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慧珍在家里躺了两天,脸上的浮肿才略略有些消退。自然,她是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的了。因为按照她的话来说“这不是好了么?”非但她觉得好多了,而且还不听劝阻,重新又到单位去上班去了。
郝慧珍退休留用还到单位去上班,主要就是为了多攒点钱。虽然大儿子尔孝已经成家了,可是不还有一个没有对象的宝贝疙瘩的吗?就是为了这两个儿子,郝慧珍也不愿意休息在家里啊。小儿子的婚事蹉跎下来,不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女方嫌自己家的条件不好么?何况,她现在上班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求着小缪、老应这样的同事多多帮着尔仁做介绍呢——这尔仁不是答应愿意相亲了么?
对此,尔仁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叮嘱父亲照料好母亲。“他照料我?”郝慧珍听到儿子这么说,一脸的鄙夷,“还是我照料他呗!”
没办法,母亲就是这么要强,没办法。
一月三日,元旦后第一天上班。当尔仁跨进公司机关大院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的年龄。这是一九九一年了,奶奶的熊,自己又大了一岁,已经是……虚岁二十四岁,实足二十三岁了哦。奶奶的熊!
尔仁一边心里哀叹——不服气地哀叹,一边抬腿上楼。
“小余!”只听楼梯上方一声叫喊。尔仁抬头一看,原来是毛彭清毛老兄!他一边手里提着四个热水瓶下楼,一边正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呢。
“啊。毛老兄……毛书记……到食堂去打水呢?”尔仁瞧见是毛彭清,感到很是亲切,不由地笑着叫了一声“毛书记”,以示祝贺和亲热。虽然,前两天跟于晋甫嘀咕过毛彭清坐着“直升机”升官一事,可是,对于毛彭清,尔仁还是服气的。别看毛彭清比自己才大五、六岁了,可是明显比自己老练多了——虽然其他方面,毛彭清不一定比自己强。
“嗨!什么书记不书记。”毛彭清低声笑道,“今后还要靠你多支持的。”
“说什么话呢?”尔仁惭愧地跳将了起来。自己现在在机关,就纯粹是个“布衣”、是个“白丁”,怎么可能有能力来支持有背景、有靠山、有实力的毛书记呢?
“毛老兄……嗯……毛书记……是我要靠你支持,好吧?”尔仁去年年底才被列入入党积极分子序列,这入党一事,还要靠这个毛彭清毛老兄——新上任的机关支部书记多支持、多帮忙的啊。
毛彭清会意地笑笑道:“互相支持,互相支持。”毛彭清冲尔仁笑着点点头,下楼去食堂了。
尔仁扭头瞧着毛彭清清瘦的背影,好像这个小半年,毛彭清不是天天回中吴要么就是坐了早一点的快车来朱方了,因为,在502次火车上常常只看到于晋甫,而看不到毛彭清。
机关的干活,大家一般都是踩着点到的。所以,现在虽然才七点五十五分,但走廊里还是静悄悄的,到的人不多。
咦?怎么戴家良戴总的办公室门开着?戴总年前不是已经给拆分划拨出去,去就任朱方路上交通局的副局长了么?是还有物品没有摆完?
尔仁疑惑地往前走,路过戴家良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想探头往里看,却见门里走出个端着脸盆、拿着抹布的人来。
“黄经理……啊不……”尔仁猝不及防,没想到这个办公室出来的不是戴家良副总,而是新提上来的总经理助理、自己的第一任上司、原来的储运分公司经理兼书记黄经理。尔仁慌得脸涨得通红,意识到自己再叫黄莉琼为“黄经理”实在不适宜了,他紧张地连忙改口,“黄总……黄总早!”
“啊,小余啊!”黄莉琼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曾经的部下——当然现在更是部下,“你也早。”
“黄总。”第一次叫“黄总”,尔仁觉得是说不出来的别扭,可是,又不能不这样称呼。既是尊敬自己曾经的领导,也是为了掩饰刚才自己的口误和慌乱,尔仁觉得有必要跟黄莉琼多说两句,套套近乎。尔仁恭敬道,“黄总,今天才搬过来?前两天还没看见么。”就是十二月二十八日,朱方交运物流有限公司揭牌仪式的时候,尔仁远远地瞧见过黄莉琼,其后两天在机关里就没有看见过她。
“是啊,是啊。”黄莉琼点点头笑道,“前两天一直忙着交接呢。今天算是第一天来机关上班呢。”
黄莉琼这话说完,尔仁不知说什么话接上来,只能对着她傻笑——黄莉琼手里还端着脸盆、拿着抹布呢,等醒悟到这一点,尔仁连忙尴尬地说:“那……黄总,我先回办公室。”
“嗯,好的。今后在一起了,多来办公室玩。”黄莉琼笑眯眯地道。
“嗯,好的,好的。”尔仁连忙点头。尔仁打过招呼,车转身往财收科走去。尔仁真恨自己,笨嘴笨舌的,看见了黄莉琼这个老领导居然尴尬起来,居然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了。唉,要是换了其他人拍马屁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自己就学不会呢?
不过,黄莉琼这位老领导第一天来机关上班,这尔仁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现在的黄莉琼虽然对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客气,可是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总觉得黄莉琼行为举止当中无不透露着一种居高临下、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客气。也许,是自己的一声“黄总”拉开了距离?是自己心中的尊卑观念在作祟?还是黄总自己端起了架子?大概……都有吧。当然,这只是感觉,一种感觉。
从黄莉琼再联想到刚才的毛彭清,自己再口无遮拦地叫毛彭清为“毛老兄”,好像不大行了。真不是自己多心,自己刚才在称呼他“毛书记”时,毛彭清的笑容明显地要比叫他“毛老兄”开颜开心。虽然毛彭清跟自己的关系不错,老兄老弟地叫习惯了,平时也很照顾自己。可是,现在他毕竟是正股级的机关党支部书记了——尽管是兼职的,是领导了。而自己呢?却什么都不是!
对了,想到这里,尔仁忽然记起,刚刚在楼梯口,毛彭清叫自己可是叫“小余”的!刚才两人身边,可是完全没有外人的,以前毛彭清在有外人的时候才假冒勒鬼地叫自己“小余”的,其他个别场合,毛彭清他都是叫自己“尔仁、尔仁”的。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自己是个小心眼?
不过怎么说,自己要切记,黄莉琼不再是储运分公司的黄经理了,而是“黄总”了!毛彭清也不再是毛老兄,而是“毛书记”了。唉!
尔仁为了这称呼一事,内心委屈、憋屈、郁闷了好一阵子。不过好在尔仁是个小年轻,事情在心里放了一些天也就过去了,待到后来,慢慢地,也就很习惯地称呼黄莉琼为“黄总”了。因为,不管从现在的职务还是之前的渊源,尔仁叫黄莉琼一声“黄总”都是应该的。
至于毛彭清,就像以前那样,有人当面的时候,尔仁叫他“毛干事”,现在只不过是换成了“毛书记”而已;两人相处的时候,尔仁还是“毛老兄、毛老兄”地乱叫,毛彭清也是跟以前一样很高兴地答应了。总经理助理是自己的老领导,机关党支部书记是自己的老兄,怎么着,两人都会照顾自己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尔仁还要盼望着他们的官做得越大越好呢。他们的官做得越大,不是可以更好地提携自己吗?算起来,还真是自己小心眼了。
尔仁想通了这一节,直骂自己是个心胸狭隘的蠢蛋。今后,应该跟他们进一步搞好关系才是。自己嫉妒什么?急什么?就像于晋甫于科说自己的那样,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其实,换了个角度想,他这话也是在批评自己不踏实,好高骛远啊。才参加工作一年多,就眼高手低地想往上爬。毛老兄到今天这一步,不也是从汽修厂锻炼出来的,他爬到正股级不也花了七、八年时间吗?他家里还有人在省政府呢!
回顾这参加工作的一年多以来,尽管遭受了一些挫折,遭遇到了一些白眼,也结了一些仇家,不过自己还是崭露头角,作出了一些成绩。比如,自己自学掌握了计算机知识,在系统内也算小有名气了;比如自己获得了两次省市专业业务技能大赛的第一名等等。放眼朱方公司年轻人当中,没有几人能及得上自己的。要知道,自己无论是年纪还是资格在机关里面来讲都是排最后一个的。何况,就算公司的主要领导心中还没有自己的位置,但至少,邵科、徐处对自己是很好的啊!
再往深层次想,自己到现在为止,还确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除了,对没有提拔的焦虑,对感情失败的焦虑。对了,自己现在脑筋里许多不该有的念头和一些胡思乱想,归根究底都是这两个焦虑闹的。
这么一想,尔仁释怀了许多,觉得自己还是太浮躁了,是应该按照于晋甫说的那样,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自己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