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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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傳濟變錄自序

  謝文洊

  處國家之事。惟變為難。得失成敗。恒在幾微呼吸之間。使闇者當之。惘惘然莫得其方。神亂氣沮。一再躊躇。而大事已去。智不足也。智?於天而未嘗不得之於學。恃天者每有奇中之能。然事遂功成。往往以不善居而敗。知於始而闇於終。有足悲者。惟得之於學。以勇則沉。以養則邃。遇事不震不徐。而適投其機。功成之後。又恬然若未嘗有事者。雖有猜主?相而不假以隙。此之謂大智。夫學明理於經。而習事於史。史於學居十之六。而閱歷?煉又居其四。事變無窮。莫可究詰。然能舉古人之成案。精思而力辨之。置身當日。如親受其任。而激撓衝突於其間。如是者久之則閱歷?煉已兼具於讀史之中。矧身世所遭得之於動忍增益。其力又有大焉者乎。以此知得於學者全。而得於天者半。身任天下者。烏可無智。欲智者又烏可無學也。洊生也闇。幸而天下事未嘗及身。年已望六。可免覆餗之恥。賤貧多暇。授徒左傳。見其時名卿大夫。濟君國之險艱。識深力堅。誠\有不可及者。因每國取數事評註。得二十八篇。又(佘)友魏裕齋有杜預癖。深謀\至計。一一摘抉出之。發從來讀左者所未發。輯左傳經世一書。予多取之。夫以余之闇。又老且賤。安能與一時英少。抵掌談天下事。惟是取古人陳?神而明之。以補天所不足。雖不徵之實事。庶幾心目開朗。俾不至於闇終。則厚幸矣。乃若明體識用之學。非全力不足以幾。自共學以至於立。立而至於權。不容凌節而施。亦不容畫地而限。夫學至於立。則窮不失己。達不離道。似亦可以自畢。然使時勢安常。則以立者居之有餘。一有變故。非權曷濟。故學不至於能權。則才不足以御變。天下事既以身入其中。能保其有常而無變耶。至於立之未臻。而急於用權。則將以義為利。詭御思獲。此又豈識聖人之所謂權者耶。春秋時諸名卿大夫之權。未必一一不謬於聖人。惟是學之有道。則變化在我。雖以小人之智毒如烏菫。亦未嘗不可泡而製之。以神吾生人之權。得是意而推之。將博觀全史。以盡古今之變。區區守一左氏。猶恐不足以濟吾闇也。

  萬充宗墓誌

  黃宗羲

  五經之學。以余之固陋。所見傳註詩書春秋皆數十家。三禮頗少。儀禮周禮十餘家。禮記自衛湜以外。亦十餘家。周易百餘家。可謂多矣。其聞而未見者。尚千家有餘。如是。則後儒於經學可無容復議矣。然詩之小序。書之古今文。三傳之義例。至今尚無定說。易以象數讖緯晦之於後漢。至王弼而稍霽。又以老氏之浮誕魏伯陽陳搏之卦氣晦之。至伊川而始明。又復以康節之圖書先後天晦之。禮經之大者。為郊社禘祫喪服宗法官制。言人人殊。莫知適從。士生千載之下。不能會眾以合一。由谷而之川。川以達於海。猶可謂之窮經乎。自科舉之學興。以一先生之言為標準。毫秒摘抉。於其所不必疑者而疑之。而大經大法。反置之而不道。童習自守。等於面牆。聖經興廢。上關天運\。然由今之道。不可不謂之廢也。此吾於萬充宗之死。能不慟乎。充宗諱斯大。吾友履安先生之第六子也。其家世詳余先生誌中。充宗生逢喪亂。不為科?之學。湛思諸經。以為非通諸經不能通一經。非悟傳註之失則不能通經。非以經釋經則亦無由悟傳註之失。何謂通諸經以通一經。經文錯互。有此略而彼詳者。有此同而彼異者。因詳以求其略。因異以求其同。學者所當致思者也。何謂悟傳註之失。學者入傳註之重圍。其於經也無庸致思。經既不思。則傳註無失矣。若之何而悟之。何謂以經解經。世之信傳註者。過於信經。試拈二節為例。八卦之方位載於經矣。以康節離南坎北之臆說。反有致疑於經者。平王之孫。

  齊侯之子。證諸春秋。一在魯莊公元年。一在十一年。皆書王姬歸於齊。周莊王為平王之孫。則王姬當是其姊妹。非襄公則威公也。毛公以為武王女。文王孫。所謂平王為平正之王。齊侯為齊一之侯。非附會乎。如此者層見疊出。充宗會通各經。證墜緝缺。聚訟之議。渙然冰泮。奉正朔以批閏位。百法遂無堅城。而老生猶欲以一卷之見。申其後息之難。宜乎如腐朽之受利刃也。所為書。曰。學禮質疑二卷。周官辨非二卷。儀禮商二卷。禮記偶箋三卷。初輯春秋二百四十卷。燼於大火。復輯。絕筆於昭公。丁災甲陽草各一卷。其間說經者居多。萬氏家譜十卷。噫。多矣哉。學不患不博。患不能精。充宗之經學。由博以致精。信矣其可傳也。然每觀古人著書。必有大儒為之流別。而後傳遠。如蔡元定諸書。朱子言造化微妙。唯深於理者能識之。吾與季通言而不厭也。故元定之書。人皆敬信。陳澔之禮記集說。陳櫟之禮記解。吳草廬曰。二陳君之說禮。無可疵矣。故後皆列之學宮。自蕺山先師夢奠之後。大儒不作。世莫之宗。牆屋放言。小智大黠。相煽以自高。俱有講章而無經術。充宗之學。誰為流別。余雖嘆賞。而人亦莫之信也。充宗為人剛毅。見有不可者。義形於色。其嗜義若饑渴。張蒼水死國難。棄骨荒郊。充宗葬之南屏。使余誌之。春秋野祭。不異西臺之哭焉。父友陸文虎。甬中所稱陸萬是也。文虎無後。兩世之喪。皆在淺\土。充宗葬其六棺。凡所為皆類此。不以力絀隻輪而自阻也。崇禎癸酉六月六日。其生也。康熙癸亥七月二十六日。其卒也。娶陸氏。子一人。經。諸生。能世其學。

  與陳扶雅書

  汪家禧

  扶雅孝廉閣下。近世雅重漢學。妄論真漢學亦不盡傳。孟氏之學。當時已有微論。況歷久至虞氏。其中條例。斷不能無增設。而必謂商瞿之傳即此。閣下試思易經四聖人手定。道冠諸經。必如虞氏云云。則按例推文。直如科曹檢牘。比擬定詳。恐經旨不如此破碎也。鄭荀同學費易。何以立說又不同。鄭從馬學。何以與馬又不同。焦京同原。而卦林災異何又不同。道無二致。一是必有一非。出奴入主。究何定論。尚書力闢古文。妄謂今時伏鄭本文。久已放失。近世復古者。所本仍用偽孔。不過一二補綴。如交廣人嵌螺鈿盒。其本質仍漆也。即鄭注無有者。仍不得不用孔義以通之。用其說而闢其書。何足令人心服。詩四家同本荀卿。何以詩旨殊。作詩之人殊。篇章次第又殊。閣下試思一堂受業。縱有異同。又何至大相楚越。恐今世所傳。未必盡經師本旨。而或出陋儒附益也。必欲一一信之。真所謂陳已棄之芻狗矣。妄謂漢儒經學。以適用為貴。董子明陰陽五行。究天人之原。賈生明體達用。盡通變之術。劉更生敷陳七略。辨官禮之條分。通立言之本旨。許叔重詁字義。而六書之用彰。鄭司農究典章。而三禮之要。諸大儒之書。皆當各存其宗旨。而不必割裂以附遺經。又不必曲說以添膠結。至於唐宋以來。名儒接踵。各有精微。亦當一一參稽。斷不可概為抹殺。如必限代讀書。則太倉歷下用其說於詩文者。今復用之於經學。恐千秋定論。斷不能廢程朱而但遵伏賈也。高明試思狂言。亦可擇否。且今時最宜亟講者。經濟掌故之學。經濟有補實用。掌故有資文獻。無經濟之才。則書盡空言。無掌故之才。則後將何述。高冠?衣。臨陣誦經。操術則是。而致用則非也。班史無韋賢。鄴都無王粲。精專則是。而閎覽則非也。矢臆狂談。幸勿以荒唐罪我。

  文解

  張望

  文者何。匪文其文而已。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也。昔者聖人嘗為文矣。如日月之照耀。爛然天地而不渝。然天之予德。不惟聖人。而天下之人從乎同。天下之人從乎同。有不為文。為則必同其能。人之生也渾然耳。已而孩。未幾而能言矣。未幾而能謳矣。由是授之以古之經。自茲以往。卒然有遇於家國天下之故。萬事萬物之紛紜而不能抑。遂能取之心而注之手以為文。然則自孩言謳以至於能為文也。天下之人無弗同。喜慍憂樂同其情。抑揚抗墜同其節。疾徐趨舍同其容。一唱三歎同其音。觸而發之。不知孰為予。凝而永之。不知孰為?優優乎德之固有而不外而求。故曰有不為。為則必同其能。是故敷榮暢遂其言藹如者。有仁之意焉。優游不迫動中規矩者。有禮之容焉。明重大。舉紀綱。鉤元達奧。無之不入者。有知之用焉。發潛德之幽光。誅姦佞於既死。字若狹秋霜。辭足貫金石者。則非信與義而孰與之存焉。是故可以格豚魚。可以感鬼神。可以懾姦邪。可以動仇怨。布之遐方。傳之異代也。好古之士。諷于口而悠于神。平者使澹泊。深者使杳冥。高者使激昂。沉者使幽抑。哀者使涕洟。樂者使舞蹈。有不知其然者矣。然而卒有能有不能何也。則于德有消長。於為有勤暇。盛衰之數。存乎其間者。非一世矣。人之至於聖。務修德而事學。修德事學以至聖。於為文何如也。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而?文乎。

  非文

  唐甄

  古有文。典禮威儀辭命皆是也。不專以名筆之所書。筆之所書謂之言。若書傳之言謂之文者。數之曰文成幾何。指六書而言。六書有義。故謂之文。非緣飾其辭。而謂之文也。說如其事。辭如其說。善說者有倫有?博徵曲喻。聽盈耳焉。善辭者有倫有?博徵曲喻。書之於策。五采絢焉。是言也。不謂之文也。古之善言者。根於心。矢於口。徵於事。博於典。書於策簡。釆色焜燿。以此言道。道在襟帶。以此述功。功在耳目。故可尚也。漢乃謂之文。失之半焉。唐以下盡失之。迨乎近世之言文者。妄謂有體。妄謂有法。妄謂有繩墨規矩。二十三代之編籍。閼塞其心。序論傳志之空言。矯誣其理。是以秦以上之言如臠肉。唐以下之文如菜羹。秦以上之言。雖少也重於?金。唐以下之文。雖多也輕於車羽。是何也。務炫於文。朿於俗格。而不遂其言也。文必有質。今世求文之弊。盡失其質矣。技巧而非真。心勞而無用。可以娛目前。而不可以傳久遠也。物有象。象有滋。取則為書。有蝌蚪篆籀之文。迨于末世。變為俗書。媚容佻姿。盡亡其制矣。圖畫者。鑄于鐘鼎以垂法。繪于衣裳以明尊。施於屏壁以示戒。迨于末世。為川巖。為草木。為羽毛。為士女。以取悅于人。盡失其意矣。古之言變為今之文。亦猶是也。彼二者。雖失也無與于治亂。若夫文流為曲。工流為末技。以取悅諧俗。使人心輕氣佻。竊譽失真。道喪于此。其亦百十之十一也。

  論文日知錄

  顧炎武

  詩云。巧言如簧。顏之厚矣。而孔子亦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又曰。巧言亂德。夫巧言。不但言語。凡今人所作詩賦碑狀。足以悅人之文。皆巧言之類也。不能。不足以為通人。夫惟能之而不為。乃天下之大勇也。故夫子以剛毅本訥為近仁。學者所用力之途。在此不在彼矣。

  文以少而盛。以多而衰。以二漢言之。東都之文。多于西京。而文衰矣。以三代言之。春秋以降之文。多于六經。而文衰矣。如惠施五車其書竟無一篇傳者記曰。天下無道。則言有枝葉。

  二漢文人所著絕少。史於其傳末。每云所著凡若干篇。惟董仲舒至百三十篇。而其餘不過五六十篇。或十數篇。或三四篇。史之錄其數。稱之。非少之也。乃今人著作。則以多為富。夫多則必不能工。即工亦必不皆有用。於世其不傳宜矣。

  李因篤語予。通鑑不載文人。如屈原之為人。太史公贊之。謂與日月爭光。而不得書於通鑑。杜子美若非出師未捷一詩。為王叔文所吟。則姓名亦不登於簡牘矣。予答之曰。此書本以資治。何暇錄及文人。昔唐丁居晦為翰林學士。文宗於麟德殿召對。因面授御史中丞。翼日制下。帝謂宰臣曰。居晦作得此官。朕曾以時諺。謂杜甫李白輩為四絕。問居晦。居晦曰。此非君上要知之事。嘗以此記得居晦。今所以擢為中丞。冊府元龜如君之言。其識見殆出文宗下矣。

  唐宋以下。何文人之多也。固有不識經術不通古今。而自命為文人者矣。宋史言。歐陽永叔與學者言。未嘗及文章。惟談吏事。謂文章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黃魯直言。數十年來。先生君子。但用文章提獎後生。故華而不實。明朝嘉靖以來。亦有此風。而陸文裕所記劉文靖告吉士之言。空同大以為不平矣。

  舜曰。詩言志。此詩之本也。王制。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此詩之用也。荀子論小雅曰。疾今之政以思往者。其言有文焉。其聲有哀焉。此詩之情也。故詩者王者之?也。唐白居易與元微之書曰。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人言。多詢時務。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又自?其詩。關於美刺者。謂之諷諭詩。自比於梁鴻五噫之作。而謂好其詩者。鄧魴唐衢俱死。吾與足下又困躓。豈六義四始之風。天將破壞不可支持邪。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苦聞於上邪。嗟乎。可謂知立言之旨者矣。

  孔稚珪北山移文。明斥周容。劉孝標廣絕交論。陰譏到溉。袁楚客規魏元忠有十失之書。韓退之諷陽城作爭臣之論。此皆古人風俗之厚也。晉葛洪抱樸子曰。古詩刺過失。故有益而貴。今詩純虛譽。故有損而賤。

  子書自孟荀之外。如老莊管商申韓。皆自成一家言。至呂氏春秋淮南子。則不能自成。故取諸子之言。彙而為書。此子書之一變也。今人書集。一一盡出其手。必不能多。大抵如呂覽淮南之類耳。其必古人之所未及就後世之所不可無而後為之。庶乎其傳也與。

  宋人書。如司馬溫公資治通鑑。馬貴與文獻通考。皆以一生精力成之。遂為後世不可無之書。而其中小有舛漏。尚亦不免。若後人之書。愈多而愈舛漏。愈速而愈不傳。所以然者。其視成書太易。而急於求名故也。伊川先生。晚年作易傳成。門人請授。先生曰。更俟學有所進。子不云乎。忘身之老也。不知年數之不足也。俛焉日有孳孳。斃而後已。

  言公

  章學誠\

  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於文辭而私據為己有也。志期于道。言以明志。文以足言。其道果明於天下。而所志無不申。不必其言之果為我有也。虞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此以言語觀人之始也。要在試功而庸以車服。則所貴不在言辭也。誓誥之體。言之成文者也。苟足立政而敷治。君臣未嘗分居立言之功也。周公曰。王若曰。多方誥四國之文也。蓋聖臣為賢主立言。是謂賢能任聖。是即賢主之言也。曾氏鞏曰。典謨之文。豈止載堯舜之功績。併其精微之意而亦載之。是豈尋常所及哉。當時史臣載筆。亦皆聖人之徒也。由是觀之。賢臣為聖主述事。是謂賢能知聖。是亦聖人之言也。文與道為一貫。言與事為同條。猶八音相須而樂和。不可分屬一器之良也。五味相調而鼎和。不可標識一物之甘也。故曰。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于文辭而私據為己有也。

  夫子曰述而不作。六藝皆周公之舊典。夫子無所事作也。易有大傳。夫子之言也。然用古人成說。而未嘗有所識別焉。元善之訓。先誦於穆姜是也。誦易之言而不標為易。恒三之辭。証義於巫醫是也。不忮不求之美季路。誠\不以富之歎夷齊。未嘗言出於詩也。允執厥中之述堯言。元牡昭告之述湯誓。未嘗言出於書也。論語記夫子之微言。而詩書初無識別。亦述作無殊之旨也。夫子之言。見於諸家之稱述。而論語未嘗兼收。亦詳略互託之旨也。夫六藝為文字之權輿。論語為聖言之薈萃。創新述故。未嘗有所庸心。取足以明道而立教。而聖作明述未嘗分居立言之功也。故曰。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其文辭而私據為己有也。

  周衰文敝。諸子爭鳴。在夫子既沒。微言絕而大義之已乖也。然而諸子思以其學易天下。固將以其所謂道者。爭天下所莫可加。而語言文字。未嘗私其所出也。先民舊章。存錄而不為識別者。管氏弟子之職。孔叢子爾雅之篇是也。記其言行。而非其身所論述者。管氏之述其身死後事。韓非子載其李斯駁議是也。呂氏春秋。先儒與淮南鴻烈之解同稱。謂集眾客而為之。不能自命專家。然呂氏淮南。未嘗以集眾為諱。如後人之掩人之長以為己有也。諸子之奮起。由於道術既裂。而各以聰明才智之所偏。每有得于大道之一端。而遂欲以之易天下。其持之有故。而言之成理者。固將推衍其學術。而傳之其徒焉。苟足顯其術而立其宗。而援述於前與附衍於後者。未嘗分居立言之功也。故曰。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其文辭而私據為(已)有也。

  夫子因魯史而作春秋。孟子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自謂竊取其義焉耳。載筆之士。有志春秋之業。固將惟義之求。其事與文。所以借為存義之資也。世之譏史遷者。責其載尚書左氏國語國策之文。以為割裂而無當。世之譏班固者。責其孝武以前。全襲遷書。以為盜襲而無恥。此則全不通乎史學之論也。遷史斷始五帝。沿及三代周秦。使舍尚書左國。豈將為憑虛亡是之作乎。必謂左國而下。為遷所自撰。則陸賈之楚漢春秋。高祖孝文之傳。皆遷之所採摭。其書後世不傳。而徒以所見之尚書左國怪其割裂焉。可謂知一十而不知二五者矣。固書斷自西京一代。使孝武以前。不用遷史。豈將為經生之決科。同題而異文乎。必謂孝武以後。為固之自撰。則馮商楊雄之紀。劉歆賈護之書。皆固之所原本。其書後人不見。而徒以所見之遷史。怪其盜襲焉。可謂知白出而不知黑入者矣。屈賈孟荀老莊申韓之標目。同姓侯王。異姓侯王之分表。初無發明。而僅存題目。褒貶之意。默寓其中。乃立言之大者也。作史貴知其意。非同於掌故。僅求事文之末也。夫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此則史氏之宗旨也。苟足取其義而明其志。而事次文篇。未嘗分居立言之功也。故曰。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其文辭而私據為己有也。

  漢初經師。抱殘守缺。以其畢生之精力。發明前聖之緒言。師授淵源。等於宗支譜系。觀弟子之術業。而師承之傳授。不啻鳧鵠黑白之不相混焉。學者不可不盡其心也。公穀之於春秋。後人以為假設問答。以闡其旨爾。不知古人先有口耳之授。而後著之竹帛。非如後人作經義。苟欲名家。必以著述為功也。商瞿受易於夫子。其後五傳而至田何。施孟梁邱。皆田何之弟子也。然自田何而上。未嘗有書。則三家之易。著于藝文。皆悉本于田何以上口耳之學也。是知古人不著書。其言未嘗不傳也。治韓詩者不雜齊魯。傳伏書者不知孔學。諸家章句訓詁有專書矣。門人弟子。援引稱述。雜見傳記章表者。不盡出於所傳之書也。而宗旨卒亦不背乎師說。則諸儒著述成書之外。別有微言緒論。口授其徒。而學者神明其意。推衍變化。著於文辭。不復辨為師之所詔。與夫徒之所衍也。而人之觀之者。亦以其人而定為其家之學。不復辨其孰為師說孰為徒說也。取足以通其經而傳其學。而口耳竹帛未嘗分居立言之功也。故曰。古人之言所以為公也。未嘗矜其文辭而私據為己有也。

  嗚呼。世教之衰也。道不足而爭於文。則言可得而私矣。實不充而爭於名。則文可得而矜矣。言可得而私。文可得而矜。則爭心起而道術裂矣。古人之言。欲以喻世。而後人之言。欲以欺世。非心安於欺世也。有所私而矜焉。不得不如是也。古人之言。欲以淑人。後人之言。欲以炫(已)。非古人不欲炫。而後人偏欲炫焉。有所不足與不充焉。不得不如是也。故操術不可不慎也。古人立言處其易。後人立言處其難。何以明之哉。古人所欲通者道也。不得已而有言。譬如喜于中而不得不笑。疾被體而不能不呻。豈有計於工拙敏鈍。而勉強為之效法哉。若夫道之所在。學以趨之。學之所在。類以聚之。古人有言。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即我之言也。何也。其道同也。傳之其人。能得我說而變通者。即我之言也。何也。其道同也。窮畢生之學問思辨於一定之道。而上通千古同道之人以為之藉。下俟千古同道之人以為之輔。其立言也不易然哉。惟夫不師之智。務為無實之文。則不喜而強為笑貌。無病而故為呻吟。已不勝其勞困矣。夫外飾之言與中出之言。其難易之數可知也。不欲爭名之言與必欲爭名之言。其難易之數又可知也。通古今前後而相與公之之言。與私據獨得必欲己出之言。其難易之數又可知也。立言之士。將有志于道而從其公而易者歟。抑徒競於文而從其私而難者歟。公私難易之間。必有辨矣。安得知言之士。而與之日進於道哉。

  言公于世。則書有時而亡。其學不至遽絕也。學成其家。而流衍者長。觀者考求而能識別也。費直之易雖亡。而鄭王之學出費氏。今王易具存。而費氏之易未亡也。孔氏古文雖亡。而史遷問故於安國。今遷書具存。而孔氏之書未亡也。韓氏之詩雖亡。而許慎治詩出韓氏。今說文具存。而韓嬰之詩未亡也。劉向洪範五行傳。與七略別錄雖亡。而班固史學出劉歆。歆之漢記漢書所本今五行藝文二志具存。而劉氏之學未亡也。亦有後學託之前修者。褚少孫之藉靈于馬遷。裴松之之依光於陳壽。非緣附驥。其力不足自存也。又有道存術近。其書不幸亡逸。藉人之書以存者。列子殘闕。半述于莊生。楊朱書亡。多存于韓子。莊列同出於道家。而楊朱為我。其術自近名法也。又有才智自騁。未足名家。有道獲親。幸存斧琢之質者。告子?柳湍水之辨。藉孟子而獲傳。惠施白馬三足之談。因莊生而遂顯。雖為射者之鵠。亦見不羈之才。非同泯泯也。又有瑣細之言。初無高論。而入於有心之聽。遂與經訓同垂。孺子濯足之歌。時俗苗碩之諺。其喻理者即淺\可深。而獲存者無俗非雅也。凡若此者。非必古人易而後人難也。古人巧而後人拙也。古人勤而後人惰也。名實之勢殊。公私之情異。而有意于言。與無意于言者。不可同日語也。故曰。無意于文而文存。有意于文而文亡。

  聖人之言。賢人述之。而或失其指。賢人之言。常人述之。而或失其指。人心不同如其面也。而曰言託於公。不必盡出於己者。何也。謂道同而德合。其究終不至於背馳也。且賦詩斷章。不必若自其口出。而本指有所不拘也。引言互辨。與其言意或相反。而古人並存不廢也。前人有言。後人援以取重焉。是同古人于己也。前人有言。後人從而擴充焉。是以己附古人也。仁者見仁。知者見知。言之從同而異。從異而同者。殆如秋禽之毛。不可?舉也。是以後人述前人。而不廢前人之舊也。以為並存於天壤。而是非得失。自聽知者之別擇。乃其所以為公也。君子惡夫盜人之言而遽鏟去其?以遂掩著之私也。若夫前人已失其傳。不得已而取裁後人之論述。若遷史之于古文尚書。說文之于韓嬰詩傳。則其無可如何。而賴有是之僅存耳。然遷史未嘗不參以今文。而說文未嘗不參齊魯之說焉。是又在乎專門絕學。辨析微茫。心領神會。所以貴乎知言之士也。

  說文一首贈立夫

  茅星來

  詩與文之日就衰且薄也。自有專攻為詩與文者始矣。古之時無有以詩文為教與學者也。漢時如下帷講誦。設絳帳為諸生說經。要不過讀書是務。讀書之功既至。則隨其材質之高下淺\深。而皆必有所獨得。得之於心。斯應之於手。于是乎信口吟?而自然合節焉。率臆抒寫而自然成章焉。其有不能。不強使為。苟其聞見廣博。學問淵深。雖無著述。要不害其為通儒也。自幼以詩文為教與學者未嘗有也。此在魏晉後學者猶然。故其時凡所著述。傳至今者。猶往往以質實勝。而非後世所可及也。自唐以來。國家以詩文取士。而學者始專務記覽。為詞章。以售有司。父兄以是為教。子弟以是為學。凡其所以口不絕吟。手不停披。而矻矻以窮年者。無非欲以供吾賦詩作文之用而已。然則苟有可以不必讀書而工為詩與文者焉。則彼且詡詡然自以為得計。而爭趨之恐不及矣。夫以王勃李賀輩之天才?異。應口成文。識者猶以為非遠大之器。乎持不逮之資。而強迫力取。僥倖一第以為榮。此宋人閔其苗之不長而助之之術也。不待其子之趨視。而已知其無不槁矣。然而天下但見其長之速也。而于是乎競相慕效。不務實學。惟獵浮華。以苟簡為便利之門。以揣摩為必得之道。白帖徐記。紛紛交作。後之人踵而甚焉。不可紀極。所以痼蔽學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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