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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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流日知錄

  顧炎武

  唐時凡九流百家之士。附諸國學而授之以經。六典。國子祭酒司業之職。掌邦國儒學訓導之政令。有六學焉。一曰國子。二曰大學。三曰四門。四曰律學。五曰書學。六曰算學。歐陽詹貞元十四年。記曰。我國家春享先師後。更日命太學博士。清河張公。講禮記。束脩既行。筵肆乃設。公就几北坐南面。直講抗牘南坐北面。大司成端委居于東。小司成率屬列于西。國子師長。序公侯子孫自其館。太學長。序卿大夫子孫自其館。四門師長。序八方俊造自其館。廣文師長。序天下秀彥自其館。其餘法家墨家書家算家。術業已明。亦自其館。沒階雲來。即席鱗差。攢弁如星。連襟成帷。觀此可見當日養士之制寬。而教士之權一。是以人才盛而藝術脩。經學廣而師儒重。今則一切擯諸橋門之外。而其人亦自棄。不復名其業。於是道器兩亡。而行能兼廢。世教之日衰。有繇然也。漢武帝從公孫宏之議。下至郡太守卒吏。皆用通一藝以上者。唐高宗總章初。詔諸司令史。攷滿者。限試一經。昔王粲作儒吏論。以為先王博陳其教。輔和民性。使刀筆之吏。皆服雅訓。竹帛之儒。亦通文法。故漢文翁為蜀郡守。選郡縣小吏。明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受業博士。後漢欒巴為桂陽太守。雖幹吏卑末。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升授。吳顧邵為豫章太守。小吏資質佳者。輒令就學。擇其先進。擢置右職。而梁任昉有厲吏人講學詩。然則昔之為吏者。皆曾執經問業之徒。心術正而名節修。其舞文以害政者寡矣宋文恪訥言天下未有舍儒而可以為吏者是以東京之盛。自期門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經章句。貞觀之時。自屯營飛騎。亦給博士。使授以經。有能通經者。聽得貢舉。小人學道則易使也。豈不然乎。

  周官太宰。乃施典于邦國。而陳其殷。置其輔。後鄭氏曰。殷。眾也。謂眾士也。輔。府史。庶人在官者。夫庶人在官而名之曰輔。先王不敢以廝役遇其人也。重其人則人知自重矣。歐陽公集古錄。晉南鄉太守碑陰。官屬何其多邪。通從吏而盡列之。當時猶於其間取士人。故吏亦清修。其勢然爾。迨唐書選舉志。始言嘗為州縣小吏者。雖藝文可采。勿舉。劉晏亦言。士有爵祿。則名重于利。吏無榮進。則利重于名。其途日輕。元順帝六年。雖命左右二司六部吏屬。於午後講習經史。其時朝綱已弛。人心將變。雖有此令。而實無其益。是以太祖實錄。言科舉初設。上重其事。凡民間俊秀子弟。皆得預選。惟胥吏心術已壞。不許應試。又詔凡選舉。毋錄吏卒之徒。然而嘗與?臣言。元初有憲官疾。吏往候之。憲官起。扶杖而行。因以杖授吏。吏拱手卻立不受。憲官悟其意。他日見吏謝之。吏曰。某為屬吏。非公家僮。不敢避勞。慮傷理體。是則此輩中。未嘗無正直之人。顧上所以陶鎔成就之者何如爾。陸子靜嘗言古者無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嚴。後世有流品之分。而賢不肖之辨。能於分別之中而寓作成之意。庶乎其得之矣。攷明會典。洪武二十六年。定凡舉人出身。第一甲第一名。從六品。第二名第三名。正七品。賜進士及第。第二甲從七品。賜進士出身。第三甲正八品。賜同進士出身。而一品衙門提控。正七品出身。二品衙門都吏。從七品出身。一品二品衙門掾吏典吏。二品衙門令史。正八品出身。其與進士不甚相遠也。後乃立格以限其所至。而吏員之與科第。高下天淵矣。故明初之制謂之三塗?用。薦舉一塗也。天順二年詔罷舉保經明行脩及賢良方正以言者謂其奔競冗濫無裨實用也進士監生一途也。或以科與貢為二途非也從考試而得者總謂之一途吏員一途也。蘇州況鍾松江黃子威二郡守?有賢名而徐稀萬祺皆累官至尚書永樂七年。車駕在北京。命兵部尚書署吏部事方賓。簡南京御史之才者召來。賓奏御史張循理等二十八人可用。上問其出身。賓言循理等二十四人繇進士監生。洪秉等四人由吏。上曰。用人雖不專一塗。然御史。國之司直。必有學識。達治體。廉正不阿。乃可任之。若刀筆吏。知利不知義。知刻薄不知大體。用之任風紀。使人輕視朝廷。遂點秉等為序班。諭自今御史。勿復用吏。流品自此分矣。

  請移縣丞駐湖坊書

  蔣士銓

  某謹白。執事閣下。鉛山疆界。惟西鄉最廓。地與閩接。都鄙村鎮若干。去縣八九十里。阻以疊巘。攀涉艱難。其間流丐聚處數百人。實閩匪逋逃藪。丐有長。朔望踞坐郵亭。諸丐班列羅拜。每至人家。則居者闢外門。扃鑰中戶。列米甕于庭。以老病一人司給發。丐連臂升堂。列坐如上客。老病者按橐注之。請益者再。乃去。或拂之。則破壁碎屏几。譁而後去。田間婦女獨行者。失去不知所往。居人有婚喪事。丐自擬賓客。登堂醉飽。求索無饜。而有喪之家。禍尤烈。受弔之先。榜于門曰。某日受丐弔。是日客皆避匿。主家倦于施。則?起梃擊。所觸虀粉。且攫木主出。擲溷廁中。又圍前後戶。雖強者不能奪門出。或從樓垣縋而逸。歷八九十里號于官。官曰。細事也。置不理。或飭捕蒯練總逮之。不得已。擇丐之庸下者。縛一二人來。吏與役向主家索錢。不可計數。而後官予杖釋去。主家從此不能安枕。以此甘受丐蹂躪。不願見官。于是丐日橫。鄉人益屏息。官且樂鄉人之無事也。噫嘻。此太平之世也。使水旱頻仍。譁而倡亂者。非此輩而何。然奚以至于此極。則西鄉距城且百里。無官彈壓。是以不知忌憚。計惟移縣丞分駐于湖坊街。而西鄉之民與丐皆有所隸。夫丞乃敝邑冗官也。無衙署。僦民屋而居。無職守。倚印官批發。而取錙銖以自活。名曰佐宰。擅受則獲罪。名曰糧廳。收漕弗與聞。是冗官也。移駐為便。或曰。石佛司有巡檢。前以無事移駐河口。今西鄉之湖坊。與石佛近。昔移官去。今移官來。矛盾甚。對曰否否。石佛司一隅耳。湖坊控數都。刻舟膠柱。烏乎可。此敝邑西鄉之大?也。竊謂朝廷設官。所以安民戢亂也。亂不戢則民不安。既亂而戢之。弗若豫防以泯其安民之蹟。夫今之有司。汲汲皇皇。日以簿書為政。徵輸之不虧也。命盜案之苟完也。郵驛之未誤也。水旱之苟可彌縫也。上官之求索可以供給也。則曰吾官不曠矣。吾政有異矣。上官亦曰此才吏也。此能吏也。至為民謀\教養。籌利害。計安危者。無有也。今觀執事設施則異是。相度繁簡。綢繆風雨。屢告得允。民之福也。某故不以多口為嫌。直攄一邑所關甚鉅者以告。惟執事審擇施行。必待甑墮瓦解。而後掇而更新之。竊為智者不取也。一邑如此。州郡之與都會。可推而及焉。惟執事不以常人自待。國與民交相慶也。死罪死罪。

  部刺史日知錄

  顧炎武

  漢武帝遣刺史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陟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一條。強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強陵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倍公向私。旁諂牟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任賞。煩擾刻暴。剝削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苟阿所愛。蔽則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怙倚榮勢。請託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政令。又令歲終得乘傳奏事。夫秩卑而命之尊。官小而權之重。此小大相制。內外相維之意也。元城語錄漢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秋分行郡國秩六百石而得按二千石不法其權最重秩卑則其人激昂權重則能行志本自秦時遣御史出監諸郡。史記言。秦始皇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罷侯置守之初。而已設此制矣。漢書百官表監御史秦官掌監郡漢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詔條察州秩六百石員十三人成帝末。翟方進何武乃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請罷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而朱博以漢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補。其中材則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軌不勝。於是罷州牧復置刺史。後漢書劉焉傳靈帝政化衰缺四方兵寇焉以刺史威輕建議改為牧伯請選重臣以居其任從之州任之重自此而始劉昭之論以為刺史監糾非法。不過六條。傳車周流。匪有定鎮。秩裁六百。未生陵犯之釁。成帝改牧。其萌始大。唐戴叔倫撫州刺史廳壁記云漢置十三部刺史以察舉天下非法通籍殿中乘傳奏事居靡定處權不牧人合二者之言觀之。則州牧之設。中材僅循資自全。強者至專權裂士。新唐書李景伯為太子右庶子與太子舍人盧?議今天下諸州分隸都督專生殺刑賞使授非其人則權重釁生非強幹弱枝之誼願罷都督?御史以時按察秩卑任重以制姦宄便繇是停都督然後知刺史六條為百代不易之良法。而今之監察御史巡按地方。為得古人之意矣。又其善者在於一年一代。夫守令之官不可以不久也。監臨之任不可以久也。久則情親而弊生。望輕而法玩。故一年一代之制。又漢法之所不如。而察吏安民之效已見於二三百年者也。唐李嶠請十州置御史一人以周年為限使其親至屬縣或入閭里督察姦訛觀採風俗此法正明代所行若夫倚勢作威。受賕不法。此特其人之不稱職耳。不以守令之貪殘而廢郡縣。豈以巡方之濁亂而停御史乎。至於秩止七品。與漢六百石制同。王制。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金華應氏曰。方伯者。天子所任以總乎外者也。又有監以臨之。方伯權重則易專。大夫位卑則不敢肆。此大小相維內外相統之微意也。何病其輕重不相準乎。夫不達前人之法之意。而輕議變更。未有不召亂而生事者。吾於成哀之際。見漢治之無具矣。

  唐自太宗貞觀二十年。遣大理卿孫伏伽黃門侍郎褚遂良等二十二人。以六條巡察四方。黜陟官吏。帝親自臨決。牧守已下。以賢能進擢者二十人。以罪死者七人。其流罪已下及免黜者數百人。已後頻遣使者。或名按察。或名巡撫。至元宗天寶五載正月。命禮部尚書席豫等。分道巡按天下風俗。及黜陟官吏。此則巡按之名所繇始也。開元二十二年。置十道採訪處置使。其後或請專擇守令。停採訪使者。姚崇奏曰。十道採訪使猶未盡得人。天下三百餘州縣。多至數倍。安得守令皆稱其職乎。

  于文定筆麈曰。元時風憲之制。在內諸司有不法者。行臺御史劾之。即今在內道長。在外按臺之法也。惟所謂行臺御史者。竟屬行臺。歲以八月出巡。四月還治。乃長官差遣。非繇朝命。其體輕矣。明代御史總屬內臺。奉命出按。一歲而更。與漢遣刺史法同。唐宋以來。皆不及也。唐中宗神龍二年遣十道巡察使詔二周年一替韋忠謙言御史一出當動搖山嶽震慴州縣明代多有其人

  金史宗雄傳。自熙宗時。遺使廉問吏治得失。世宗即位。凡數歲。輒一遣黜陟之。故大定之間。郡縣吏皆奉法。百姓滋殖。號為小康。章宗即位。置五路提刑使。此即今按察使也

  漢時部刺史之職不過以六條察郡國而已。不當與守令事。三國志司馬宣王報夏侯太初書曰奏時無刺史但有郡守長吏漢家雖有刺史奉六條而已故刺史稱傳車其吏言從事居無常法吏不成臣其後轉更為官司耳故朱博為冀州刺史。敕告吏民。欲言縣丞尉者。刺史不察黃綬各自詣郡。鮑宣為豫州牧。以聽訟所察過詔條被劾。而薛宣上疏。言吏多苛政。政教煩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條職。舉錯各以其意。多與郡縣事。翟方進傳言。遷朔方刺史。居官不煩苛。所察應條輒舉。自刺史之職下侵。而守令始不可為。天下之事。猶治絲而棼之矣。太祖實錄。洪武二十一年四月。諭按治江西監察御史花綸等。自今惟官吏貪墨鬻法及事重者如律逮問。其細事毋得苛求云。

  秦置御史以監諸郡。漢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武帝元封五年。初置十三州刺史各一人。魏晉以下。為刺史持節都督。魏志言自漢季以來刺史總統諸郡賦政於外非若囊時司察之任而已隋文帝開皇三年罷郡。以州統縣。杜氏通典曰以州治民職同郡守無復刺舉之任自是刺史之名存而職廢。後雖有刺史。皆太守之互名。有時改郡為州則謂之刺史有時改州為郡則謂之太守一也非舊刺史之職。理一郡而已。由此言之。漢之刺史。猶今之巡按御史。魏晉以下之刺史。猶今之總督。隋以後之刺史。猶今之知府及直隸知州也。

  尹翁歸為右扶風。縣縣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於死。收取人必於秋冬課吏大會中。及出行縣。不以無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所謂收取人。即今巡按御史之訪察惡人也。武斷之豪。

  舞文之吏。主訟之師。皆得而訪察之。及乎濁亂之時。遂借此為罔民之事。矯其弊者。乃并訪察而停之。無異因噎而廢食矣。

  子產問政於然明。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是故誅不仁。所以子其民也。董安于治晉陽。問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董安于曰。安謂乎。曰忠於主。信於令。敢於不善人。是故去不善人。所以全善也。

  明初吏治

  趙翼

  明史魏觀等傳贊云。太祖起閭右。稔墨吏為民害。嘗以極刑處之。然每旌舉賢良以示勸。不專任法也。嘗遣行人齎敕賜平陽令張礎建陽令郭伯泰旌其治行。又或因士民之請留良吏。輒進秩留任。并有坐事被逮。部民列善狀上聞。亦復其官。且轉加超擢者。既擢矣。而其人改節易操。則又重法繩之。所以激勸者甚至。故一時吏治多可紀。今循吏傳可考也。天下府州縣官來朝。帝諭之曰。天下初定。百姓財力俱困。如初飛之鳥。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搖其根。在安養生息之而已。惟廉者能約己而利人。爾等當深念之。又嘗諭戶部。國家賦稅已定。撙節用度。自有餘饒。使民得盡力農桑。自然家給人足。何事聚斂也。沿及成祖仁宣英景憲孝諸帝。亦皆加意吏治。其有政績卓著。往往特敕獎之。如成祖之於史誠\祖。仁宗之于劉綱是也。諸良吏秩滿當遷。或罣誤罷黜。亦多因部民之請。俾進秩視事。往往至二三十年不易。其有因而作奸者。如永甯稅課使劉連。結耆老請留。漢中同知王聚。求屬吏保奏。則又斥譴隨之。皆宣宗時事閱數年。輒遣大臣。分往各直省考察官吏。嚴其黜陟。而緊望之地。則特詔大臣各舉所知。以為守令。如宣德中。先擇京官九人為郡守。繼擇二十五人為郡守。正統中擇京官十一人為郡守。後多為良吏。為名臣。朝廷既以吏治為重。中外大臣亦無不留意人才。仁宗詔各舉所知。郎中況鍾。以張宗璉薦。帝問楊士奇。士奇曰。宗璉實賢。臣與王直將舉之。不意為鍾所先耳。其後況鍾之出守。則蹇義胡?所薦也。翟溥則魏源所薦也。李湘則胡?所薦也。李信圭之知蘄州。則張敞所薦。後守處州。則金濂所薦也。吉水令錢一本罷官。郡人胡廣在朝力保之。遂復職。楊榮當國時。其家人犯法。邑令魯穆嚴懲之。榮反以為賢而薦於朝。其時朝臣之汲引如此。在外大吏亦多持心公正。如葉宗人為錢塘令。人呼為一葉清。其死也。按察使周新哭之。田鐸知蓬州。巡按御史過其境。無一訟者。知其下無冤民。遂薦之。擢廣東僉事。此又外省舉劾之大概也。且是時吏部考察之權最重。蹇義王直馬文升先後長部事。尤以獎廉黜貪為要。史稱蹇義慎擇守令。考察明恕。而王直察舉天下廉吏。以范衷為第一。翟溥秩滿到部。以年老乞休。侍郎趙新。舊嘗為其上司。曰。此江西第一賢守也。遂不聽其去。句容令徐九思為巡撫所劾。吏部尚書熊浹。知其賢。特留之。此又吏部之能擇人而任也。以上俱見各本傳一時風氣如此。故為守令者。無不潔(已)愛民。恥干清議。循吏傳序云。洪武以來。吏治澄清者百餘年。當英宗武宗之際。內外多故。而民心無土崩之虞。由吏鮮貪殘故也。嘉隆以後。吏部考察之法。徒為具文。而人皆不自顧惜。撫按之權太重。舉劾惟賄是視。而人皆貪墨以奉上司。於是吏治日媮。民生日蹙。而國亦遂以亡矣。後人徒見中葉以來。官方隳裂。吏治窳敝。動謂衰朝秕政。而豈知其先崇尚循良。小廉大法。幾有兩漢之遺風。且駕唐宋而上哉。

  立法議

  儲方慶

  國家懲貪之法綦嚴矣。官得贓滿十兩。吏得贓滿一兩者。坐以流徙絞斬之罪。視其贓之多寡遞加焉。然赦宥亟行。寬縱者眾。臣竊歎朝廷之立法何其嚴。用法何其寬也。夫立法嚴則人無所措手足。用法寬則人將狃于法。輕犯之而不以為懼。故善立法者。不為不近情之科條。使天下有以守吾法。而不幸有小人焉。冒昧而犯之。則示天下以必信。而無所事于亟行之小惠。是以天下之犯法者少。而人主之法。足以立威于天下。今犯得贓者。自一兩以上。輒坐以流徙。流徙重罪也。其去絞斬無幾也。今以坐一兩之贓。天下之官吏。其不至于流徙者幾希矣。必有一日數犯者焉。必有一月數十犯者焉。彼其心豈不畏禍。而甘為不肖。以自入于刑辟哉。驅之于無可自容之地。則舉足措手。便入網羅。雖有畏禍之心。不如轉而為避禍之計。且有以逆窺朝廷之法。未必盡行。而我不妨姑且嘗試。遂其私圖也。幸而無發其奸者。則朝廷之法。不加于其身。不幸而奸發矣。所謂流徙斬絞者。隨而議其後矣。遲之一二年間。流徙之獄成。而赦又至矣。故夫今日之官吏。皆有不信朝廷之法。是以法雖嚴而不足畏。夫立法以威天下。而使人不足畏。法雖嚴與無法等。愚以為與其立法嚴而用法寬。何如立法寬而用法嚴。立法寬則人之犯法者少。犯法者少。則官吏皆得優游于法外。以自養其廉恥。而無迫促不自容之狀。如是而猶犯吾法焉。是其心好為恣睢。以蹈不測之罪。更不必有所顧惜。以養天下之奸。治之流徙即流徙。治之斬絞即斬絞。天下既得自安于法外。而又不能倖免于法中。貪吏之風。庶乎其少息也。

  懲貪日知錄

  顧炎武

  漢時贓罪被劾。或死獄中。或道自殺。唐時贓罪。多於朝堂決殺。其特宥者。乃長流嶺南。睿宗太極元年四月制。官典主司枉法贓。一匹已上。並先決一百。而改元及南郊赦文。每曰。大辟罪已下。已發覺。未發覺。已結正。未結正。繫囚見徙。罪無輕重。咸赦除之。官典犯贓。不在此限。然猶有左降遐方。謫官蠻徼者。而盧懷慎重以為言。謂屈法惠姦。非正本塞源之術。是知亂政同位。商后作其丕刑。貪以敗官。夏書訓之必殺。三代之王罔不由此道者矣。

  宋初郡縣吏。承五季之習。黷貨厲民。故尤嚴貪墨之罪。開寶三年。董元吉守英州。受贓七十餘萬。帝以嶺表初平。欲懲掊克之吏。特詔棄市。而南郊大赦。十惡故?殺。及官吏受贓者不原。史言宋法有可以得循吏者三。而不赦犯贓其一也。天聖以後。士大夫皆知飭簠簋而厲廉隅。上有以勸之矣。石林燕語熙甯中蘇子容判審刑院知金州張仲宣坐枉法贓論當死故事命官以贓論死皆貸命杖脊黥配海島子容言古者刑不上大夫可殺則殺仲宣五品官今杖而黥之得無辱多士乎乃詔免黥杖止流嶺外自是遂為例然懲貪之法亦漸以寬矣于文定慎行謂明代姑息之政。甚於宋世。敗軍之將。可以不死。贓吏巨萬。僅得罷官。而小小刑名。反有凝脂之密。是輕重胥失之矣。自永樂時贓吏謫令戍邊。宣德中改為運\?納米贖罪。浸至於寬。而不復究前朝之法也。宣德中都御史劉觀坐受贓數千金論斬上曰刑不上大夫觀雖不善朕終不忍加刑命遣戍遼東正統初遂多特旨曲宥嗚呼。法不立。誅不必。而欲為吏者之毋貪。不可得也。人主既委其太阿之柄。而其所謂大臣者。皆刀筆筐篋之徒。毛舉細故。以當天下之務。吏治何由而善哉。

  北夢瑣言。後唐明宗尤惡墨吏。鄧州留後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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