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星期过去了。这天,尔仁尔仁晚上下了班坐火车回到金牛,在站台上居然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那么一定是阿哥阿姐回来了。尔仁高兴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却是父亲余天赐开的门。
“爸?阿哥阿姐回来了?”尔仁急切地问。
“没有。是你裴家阿姨来了。”余天赐笑道。
“啊?裴家阿姨来了?”尔仁惊喜道,赶紧到客厅去。
从小,郝慧珍在家里除了做农活,就是帮着母亲带弟弟妹妹,直到她1956年考上了汉吴省交通技术学校。但是,不管郝慧珍毕业后工作还是成家,郝慧珍都把工资的一部分寄回家补贴家用。另外,异母的弟弟老四郝鹏益成绩比较好,他小学毕业后在家里吵着要上学,可是家里又供不起。郝慧珍咬咬牙,又挤出钱,供大弟念完了初中。现在,郝鹏益在谷阳县的一个乡当乡长呢。虽然,各有各的家,平时来往不多,不像同胞姐弟那般经常往来。可是,偶然有家族里的大事见了面,郝鹏益总是感激地说,是大姐改变了他的命运,他要永远念着大姐的恩。
这老三郝美珍被郝慧珍带着险一点也改变了命运。郝慧珍从省交通技校毕业分配到了省交通厅调度所报表组工作。没过多久,郝慧珍就把美珍从老家带到升州,介绍到了交通厅下面的一个企业工作,后来甚至还给美珍介绍了一个公安做男朋友。可是,这样才过了两年多,“三年自然灾害”发生了,国家开始动员、清退家或者户口在农村的工人。就这样,美珍只好又回了小新村。自然,那个公安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再后来,美珍嫁到了裴家村,嫁给了村里一位在曲阿中学的老师。尔仁的这位裴家姨夫倒也能干,从老师到教导主任到副校长再调到曲阿教育局,美珍终于苦尽甘来,全家都调到了曲阿城里。
尔仁去推客厅门,还没看见裴家阿姨,就叫道:“裴家阿姨,裴家阿姨!”
“哎!”推开房门,尔仁瞧见坐在沙发上的裴家阿姨赶紧站了起来答应着,笑盈盈地打量着尔仁说,“康康回来啦!”
“裴家阿姨!姆妈!”尔仁笑着又叫了一声。
郝慧珍四个姐妹,老大郝慧珍和老三郝美珍长得像她们的母亲,小小的个子;而老二郝淑珍和老四郝丽珍却是个子高高大大,长得像父亲。
“咯咯咯!”裴家阿姨笑着对郝慧珍说,“姐姐,你看康康多好啊。还没有看见我了,就叫我了,真真讨人欢喜的。再看康康,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现在又是机关干部了。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啰。咯咯咯!”
听了裴家阿姨的话,尔仁虽然高兴和难为情,却赶紧向母亲望去,这个话题,现在可是家里尤其是母亲的伤心事。
可是,今天郝慧珍听了却一点也没有关系。也许,是自己的妹妹来了,她很高兴吧。郝慧珍关爱的眼神瞧着自己的小儿子,开心地笑了。
尔仁见状松了一口气,问裴家阿姨道:“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来了,今天中午就来了。”裴家阿姨答道。
“哦。”尔仁笑着点点头,“阿姨,这次来了,你就多住几天,多陪陪我妈。”
“呵呵,我明天就走。”裴家阿姨看着尔仁笑了,“家里那离得开我啊?”裴家阿姨是一家七口,三个女儿。大女儿是招女婿的,已经有了一个七岁的男孩了。裴家阿姨夫妻俩,对这个孙子宝贝得不得了。二女儿是朱方大学的大四学生,小女儿初中毕业刚刚考取了江苏的一所中专。
尔仁也笑了。确实,裴家阿姨能离开孙子一天,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
“康康。”裴家阿姨注意着尔仁,叮嘱他道,“这个星期天你姆妈到小新舅舅家去玩的,你也去啊。”
“啊?姆妈,你这个星期天去小新舅舅家?有事啊?”尔仁问母亲。
“没事,就是去玩玩。”郝慧珍看着小儿子的眼神里,笑意更浓。
“康康。”裴家阿姨也笑了,“你这孩子,非得有事才能到舅舅家里去啊。”
“嘿嘿。”尔仁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这会儿尔仁忽然想到,这裴家阿姨说话蛮有意思的。她说“到小新舅舅去玩玩”,而没有邀请自己“到阿姨家去玩玩。”裴家阿姨这是说错了吧?
“康康去啊。”裴家阿姨再一起关照道。
“是呀,康康跟我一起去。”郝慧珍也关照道。
“嗯……”尔仁现在在上班的时候也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看书的,本来尔仁已经计划好了,星期天在家至少要看十二个小时自考书的。尔仁为难地看着郝慧珍道,“姆妈,没事的话……我想在家里复习的……再说,上上个星期我刚去过的。姆妈,你看……没其他事,我就不去了吧?”
“康康。”郝慧珍劝道,“我看你天天晚上看书的。要注意劳逸结合,星期天嘛就是要睡睡懒觉,休息休息的。”尔仁小时候的身体不大好,这也是尔仁从小到大,郝慧珍到东到西,一定要把他带着身边的一个原因。
还没等尔仁表态,裴家阿姨抢先说了:“康康!什么有事没事的。你知道姆妈的心脏也不是太好。姆妈到曲阿去么,你自然要陪姆妈去的啊。”
给裴家阿姨这么一说,尔仁脸红了。
“那……我去吧。我陪姆妈去吧。”陪姆妈是应该的,就是可惜,星期天白天看不成自考书了。
星期天一眨眼就到了。早上,郝慧珍带着尔仁坐金牛火车站八点二十二分的322次火车去曲阿舅舅家。余天赐是个内向、不大愿意动的人,亲戚间除了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他一般不愿意离开家的。余天赐把自己简朴的家看得很重,生怕不在家没人照看,所以,一般的事情,他是坚决的不肯出去的,何况今天只是老伴一个外甥女的生日宴呢。
322次火车是开往江北的火车,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贯的拥挤。好在322是快车,中间不再停站,一下就可以到达曲阿站了。郝慧珍和尔仁就站在车门口,反正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一会儿就到了。
“姆妈,下个星期天就是七月一日了吧?”看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尔仁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嗯?”郝慧珍想了一下,点点头,“对的,七月一日啊。怎么?”
“我们单位党办的梁虹七月一日结婚的。”尔仁解释着,又问郝慧珍,“姆妈,你认识梁虹吗?”
“哦,就是那个眼睛大大的,梳着一根大辫子的丫头吧?”八十年代前,汉吴区域行政管理变化比较混乱。解放后,朱方、曲阿、谷阳、勾曲等地属于中吴地区行署管理,六十年代中吴、阳湖等地又改属于朱方地区行署管理,这样变动了好几次。郝慧珍的单位阳湖县交运公司金牛支公司以前就是属于朱方交运公司的,当年郝慧珍又是省劳模,经常到朱方出差开会的。所以,公司机关里一般的老同事她都认得。
“她还没结婚啊?年纪有点大了吧?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她就进公司了啊?”郝慧珍惊讶地问道,“新郎谁啊?”
“嗯……应该二十八虚岁了吧?”尔仁答道,他撇了撇嘴,“她找了一个火车站的。”尔仁始终对小藏耿耿于怀。
郝慧珍“噢”了一声,慈爱而关切的眼神瞧着尔仁。
“姆妈……”尔仁拉长了声音。他知道姆妈又联想到自己身上了。
“哦哦。”这两天郝慧珍的心态不知为什么特别的好。
尔仁心里“啧”了一声,这样,星期天又泡汤了,不能看书了。看样子,自己的机会没有变化快啊。
“姆妈!”尔仁转换了一个话题,他叫了一声,笑嘻嘻地冲郝慧珍伸出手来。
“什么呀?”郝慧珍疑惑地瞧着小儿子伸出来的手,再看看尔仁的眼睛。
“星期天我去吃酒席,不要随礼带份子钱啊?”尔仁笑道。家里的规矩,尔孝、尔礼、尔仁工作后都把刨开吃饭以及零花钱外的工资交给母亲郝慧珍的。也就是这两年,尔孝、尔礼谈恋爱了,就开始只交工资的一部分。而尔仁则一直是全部交给母亲的,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反正,他要用钱了,就问母亲开口。好在,尔仁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对钱上面也很节约,不是大手大脚的,所以,郝慧珍对这宝贝小儿子也是很放心的。
“五十块够了吗?”郝慧珍问。
“五十啊?足够了。”尔仁答道,“我上次拿到帖子就问其他同事的,他们有的只出二、三十呢。”就财收科里面,大部分是三十,小部分才五十。以前,尔仁一直以为,梁虹跟他的关系不错。不过,经历了五月劳动节的狂欢谷事件以及五月底的机关党支部支委会,尔仁对梁虹的看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要依他的想法,二十块就行了。
“啊呀,康康。我们就送五十吧。人家结婚也就是一次,是一辈子的事呢。我们其他方面节约一点就行了。”其实,郝慧珍考虑得事情要多一点、全一点。想了想,她觉得还是要送五十块。
“哦,好吧。”尔仁有些舍不得那三十块,不过,既然姆妈说了,那就按姆妈说的办吧。
“那给我啊。”尔仁问姆妈要。
“不急。”郝慧珍笑道,“星期天再给你吧,现在给你,不要弄丢了,五十块呢!家里一个多月的菜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