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幸鳳陽,使劉基居守。基志在澄清天下,乃言於上曰:「宋、元以來,寬縱已久,當使紀綱振肅,而後惠政可施也。」乃命憲司糾察諸道,彈劾無所避。基案劾中書省都事李彬侮法等事,罪當死。丞相李善長素愛彬,乃請緩其事。基不聽,遣官賫奏行在,(「遣官賫奏行在」,「奏」原作「奉」,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明紀錄彙編本改。)上從基議,處彬死刑。基承旨即斬之。由是與善長大忤。比上回京,善良因愬之。基乃求退,上命歸鄉里。後上手詔敘基勳伐,召赴京師,同盟勳冊。基至,賚賜甚厚,追贈其祖、父爵,皆永嘉郡公。累欲封基爵,基曰:「陛下乃天授,臣何敢貪天之功。聖恩深厚,榮顯先人足矣。」遂固辭不敢當,上知其至誠\,不強也。
章溢至處州,其母已歿。溢馳還舍,上章再三乞丁憂,上覽之惻然,曰:「吾固知其情不可奪,但朕憲臺闕人耳。」遂可其奏。溢自喪母,哀戚過度,感疾益深,遂卒。訃聞,上甚憫悼,乃撰文,遣官即其家祭之。
上欲相楊憲,劉基與憲素厚,以為不可。上怪之。基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而己無與焉者也。今憲不然,能無敗乎?」上曰:「汪廣洋何如?」曰:「褊淺\,觀其人可知。」上又曰:「胡惟庸?」曰:「此小犢將僨轅而破犁矣。」上曰:「吾之相,無逾於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但臣疾惡太深,又不奈繁劇,為且孤大恩。天下何患無才,願明主悉心以求之,如目前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也。」既而授弘文舘學士,進封誠\意伯。逾年,賜歸老鄉里。
按:國初將才甚眾,相才卻尠。陶安、章溢卒,當時可相者,實無踰於劉基。使其爰立,事業當有可觀。繼此其桂彥良乎?
上使剋期以手書問天象,基悉條答。其大意以為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少濟以寬。書奏上,悉以付史舘。
胡惟庸挾舊忿欲搆陷劉基,乃使人訹老吏,奏「基欲求談洋為墓地,弗與,則建立巡檢司之策,以逐其家。」上素知基,置不問。基入朝,惟引咎自責而已。
上欲俾宋濂參大政,濂曰:「臣少無他長,惟文墨是攻,今幸待罪禁林,(「今幸待罪禁林」,「幸」原作「來」,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改。)吾陛下之恩大矣。臣誠\不願居職任也。」上愈厚之,每宴見,必命茶賜坐。每旦令侍膳,詢訪舊章,講求治道,或至夜分乃退。濂在朝日久,若郊杜、宗廟、山川、百神之祀典,朝享、宴慶、禮樂、律曆、衣冠之制,四夷朝貢、賞賚之儀及勳臣、名卿焯德燿功之文,承上旨意,論次紀述,咸可傳於後也。
劉基在京疾篤,上以其久不出問之,知不能起也。特親製文一通,遣使馳驛送還鄉里,居家一月而薨。
上嘗與宋濂飲。濂素不勝杯酌,舉觴即辭,上強之至三觴,面如赭,行不成步。上歡笑,親御翰墨,賦楚辭一章以賜,仍命侍臣咸賦醉學士歌,且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若此也。」
甘露降,上召濂,賜坐,躬執金枸,煉湯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於?以賜濂,曰:「此和氣所凝,(「此和氣所凝」,「氣」原作「風」,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勝朝遺事初編本改。)能愈疾延年,故與卿共之耳。」皆異恩也。
上嘗曰:「朕以布衣為天子,卿亦起草萊到列從,為開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既而致仕,乃加贈其二代考妣官,封詞皆上所親製,天下榮之。
上嘗廷譽濂曰:「古人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若宋景濂者,事朕十九年,而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人之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君子矣乎!匪止君子,抑可謂之賢者矣。」濂至家,始復入朝,上佇想已久,延問者數矣。及見,大喜,加勞再三,日侍上遊觀,侍食於便殿,日晏始退。留朝七旬,以歲暮辭還。上復遣中貴人賜上尊。既行數日,上問濂子璲曰:「爾父道中無恙否?」璲以安對。上復謂璲曰:「朕疇昔之夜,夢見爾父笑談如曩時。爾父雖去,其容儀儼然在朕目中也。」璲叩頭謝曰:「非陛下垂念臣父之至,何以形諸夢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