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忽然而至的闷雷，吓得姬程手里一哆嗦，茶盏摔碎在地。
屋里的人不同程度的出现惊愕表情。
何为天下，何为君？
这题出的未免也……太大胆了！
天下还好说，谈论天子，是不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了点啊？
可转念一想，两位辩题的应答者，正是当今大齐最接近这个位置的人，由他们来辩论一番，再合适不过了。
心中的寒气转暖，众人目光变得火热。
这些人，看向两位皇子的同时，也对姬长庚投去了钦佩目光。
不愧是天下少有的鬼才，这个题目，再应景不过。
而对坐的两个，在听到辩题那一刻起，星眸中同时乍现锋芒，空气变得焦灼无比。
谁也没有退缩。
或者说，不想退让。
如果四皇子林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猎人，等到有了胜机，方才图穷匕见，那林潜则是一个创造奇迹的攀登者，在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后，他终于……把目光看向了最高的那座。
针锋相对，火花四射。
姬程故作镇定的捋了捋胡须，自以为公正的道：“上一场，虽然两位贵客都答对了十题，但四皇子更早交卷，所以第二轮，由四皇子先答，没有异议吧？”
白眉院长为首的书院代表眉头皱起，想要提出意见，想了想却又不敢发声，只好沉默以对。
长平尹知府等人，自然是点头称是了。
“这老王八……”退回人群的纪乘风，忍不住低骂一声。
婉儿嘟着小嘴问道：“怎么，先答和后答，影响很大吗？”
“那当然，先答那个可以优先选择大众认可的论点，要是把能说的都说了，后面那个说啥？这老王八定是想要巴结林蕴，才故意让他占优，怎么不说我们王爷晚答了半个时辰呢！”
纪乘风不忿的说了一句。
旁边传来一个应和声：“目光狭隘，依我看，应山王才是值得追随的明主……”
纪乘风一转头，居然看到之前跟王爷作对的赵世人，点头摇首的替林潜在发声，不禁好奇问：“你什么时候叛变了？”
“呸呸呸，说那么难听干嘛，先前……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识王爷的大才，在这里赔罪了。”
这家伙也是妙人一个，风向转得飞快，不愧是能连考十几年的老油子，脸皮够厚。
耳边传来林蕴的声音，答题开始了，两人不再说话，略带一丝紧张的看向了场内。
林蕴先是回头说了一句：“由我来吧。”
铁面人冷漠点头，后退几步，表示自己不参与答题。
林潜好奇看了那人两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又说不上来。两人四目相对，后者眼中有一缕杀气一闪而逝。
恍惚了一下，林蕴洪亮的声音传开。
“天下者，家国领土，黎民百姓，一山一水，辽阔海图，皆为天下。为君者，当心系天下，目睹黎民。是以百姓安居，则家国兴盛，开万民之教化，举贤而避亲。”
“为君者……”
林蕴连数八个为君，个个深谙其意。
一时间，内厅噤若寒蝉，就连起先不屑的纪乘风都露出了凝重表情。
说得太好了，超乎想象的好。
眼前一幕，不像是在答题，更像是姬长庚给了他们一个抒发内心所想的机会，林蕴述说起来，没有半点的迟疑。
毫无疑问。
那些，都是他心中的报复，都是他以往的设想……
“麻烦了……”
纪乘风咬住手指头。
婉儿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怎么啦，他说得很好吗？我听不太懂，你给我解释解释。”
“何止是好，一些王爷说过的理论都包含在内了，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而言之，王爷这次，难了……”
说完，纪乘风脸带忧愁的看向林潜，发现林潜双目无神的坐在桌前，心中不免又是一紧。
看来，王爷也是个人，碰到难以抗衡的对手，也要露出那样的迷茫之色啊……
“为君者，当虚怀若谷，身先士卒。是以军民一心，则无往不利， 理朝堂之顺治，安内而攘外。”
“若得天下安宁，为君者方而无憾，六弟……你以为如何？”
像是发出战书一般，林蕴最后结尾还不忘点了林潜一句。
林潜却一如先前那般摊坐者，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
底下的人顿了有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四皇子讲完了，一时间，掌声如雷，整个内厅都震动了。
刚开始还保持着中立，甚至有点偏向林潜的白眉院长，此时却率先起身鼓掌：“好啊，说得太好了，虽只是理想，但四殿下若能做到一半，那都要堪称为……千古明帝了啊！”
相比于艰涩难懂的数术，显然这老头更推崇深刻的是为君之道。
更有人激动说道：“我记录下来了，全都记录下来了，《为君论》这个题如何？”
“不错不错，稍候去征求四殿下的同意，此番论调，必会成为流传千古之名言……”
“我大齐，将兴！”
夸赞之声，不绝于耳。
崔昆更是兴高采烈，忍不住对着空气打了一拳：“好啊！”
提心吊胆了半天，此刻，一颗心终归是吞回了肚子里。
胜负已分。
辩题是有上限的，而林蕴已经答到了上限的九成，剩下一成，林潜哪怕能说出花来，又还有什么意义？
话都让人家说完了，再说一遍，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不会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这就是先答题者的优势。
姬长庚眉尖挑动，先是含笑看了林蕴一眼，接着又用玩味的眼神看向林潜，似乎在期待什么。
可林潜却如被震慑到了，彻底哑了火，一动也不动。
铁面下的林文身躯微微颤抖，快意非常，看林蕴的目光多出了几分敬重。
“怎么办……”
婉儿美眸中满是焦急，可惜只能干看帮不上忙。
姬程长吁一口气，笑容满面的道：“王爷，可还要继续？”
这话说的，别提有多戏谑了。
在他看来，四皇子已经不战而胜，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为了给双方保留一丝颜面，知难而退，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林潜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哈哈哈哈。”
崔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的四皇子林蕴摇头又点头，胜是必然的，从听到这个题目起，他就知道自己胜了。
从小就被向着帝位培养的他，又怎会输给一个流落江湖的野小子。
这是双方地位上存有的差距，毋庸置疑。
在场之人，纷纷起身，开始向四皇子祝贺恭喜。
姬长庚则是不解的看着那个无动于衷的人，就算没有胜算，连争一下的胆气都没有？
难道……自己看错了人？
所有人都在恭贺对手，如此氛围之下，他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成了羞辱。
“王爷，这些人……沆瀣一气，走，咱们不受这鸟气！”
纪乘风气呼呼的上前，去拉林潜的胳膊。
忽然，他定住了。
一阵均匀的呼噜声，传入耳内。
自家王爷，应山王爷林潜……他，竟然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