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汪宏炜处打听不到什么确切消息,尔仁沮丧地回到了办公室。不过,他随即又窜进了机房。这个时候,尔仁想到了于晋甫,他也是消息灵通人士。
接连打了两个电话给于晋甫,都没有人接,也许他在外面忙,也许他已经乘了317次火车回金牛了。看看快到五点钟了,尔仁还不死心,再次连打了两个电话给于晋甫——如果他在的话,就可以约着503次一起回家了。可惜,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尔仁失望地从机房起身回成本办公室,路过科长办公室的时候,居然看见姚仰军又在了。尔仁不觉奇怪,这姚仰军的家也在曲阿乡下,跟祝延奇、杜德文还有尔仁一样,他们四个,每到星期六的三、四点钟,也坐车回家了。今天居然到现在他还没有回去?
祝延奇和杜德文已经回家了,成本办公室里还剩下阮姗姗、屈伟良跟宋红娟了。尔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胡乱翻着报纸,再过十分钟,他就准备走路了。
这时,门口进来两个人,尔仁抬头一看,原来是谷阳第四建筑公司的江经理和他的司机兼跟班小颜—不,江经理应该叫江总、江老板了。因为,虽然他还是谷阳四建的经理,但其实早已经是戴着“红帽子”的个体建筑老板了,只不过他用着谷阳四建的名头,每年交给谷阳建筑总公司一点管理费而已——小薇的小舅舅也是如此。尔仁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大,只知道他们朱方交运公司的所有建筑工程都是他们总承包干的,包括朱方储运分公司的第二条专用线所有附属工程。不过,尔仁自己估计,江老板的实力至少不会比小薇舅舅差。
尔仁比较奇怪,江老板今天这么晚了还会亲自来财收科——他可是很少来公司机关的。平时,都是他的跟班小颜或者小颜带着谷阳四建的财务人员来财收科跟杜德文对账、结账,或者到宋红娟处拿支票的。
“宋会计、余会计。”江老板嬉笑着跟尔仁和宋红娟打招呼,小颜也在后面笑着点头。尔仁因为借着黄莉琼的光,曾经跟江老板在京润楼里吃过一顿饭——应该是江老板请的客,所以不能当作不认识,只得含笑点头,叫了一声“江老板。”
江老板对屈伟良和阮姗姗却只是略一点头,没有寒暄。屈伟良冰冷着脸只当没有看见,阮姗姗倒一笑回点了头。尔仁估计,这江老板之所以对屈伟良和阮姗姗冷淡以对,是因为他们俩管着收入,跟他们的基建工程支出完全不搭界的缘故。而宋红娟是出纳,尔仁是给祝延奇和杜德文打下手的,所以江老板对他们俩还没吝啬他的笑容。
“邵科、邵科!”江老板笑眯眯地带着小颜走进了科长办公室的门,忽然尔仁听见了江老板惊讶的声音,“啊呀,姚科也在啊?礼拜六了怎么也不回家啊?”
“哦哟,是江总江老板么?”这是姚仰军夸张的声音,“江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座小庙啊?”
“哈哈哈!”江老板大笑,“姚科、姚科,什么江总江老板的?都是朋友们帮忙,朋友们帮忙!”
尔仁看看时间不早,走到科长办公室的门口,乘江老板和姚仰军寒暄之时,笑着对邵灵弟坐了一个要走的手势,邵灵弟挥了挥手,尔仁就赶赴火车站去了。
现在已经是接近春运的尾声了,兼之503次火车又是升州到中吴的区段车,所以,尔仁努力找了一圈终于还是在车厢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座位。
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的尔仁脑海里有着一连串的问题,伏总退休了,是不是顾爱群上台啊?顾爱群上台了,是不是意味着邵科就要下台?顾爱群他的嫡系姚仰军是不是就要顶替邵科当财收科的科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被姚仰军压制住的,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了呢!那么,自己再呆在财收科还有什么意义呢?这可是要命的问题!偏生这样的问题没法跟邵科去讨论。自己今天原本想听听汪宏炜的意见,可是,汪宏炜今天好像肚子里是一门子的官司,不知道为何非常地灰心—当然跟他也谈不出什么来,他不是说了么?“大家都是混混的”!
这个星期轮到小薇上中班,可是,无论小薇上中班还是夜班,尔仁母亲郝慧珍总都到金牛火车站站台来接尔仁的。今天,自也不例外。真的是母子连心,尔仁只要看见母亲站在站台上接他,心里就觉得定心了不少。
“真的?伏总要退休了?”郝慧珍听刚下车的尔仁一说,惊讶地问道,再一想,也就释然,伏亚盛和郝慧珍是省交通技校的同学,所以互相比较了解。郝慧珍叹道,“对啊,伏总今年就满六十周岁了呢。他是我们班年纪最小的呢,也要退休了,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啊!”
“姆妈,他们都在传顾爱群要上台当总经理了呢。”尔仁没有理会母亲的感慨,他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是么?论资排辈么,也该轮到他了。”郝慧珍道。尔仁听母亲说过,在朱方公司前任总经理闵顺浩的时代(那时候还叫经理),顾爱群和伏亚盛都是公司副经理,顾爱群排名还在伏亚盛前面。可是在闵顺浩退休时,闵顺浩极力推荐了伏亚盛,结果伏亚盛当了经理。
“姆妈,姚仰军可是顾爱群的嫡系呢!”尔仁边走边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他如果上台,说不定就会把我们邵科搞下去,把不学无术的姚仰军给扶上来呢。那样的话,他当了科长可是肯定会给我小鞋穿呢!”
“哦?”郝慧珍听儿子这么一讲,也着急起来了,嘴上却道,“不大会吧?那邵科到哪里去呢?她又没有犯错误。”
“不知道呢。命运都掌握在领导手里呢!”尔仁摇了摇头,“啧”了一下嘴。他想起了于晋甫的话。
郝慧珍想了想,安慰着儿子:“康康,我想如果你们邵科没有犯错误的话,顾总不大会这么硬来的。再说了,康康,你现在在财收科干得这么好,连省公司的财收处长也看中你的。我想不需要多担心,咱们就是凭技术吃饭,老老实实干活。如果真的万一姚仰军上台了,他敢对你怎么样,我就去他,我还要找顾总。我倒要问问他们,我的儿子犯了什么错误了?”
“呵呵呵”尔仁听母亲这么说,倒笑了起来了。不过,心里倒安慰了许多。母亲说的是,自己是干的会计电算化技术活,徐闻晨徐处蛮了解自己的,要是姚仰军敢瞎来,自己也可以找徐处反映去!尔仁这么一想,担心了一个下午的忧虑心情,总算消失了一点。
尔仁和着父母吃过晚饭,就孤单地无聊地看起了电视—小薇晚上在家看电视的时候,不是躺在尔仁怀里一起看,就是手上抓着瓜子边吃边看电视。在这温柔乡里,自从小薇住进家后,尔仁回到家就再也不愿看自考复习书了,自考书只在单位里看,所以,尔仁连自考书都没有带回家来。
等着十点钟再去接小薇,尔仁等得无聊,忽然想到于晋甫家就在阳湖粮机厂的后头,而粮机厂就在小薇单位的斜对面。尔仁不由灵机一动,自己可以先到于晋甫家聊聊,到十点钟再去接小薇的啊!
尔仁这么一想,觉得颇为有理,于是,跟母亲说了一声,骑着车到于晋甫家去了。
于晋甫的爱人—尔仁叫她“于师母”的—是阳湖粮机厂的工人,所以于晋甫一家住的是粮机厂的职工宿舍,标准的六十平方的两室一厅。于师母她父亲在中吴城里工作,母亲带着孩子在金牛。八十年代中期,于师母的父亲终于在夫妻两地分居三十年之后,托关系把妻儿一同调到了中吴城里。可是,那时候于师母已经跟于晋甫结婚了,便也没有资格随同家人调到中吴,她只好羡慕地看着她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跟着父母调到了城里。
于师母的情况跟尔仁的小学同桌言倩兮有点类似。言倩兮的父亲是中吴一中的老师,母亲是金牛市管会的会计。只不过,言倩兮父亲早在八一年的时候,就把全家迁调到中吴去了。那个时候,尔仁和言倩兮才上初一。那个时候,尔仁听说言倩兮跟着母亲还有姐姐、妹妹一起进城的时候,心里是十分地羡慕、嫉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的。
敲开于晋甫的门,是他的宝贝女儿晴晴开的门。晴晴才六岁,像他的父亲一样,有着余家一双标志性的大眼睛。
“余叔叔!”晴晴奶声奶气地叫道。
尔仁笑着应了一声,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屋里打麻将的声音。
“你爸爸在不在?”
“在的!”晴晴说了一声,转头对房间里叫道,“爸爸,余叔叔来了。”
尔仁走进房间一看,麻将桌上坐着四个人,边上还有一个“看洽头”的。除了于晋甫夫妻外,另外的两女一男尔仁认得是于晋甫的大姐、大姐夫和他们的女儿。
来的真不是时候,但已经来了。尔仁尴尬地冲大家笑笑,对于晋甫夫妻尊敬地叫道:“于科!于师母!”
“小余来啊。”于晋甫看见尔仁家来玩,也十分高兴。
“啊!余会计!”于师母看见尔仁笑眯眯地招呼道,“来,来打麻将。”
尔仁难为情地笑了。
“小余,你来不来?”于晋甫一边摸牌,一边说。
“不,不,你们来,你们来。”尔仁准备看一圈麻将就走路。于晋甫这里有亲戚在玩麻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等等啊,等我玩过这一把。”于晋甫道。
尔仁慌忙道:“啊呀,于科,我没事,我没事。”
“你先坐,你先坐会儿。”于晋甫点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家不断丢在“河”里的牌。
“于科,你打你的。”尔仁有点不好意思。
这副牌打了十来分钟,于晋甫清一色“挺庄”了,结果却被于师母“出冲”给了于晋甫的大姐,于晋甫遗憾地摇了摇头。
“来,阿霞,你替我来吧。”于晋甫对他的外甥女说。
“好啊,好啊。”阿霞兴奋地马上“顶替。”
“啊呀,晋甫,光顾了打麻将,还没有给余会计倒茶呢!”于师母忽然醒悟过来。
“我不渴,我不渴。”尔仁忙道。
“姐夫,姐姐,你们慢慢打啊!”于晋甫说着,在尔仁“不渴”声中,替尔仁泡了一杯茶,领着他走进了晴晴的卧室,关起了房门。
立刻,嘈杂的麻将声和电视声给阻隔在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