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仁和管琳琳并肩站着,目送着老革命他们三个离去。
“他们……真的是好朋友。”管琳琳又像是对尔仁讲,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嗯。”尔仁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尔仁忽然心头涌上一个念头。他连忙对管琳琳说:“琳琳,你等我一下啊!”说着,就迅速地向老革命他们赶去。
管琳琳惊讶地瞧着尔仁,看见他赶上去叫住了老革命一行,不知道他们聚在一起说些什么。紧接着,就看到尔仁又跑了回来,只听尔仁一句“我进去一下”就又跑进了丽晶饭店大堂。管琳琳很是纳闷,尔仁这是干嘛?
不过,管琳琳等的时间不长,尔仁一会儿就出来了。
“拉下东西了么?”管琳琳好奇地问。
“啊……”尔仁支吾道。
管琳琳笑了:“那……我们走?”
尔仁无声地点点头。
习凉的夏风,高大的梧桐树,昏暗的路灯,斑驳的树影,还有马路上稀疏的行人。这一切都让尔仁感到莫名的感伤。管琳琳是个高雅的人,尔仁生怕自己的酒气冲撞了她。所以,尔仁他只是默默地跟着管琳琳走,并且,没有说一句话。
管琳琳微笑着侧看了尔仁一眼,有意放慢脚步,等着尔仁与她并行,还是她先说话:“你好像不大适应红酒?”
“啊……”尔仁有些难为情也有点尴尬。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尔仁这第一次喝红酒,还是喝的解百纳,仅仅一瓶不到,居然倒吐了两次?!体质?心情?到底是什么原因?尔仁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红酒真的很好喝的。”管琳琳微微一笑,“可就是不能像中革命那么……牛饮……”
尔仁无声地笑了。不过,有谁能真的像管琳琳一样,拿酒、倒酒、醒酒、品酒都那么按规矩来?都那么高雅?咱们平头百姓,其实还是像中革命那样,“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来得爽,谁耐烦樱桃小嘴一口口?还要嘴巴旋,舌头尝?——当然,这话可不能对管琳琳讲,否则,自己谦谦君子模样,不要给管琳琳看扁?
“琳琳!”尔仁轻轻地唤了她一声。也别说,刚才第一次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琳琳”,现在再叫,确实显得亲近了许多。
“嗯?”管琳琳轻轻地答应着。脸红红的,眼睛亮亮地瞧着他。刚才,喝红酒的时候她还没红吧?
“那个……”瞅着管琳琳少有的妩媚,尔仁一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说呀,怎么?”管琳琳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就督促道。
“嗯……那个……”尔仁脸也一红,这才想起自己要送管琳琳的理由来。他结结巴巴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着调回去啊?”
一听尔仁问的是这个问题,管琳琳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下来:“家里……有急事呢!”
尔仁察言观色,管琳琳一副很愁很痛苦的样子,似乎她这家事不足为外人道—是不是她的父母关系……如果真的是,那……不大好问吧?不过,尔仁沉默了一下,还是启齿了。不是说好朋友应该有难同当的么?
尔仁瞅着管琳琳,还是对管琳琳说:“能……跟我说说么?”
管琳琳看了身边这朴素清爽的尔仁一眼,不知怎么有一种倾吐心事的感觉。她叹了一口气,道:“我母亲病了。”
“病了?”尔仁一愣,还好,不是自己想象的她父母的关系问题。
“什么病?严重么?”尔仁紧接着问。尔仁他话才出口,顿觉自己这是废话了—琳琳母亲的病都让她调回北京了,还不严重?
果不其然,管琳琳轻轻“嗯”地一声,点点头,咬了咬牙,肃穆道:“挺严重的——是红斑狼疮。”
“红斑狼疮?”尔仁听都没有听过这种病。
管琳琳解释道:“红斑狼疮是系统免疫力方面的毛病。我母亲自3年前开始有间断关节疼痛,曾服用解热止痛的西药,但无明显好转。我们随着父亲全家调到升州来之后半年不到,母亲就出现异常发热,关节疼痛也加重了。一开始,我们家里都没有注意,都以为是老毛病了。可是,今年春节过后不久,我母亲的面部居然出现了红斑。中医、西医都去看了。说是肝肾阴亏,虚热内扰,诊断为系统性红斑狼疮、狼疮性肾炎。我们问医生,说是关节痛引起,还有自身免疫力下降等因素,还可能是水土不服的缘故—我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这个病受环境影响也很大的。”
尔仁眼睛眨巴眨巴追寻着管琳琳,不懂这个病到底严重在哪里。管琳琳会意,继续说:“治疗这个病,最主要是休息要好。听医生说,要开朗、要卧床休息、吃饭要忌口、要长期服药、不能晒太阳,不能受凉,还要注意受环境不良印象。我父亲一听,当时就决定让我母亲回北京去疗休,要我也调回去照顾母亲。可是,我母亲不同意,她实在不放心把我父亲一个人放在升州。就这样,一直拖到上个月……直到我母亲发了心脏病……”
管琳琳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睛也湿润了,再也说不下去。
尔仁心有戚戚焉。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最好的举动,就是什么也不说,就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听她诉说。
过了一会儿,管琳琳等情绪平静下来,才“喃喃”地继续往下说:“我母亲患了心脏病了,我父亲痛惜之下,坚决让我和母亲回北京。我母亲是烈士后代,是孤儿,从小就独立自主,个性很强。她跟我父亲是大学同学,他们一个是北京人,一个江苏苏州人,生活习惯差异很大。可是,自从我懂事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们红过脸,真的可以叫相濡以沫。自从我母亲得了这个病,我父母两个的精神压力都特别大,当然尤其是我母亲。现在她不能工作了,只能长期病休在家了,不说照顾我父亲,现在反而要让我父亲来照顾她了,更感觉到是拖了我父亲的腿,她心里急得不得了。而且,我母亲很漂亮,得了这个病,就等于毁容了,这样对她的心理打击很大。而我父亲呢,既要极力打消她这种焦虑不安的情绪,要安慰她、体谅她。还要在我母亲面前就要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来。所以我父亲的思想包袱也很大。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很不愿意让我母亲回北京的,这样他就很难亲自照顾她了。可是,医生的话他又不能不停,只能让母亲回去了。”
尔仁点点头,深以为然。尔仁自己的父亲余天赐,早几年就患了心肌梗塞,险一点“过去。”及至母亲郝慧珍一路辛苦想尽办法,带着父亲到上海开了刀,回家休养后,父亲的脾气开始古怪起来,甚至还是时不时地跟邻居起矛盾,原因就只是为了在阳台上种植一些花呀草之类的。中吴方言说“老小老小。”意思就是说,人到了老年,脾气性格倒像个小孩了。自己的母亲郝慧珍,在患病的父亲面前,不也是如同琳琳的父亲管校长的吗?说实话,家里有个病人,全家都不安生。可是,这个病人是自己至亲的亲人啊!母亲以及阿哥、阿姐和自己的唯一的希望,不就是为了父亲的健康,不就是为了他好好地活着,不就是为了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一个健全的家么?什么叫做亲情?这就叫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