,不但派人到根据地来破坏,而且在武汉这些地方,加紧破坏我们的地下组织。

  费国栋成天带着几个人,带着警犬,一会奔驰在武汉码头上,一会又乘车奔驰在街头巷尾,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他在干什么呢他在按照夏梦石的命令,在寻找一条通往根据地的线。

  他带的人,在长江码头上,整整守了三天,什么也没有得到。他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找到的线头又断了吗

  费国栋有时蠢得很,但总的来说,他是个很狡猾的家伙,嗅觉灵得很。这一天,也就是在他等待的第四天上午,卖报的报童出现了,五、六个报童在人群中奔跑吆喝着,重复叫喊着当天报上的重要新闻。

  “注意,注意。”费国栋命令着:“一个人跟好一个。”

  不大一会儿,开来了一辆小汽车,费国栋细眼一看,是警备司令部的车,再一看,车上除了一个开车的,别的什人也没有。他赶紧拿出望远镜,他看得清清楚楚,开车的是张锡德。

  张锡德来干什么呢他心里嘀咕起来,难道是来接人,接的谁呢我这个情报处长,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呢!难道暗中来监视我,也不像,暗中监视,他开着车子招摇过市在干什么呢!难道他也在寻找共产党,也不像,他整天围着司令转,好吃好喝多舒服,这种又吃苦又危险的事,他们才不愿意干呢!难道……费国栋正在想啊想啊,忽然,一个场面吸引住了他,只见张锡德把汽车开到码头边,报童一拥而上,他从车窗里伸出手,买了一张报纸,匆匆地开着车走了。

  这种情景,引起了费国栋极大的兴趣。心想:这位张锡德绝不会为了买一张报纸跑到这儿来,倒可能有一场好戏看哩!他赶紧带着人到码头上,叫喊着要买报,报童们又围过来了。费国栋看准了刚才给张锡德卖报的报童,一把将其抓住,命令跟他来的人:

  “搜!”

  几个家伙如狼似虎,马上在报童身上翻了起来,翻了一会,果真在报童身上翻出的钞票里,有一张上面写了这样的几个字:

  “取货,地点、暗语。”

  搜查人把钞票交给费国栋,他真是如获至宝,立即把所有在场的报童都逮捕了,进行了严刑拷打。

  其中有一个报童就是楚汉波,很长时间,因为戒严森严,他们很少接头,最近,夏梦石在汉阳兵工厂又弄出了一批枪支,要运到黄麻去,补充韩守成和樊金龙的两个团。张锡德知道这个情况后,要立刻通知长江局。他叫楚汉菊几次送情报,就是送不出去,夏梦石看得很严,一步也不让她出门。后来,楚汉菊告诉张锡德,楚汉波每隔几天就要到码头去卖报,到码头去碰碰看,张锡德算好了日期,就开车到了码头边,一看楚汉波真的在,就买了一张报纸,在钞票上留下那几个字,就走了。万万没有想到,中了费国栋的埋伏,楚汉波被逮捕了。

  楚汉波被费国栋带到了情报处,严刑拷打,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一口咬定,他卖报纸,不管多少钱,不管什么钞票,统统交给老板,然后由老板给工钱,至于钱上有什么暗号,他一概不知道。

  费国栋一问别的报童,个个都这样说,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别的报童放了,留下楚汉波一人,审问了多少遍,还是什么也问不出来。费国栋只好找夏梦石了。开始夏梦石很生气,抓到一个小报童,还要找我这个司令,就带听不听的。后来听说是张锡德往外送情报,夏梦石更生气了,说:

  “妈的,这么大的武汉三镇,你找不到共产党,尽在我身边的人身上下套。我看你也有些像共产党了。”

  “真的,夏司令,那是张锡德的笔迹。”费国栋说。

  “有什么根据”夏梦石闯。

  “我们经过了技术鉴定,是他的笔迹,一点也不错。”费国栋立即从皮包里掏出那堆技术鉴定的材料,送到夏梦石的面前。

  夏梦石很勉强地拿起那堆材料,皱着眉头看,边看边想:难道共产党真的这么大的本事,钻到我这里来,不可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对费国栋是有看法的。费国栋像一条警犬,是天生的情报处长的料,不管有什么情况,他都能侦察出来,这是他多年一直启用的原因。但是,费国栋这家伙,心狠手毒,凡是比他有点能耐的,他都要害。在这个问题上,他吃过亏,有过两次,是两个得心应手的参谋,就是因为听信了费国栋的话,把两个参谋枪毙了,事后才弄明白,完全是费国栋的陷害。这样,费国栋多年在夏梦石的手下,得不到重用。夏梦石离不开费国栋,但又不喜欢费国栋。费国栋呢,一步离不开夏梦石,但他又害怕夏梦石。这会儿,夏梦石看着材料皱着眉头,就是怕弄错了,再上费国栋的当。可是,他把那些材料,翻来覆去的看,确实是张锡德所为,是值得怀疑的人物。

  这会儿,夏梦石心里倒也是想得很多,我这里的事,动不动就泄露出去了。过去,他总觉得司令部里的人员杂,什么事都是七嘴八舌的,很可能都是嘴不严泄露出去了,但他还没想到他身边有可能按了共产党的钉子,现在,他看到这堆材料,心想,这个张锡德难道是共产党吗

  他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只要他一点头,费国栋就会立卸把张锡德逮捕起来。但是,他就是不点这个头,他说:

  “这材料留下,我再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

  “哎呀,司令你可不能再糊涂啦。”费国栋着急地说:“要不赶快采取措施,跑了就麻烦啦。”

  “呃!”夏梦石眼睛狠狠地一瞪,声音拖得很长。

  费国栋浑身一颤,他马上意识到话说错了,马上改口说:

  “我说错话,该死!不过,司令,这个张锡德可不能小看他。”

  “我知道。”夏梦石把材料往抽屉里一放:“你去吧!”

  费国栋不放心地走了。

  等费国栋走后,他把卢宾婉找来,先把那堆材料让她看,她看看材料,脸上没有多少变化,既没有吃惊的样子,也没有不在乎的样子。夏梦石问:

  “你说这事怎么办”

  “司令看呢!”她仍然像先前那样的态度。

  “这事我不想让费国栋去办。”夏梦石说:“你是不是替我办一办……”

  “他是司令的内弟。”卢宾婉摇摇头,话到嘴边没有说下去。

  “我叫你办你就办。”

  “费处长那儿呢”

  “什么也不让他知道。”夏梦石发狠道:“他尽给我添乱。”

  卢宾婉突然变得态度根坚决:

  “执行司令的命令。”

  她立即签发一道命令,将张锡德逮捕了。

  还未等卢宾婉提审,张美瑜就把她找去了,问:

  “卢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卢宾婉皱皱眉头,声音放得很低:

  “我真没法相信,张锡德是夏太太的亲弟弟,他怎么会去做共产党。我正打算去请教夏太太,看怎么办呢!”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

  “是的啊!”

  “我爸叫他跟着梦石和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爸爸能饶了我吗!”

  “夏司令有令,我不敢违抗。”

  “你怎么糊涂起来了。”张美瑜着了急,“他不让费国栋办,你还不明白。我们相信你卢秘书,你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卢宾婉拍拍脑袋,说:

  “我听夏太太的。”

  于是,审讯张锡德全部由卢宾婉和张美瑜秘密进行。司令部里的人,天天听到张锡德被严刑拷打,被打得嗷嗷直叫喊。

  四

  张锡德被捕以后,楚汉菊心急如火,她跟外面联系不上,也找不到弟弟,急得她真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张锡德被捕后的情况,她也一点不知道。

  她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了,想来想去,她想不出办法来,最后他想到了卢宾婉。

  楚汉菊一直弄不清卢宾婉的真实面目,她喜怒无常,有时候发起泼来,野小子也不如她,有时候温顺起来,真像闺秀淑女。对进步力量的态度,忽而热忽而冷,谁也捉摸不透她。你说她有些倾于进步力量吧,她对革命人民凶得厉害,你要认定她是反动透顶的家伙吧,有时她又常常跟夏梦石他们对立。楚汉菊曾多次设法问长江局的同志,想了解一下卢宾婉究竟是什么人,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楚汉菊决定冒一次险,找卢宾婉,不管行不行,总比束手待毙要好些。但她又哪里知道,张锡德竟是卢宾婉亲自逮捕的呢

  这一天,也就是在张锡德被逮捕的第五天晚上,她见卢宾婉在司令部里非常高兴,便有意过去搭话:

  “卢秘书,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你知道张锡德是什么人吗”卢宾婉反问道。

  “我不知道。”楚汉菊说:“我看他人倒挺和善,是个好人。”

  “胡说。”卢宾婉生气了,掏出手枪往桌上一拍,说:“他是共产党,你怎么还替他说好话。”

  “我哪知道。”楚汉菊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是共产党没有错。”卢宾婉说:“根据夏司令的命令,我已经亲自把他枪毙了。”

  “啊!他死啦!”楚汉菊脸色有些变了:“他不是夏司令的小舅子吗”

  “哼!以后不准这个样子。”卢宾婉很生气地说:“你真是一副女人心肠啊……”

  楚汉菊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你也是一个女人,可是你有恶狗一样的心肠,狠毒的恶狗的恶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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