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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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彦周诮杜牧之〈赤壁〉诗“社稷存亡都不问,只恐捉了二乔,是措大不识好恶”。夫诗人之词微以婉,不同论言直遂也。牧之之意,正谓幸而成功,几乎家国不保。彦周未免错会。

  诗人谀杜,通国然矣。叶石林谓禅家有三种语,老杜诗亦然。如“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为函盖乾坤语;“落花游丝白日静,鸣鸠乳燕青春深”,为随波逐浪语;“百年地僻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为截断众流语。余谓杜诗诚有此三种,如叶云云,未免强作解人。

  《石林诗话》云:“唐彦谦〈题汉高庙〉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抔。』苏子瞻云:『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语皆歇后。一抔六钧,事无两出,或可略土字弓字。如三尺,则三尺律、三尺喙皆可,何独剑乎?”余谓既曰“明主提”、“买牛”、“捐三尺”,下谅无别解。信如所评,则王介甫诗“含风鸭绿鳞鳞起,弄日鹅黄袅袅垂”。“鸭绿”、“鹅黄”,究属何语?乃于王独不置一辞,反多谀言,何与?

  《石林》记“王介甫有恶马,蹄啮不可近。蔡天启捉其鬃,一跃而上,不用衔勒,驰数十里。荆公大喜,赠诗云:『身着青衫骑恶马,日行三百尚嫌迟。心源落落堪为将,却是君王未备知。』时遂盛传公以将帅许之,依附者屡欲用以为帅。”嘻,偶然赠句,岂得认真?会骑马堪为将,会搦管即可知制诰邪?宋人真不识好恶也。

  王介甫只是坚僻,未有斥其奸邪者。《石林诗话》载:“中书南厅壁间,旧有晏元献《咏上竿

  伎诗》云:『百尺竿头袅袅身,足腾跟挂骇旁人。汉阴有叟君知否?抱瓮区区亦未贫。』当时固必有谓。文潞公在枢府,一日与荆公行至题下,迟留诵诗久之。他日,荆公复题一绝于后曰:『赐也能言未识真,误将心许汉阴人。桔槔俯仰何妨事,抱瓮区区老此身。』”《石林》记此,亦不置一辞。余谓观此,介甫之心术见矣,此老亦难得有此破绽。

  《韵语阳秋》云:“梅圣俞于时未尝轻许人,每有投卷,答诗必因其短而教诲之。东坡喜奖进后学,一言之善,必极口褒赏,使有闻于世而后已。受其赏者,亦踊跃自勉,终成令器。”鸣呼!如二公者,安得世有其人?

  王介甫诗云:“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或疑“恩”字于出处本无,王举孟郊诗以对。孟诗可当出处邪?用事只取意合,字句本可弗泥。葛公引之,推为用法之严,固哉!

  李太白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王介甫袭之云:“缲成白发三千丈”,大谬。发岂可缲?卢仝云:“草石自亲情”,黄山谷沿之云:“小山作朋友,香草当姬妾。”读之令人绝倒。《韵语阳秋》以为得换骨法,我不信也。

  按沿袭古人句,纵使语妙,杼山偷句,已有明条,云何换骨?

  王介甫罢诗赋,取经义。嗣后,奸党指诗赋为元佑学术。政和中,着令士庶习诗赋者杖一百,可笑可恨。按王阮亭《分甘余话》云:“建言者,御史李彦章也。意本在黄、秦、晁、张四学士,并劾及前代渊明、子美、太白。定律令则何执中也。”

  《韵语阳秋》证韩昌黎之临薨不乱,引《宣室志》小说云云,殊为失当。

  东坡诗:“他年一舸鸱夷去,应记侬家旧姓西。”常之以为为韵所牵。余疑“姓”或是“住”字,殆传写之讹。昔人亦曾辨之。

  葛常之引李太白诗云:“何当赤车使,再往召相如。”不可谓无心仕进者。然慢侮力士,略不

  为身谋,旋致贬逐,使欲仕之心切,必不如是。谬哉!士非不欲仕,又恶不由其道?胸中无理义,何可妄论古人。

  乐天〈咏史〉云:“良时足可惜,乱世何足钦?”乃孔子“邦有道,贫且贱焉”,“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之义。又云:“乃知汨罗恨,未抵长沙深。”亦犹昌黎所云,非中国即夷狄矣,非若屈子可之齐、之韩、之赵魏也。葛氏以为“信如斯,是以乱世为不足振”云云,未免太固。

  王介甫云:“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韵语阳秋》虽非之,却谓有激而云。不知新法之行,排屏正人,不遗余力,邪心正是如此。

  渊明达识,葛常之引其〈自祭文〉及〈自挽词〉云云,以为第一达磨,援儒入释,甚无理也。

  又常之详论唐宋诸公精通禅理,并谓欧阳公不奉佛,因感梦遂信奉云云。直同寱语。

  《韵语阳秋》,辨精舍乃儒者教授生徒之处。“晋孝武立精舍于殿内,引沙门居之。故今皆以佛寺为精舍。”按《事物纪原》曰:“汉明帝于东都门外立精舍,处摄摩腾、竺法兰,即白马寺也。腾始自西域以白马驮经来止鸿胪寺,遂取寺名,创置白马寺,即僧寺之始也。”又曰:“周穆王尚神仙,召尹轨、杜冲居终南山尹真人草楼之所,因号楼观,盖道观之始也。”则寺观俱属释道借称,微独精舍然。

  按《分甘余话》引《雒阳伽蓝记》及《石林燕语》,辨寺之始同。又引《云麓漫钞》云:“汉元帝被疾,召方士汉中,送王仲都处之昆明观。故后世道士所居皆曰观。”

  元次山爱身后名,吾其山,吾其溪,吾其亭。亦自吾作古云尔。葛公深斥之,殆入禅魔。

  韩昌黎云:“凡为文词,宜略识字。”又诗云:“阿买不识字,颇知书八分。”葛公又云:“颜鲁公有《干禄字样》行世,恐学书者不识字也。”按识字亦大难,微特古文奇字,即如“玊”、“玉”、“剌”、“刺”,以及画同而音义别者,非素讲明,良多错误。岂若举子业,可率尔操觚。

  张曲江为《荔枝赋》,葛公谓杨妃之嗜,或公启之。按《三百五篇》,咏禽兽、果木、池台、服玩、美色、音声,不一而足,皆末世荒淫之媒邪?

  寇忠愍知巴东县,有诗云:“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乃袭“野渡无人舟自横”句。葛公谓其以公辅自期,强作解矣。

  王逢原寄王介甫诗云:“天门廉陛郁巍巍,势利宁无澹泊讥。岂与跖徒争有道,盍思吾党自言归。古人踽踽今何取,天下滔滔昔已非。终见乘桴去沧海,好留余地许相依。”葛公引之,谓“识度之远,又过荆公”。按当日朝政国势,未为甚失。措辞乃尔,大是背逆。诗句恶劣,又无论矣。不知葛公是何肺肠,反称道之。

  王右丞私邀孟浩然于苑中,明皇微特不之罪,反使诵诗,千载奇逢。至诗句忤旨,乃其命也。葛常之谓右丞不于此时力解明皇之愠,为忌其胜己,故不肯荐。请问“不才明主弃”句如何解?此等论言,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韩昌黎答崔立之诗云:“几欲犯严出荐口,气象硉矹未可攀。”夫韩公岂不敢犯严荐人者,想是人或性行不谐于世故尔。葛公遂斥其“隐情惜己,殆同寒蝉”,过矣。

  姜白石云:“凡作大篇,当首尾停匀,腰腹肥满。每见人前面有余,后面不足,前面极工,后面草草。”按此病虽或不经意,然亦难勉强。凡精神不能满幅者,非夭折即穷困,作文写字,往往然也。

  白石云:“小诗精深,短章酝藉,大篇有开阖,乃妙。”余谓小律短章,岂无开阖?凡文字,一启口便有起落之势,亦开阖也。如《论语》首章说一“学”字,下用“而”字转出“时习”,不已具开阖势邪?

  予尝戏云:“我辈不可作俚杜文章。”盖谓俚鄙杜撰也。严沧浪云:“押韵不必有出处,用事不必有来历。”殆未免是邪。

  《沧浪》谓读《骚》者,须歌之抑扬,涕泪满襟,乃识《骚》之真味。不知涕泪满襟,殊失雅度。恐当日屈子未必作是形容也。

  《沧浪诗话》,考《读书敏求记》云是二卷,并驳其论禅、论骚之误。今毛氏镌本合为一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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