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问在听到杨梦晰的话时，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他眼睛甚至已经因为急速的充血而变得红了起来。
柳依然已原原本本地将云驰的三个选项说给了杨梦晰听，两个人研究了大半个晚上，最后决定按第二条所说的办。
因为这一条上除了杨氏会损失一部分工程资产之外，其他的几乎再没有了什么损失的。毕竟，在杨梦晰看来，既然是去求助于别人，那自然要保证杨氏集团的独立性。无论是并入别的企业，还是，由外来资金参股，那都是违背了这个初衷的。
“你不是说，柳依然有个远房的表舅，她是可以说上话的么？我们不是商量好了，要柳依然去找这个表舅的么？怎么到头来，却是成了与云驰有了关系？你不会说柳依然的表舅就是云驰吧？”沈问的声调已经提得够高，看起来竟是些不受控制。
“她的表舅？我给忘了，我只想快些让杨氏回到轨道上，而且云驰至少比依然的表舅实力更强大些，至少，不会是远水解不得近渴。”杨梦晰一脸平静地看着地板，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敢直接面对沈子质问的眼神。
“我就知道，你不信任我。而且是十分的不信任！”沈问知道杨梦晰现在已经决定了，所以，无论自己表现如何，都不会挽回这个现实。
“哼哼，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令人不这样信任。甚至都不如一个外人，一个时时想到吞并杨氏的外人！”
“吞并？”
杨梦晰有些疑问地看向沈问，“云子浩问天只不过是要我们能够最快完成的那部份，说起来那一部分房子也只过占了全部工程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还只是住宅楼带着少量的章服。就算我们以市场价格来算，也不要才值两千万，这又怎么能说到吞并的事情上来呢？”
“哼哼，哈哈哈……”沈问冷笑两声，接着却又开始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不停，笑得像是看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停也停不住。
杨梦晰就这样听着。说实话，这笑声确实有些让她心里发毛。
终于，沈问停了下来。
“唉呀……”
杨梦晰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沈问吸烟，但是现在，沈问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万宝路，悠悠地点着，然后大大地吸了一口。
“梦晰……”当沈问手中的烟只剩下不到半截的时候，他说话了，并且修复了往日的状态。
“你知道我们建设最快的那几栋房子倒底是怎么回事么？说实话，虽然你看了有关整个工程的所有文件，但是这件事你根本就不知道。因为那是你爸爸在最开始的时候，以住宅的名义报批下来的。然后以章服和写字楼的标准进行建设，同时再通过关系进行补批。”
杨梦晰听到这里，头皮就已经在开始发麻了。
“而且，这几栋楼，是我们的品牌形象，无论设计，还是质量，那都是全市最好的，投入自然也是最大的。相应地，这几栋楼的回报率，也会是最高的。而我们后续的一切计划，说白了，也都是围绕着这几栋楼开展的。”
杨梦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的心脏也在不停地收缩，几乎就要呕吐出来，“可是，可是我怎么不知道呢？”
沈问摇了摇头，“因为后补的手续直到昨天才正式批回来，而在这之前，就算是我告诉你了，也只能凭白增加你的烦恼和担心而已。本来我就打算今天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嘿嘿，可是结果却是……你把这几栋楼给卖了……”
“那么我们可以把别的区域作为抵压啊，我们不是还有几栋楼也要完工了么？我想云子浩问天既然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就是想心里有个底，那么哪处的房子不也都一样吗？”杨梦晰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给哪个都是给，只要合同上一注明，那就生效了，云驰也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梦晰，你太天真了。”沈问脸上的笑容要多苦就有多苦。“你知道云子浩登的外号叫做什么吗？”
杨梦晰摇摇头，她对这些江湖上的人物向来知之甚少。
“叫做老三刀！”
“老三刀？”杨梦晰没听出这外号里有什么贬意，反倒觉得挺有气势势的。
沈问接着说道：“老，是说云驰做事相当的老道，甚至想做什么事情一般人都看不出来，只有当有了结果之后，对方才能恍然大悟。”
“而那三刀，包含的意思可就多了。一个是说当年云驰凭着捅了一个社会大哥三刀而由此出名，一个却是说这个人其实很是两面三刀，只是不太着痕迹，手腕高明罢了。而还有一层却是说，云驰如果想要得到什么的话，向来都是用三把软刀，也就是三个条件，让你选择其中一条，而这一条同样也藏着三招后手，总之到最后，这三刀，你哪一刀都躲不过去。”
“有那么深奥吗？”杨梦晰明显不服气，江湖虽险，但也不至于步步惊心吧。
“好，咱们从头说。如果不出我的所料，云驰一定是只提出了三个条件，而让你自选选其一，好么你告诉我，他的第一个条件是不是要杨氏集团和问天集团合并？”沈问说得极是肯定，然后直直地看着杨梦晰。
“你怎么知道的……”杨梦晰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的问话，无疑就是等于给出了一个极为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说，沈问猜对了。
“这有什么，云驰的软三刀，第一刀就是明确告诉你他的目的，这是圈里人几乎人人皆知的事，我自然也不例外。那么他的第三个条件，一定是要进行参股了？”
杨梦晰的心脏已经收缩得无法再收缩了，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就像像是失血过多。她虽然现在只是通过柳依然口头答应了云驰，但是她却突然觉得，柳依然的付出，太不值了。
而且，这一切，都是自己害了她。
沈问接着说道：“在云驰的软三刀里，余下两条也绝对是有一条是和第一条相辅相成的。而他的第二个条件看来又是最有利于咱们的，所以我绝对猜得到第三条的内容。那么，我的小姐，我说的没有错吧？”
杨梦晰这会儿大脑已经晕了，她只有下意识的点点头。
沈问却没有表示出对杨梦晰关心的样子，反而冷冷一笑，道：“现在，你可能会想，我们计划好的，有关这几栋楼的事，云驰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又怎么会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重点呢？而这个重点，为什么又会成为重点呢？”
杨梦晰也只得再点点头，这三个问题，确实就是自己最想问，也最想知道的。
“梦晰呀……”沈问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任何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社会上的险恶，绝不是你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能看到的那些，而学校的那小气候下的微末技俩简直抵不上这里的万分之一。”
“你要知道，所有能够批下各个工程项目和相关内容的人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而在市里最早跨入这行的也就是云驰了。你想想，你爸爸可以利用的人，他又怎么能不认识？云驰和这些人的关系，绝对是比任何都要铁得多，特别同行之间的一切行动，云驰又怎么能不去了解？所以，你爸爸在运作这件事的时候，其实圈里的人也会全都知道。只不过他们也都做过同样的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眼，谁也不去捅破，那样的话，对谁都不好。可是现在不同了，你爸爸已经去世了，所以别的人又怎么能客气？如果不是还有我在勉强维持着这个平衡，恐怕杨氏最就被推倒而瓜分了。”
“而至于这个为什么是重点，那么很简单，圈子里的人都不是傻瓜，既然你爸爸要下大力气去促成这件事，那自然是有着极为重要的目的，这是是谁都能够看得出的。所以云驰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如果他是想真心帮我们，那么就干脆就只要在借款协议上注明：如果按期无法还款，就拿其中某某栋房子抵押。而且完全可以挑那些要晚些建成，位置并不很好，但能在价值上等同的房子就可以了啊。而且，房子越晚建成，他就越不会因为被销售出去之后的产权问题而担心了，可是他却反而挑选了最可能成为争议的这几栋，所以这其中的道理，根本就是明摆着嘛！”
“当然，你也可能会想：早几栋和晚几栋，可能也没什么区别。但是你不要忘了，什么叫做市场。如果我们先期的这几栋房子被云驰抓在了手里，我们无论怎样造势，无论怎样广告，那都将是给云驰做的。因为，在他的手里，拿着质量最优，地点最好，最具价值的房子。而一旦这先期这些房子由他的渠道销售出去，并又赶在了我们第二波工程还未结束之前的话，他完全会用那第三个条年来要挟我们。因为他已经说明白了，先期的房款，他是不会返还给我们的。所以我们的资金仍然还是个问题，到那时，我们还是没有能力继续下面的工程，结果自然只能向他低头，甚至如果他再耍一些手段的话，我们还很有可能主动去求他。”
“如此一来，我们一步一步自已走进云登去所设计的陷井，最终无法自拔，结果就是……”沈问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杨梦晰不由得抬头向他望去，只看见沈问满脸的不甘与悲痛，然后就听见他说：“结果就是，第一条！”杨梦晰的心，又是狠狠地“咯噔”一下。
“现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不信任我。或者说，我倒底做了什么事，能够让你对我完全的不信任呢？”
沈问又点了颗烟，饶有兴趣地看着杨梦晰。
“没什么？”杨梦晰在听了沈问的一番分析之后，顿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掏空了。至于沈子的问题，她已经感觉到根本不重要。现在她只觉得进退失据，一下子蒙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太自信了，自信得忘了自己的社会经验几乎就是等于零。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在什么齐占元，云驰或者是沈问之类的老江湖前面根本不值一提，很可能在自己刚一露面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的内容全都暴露出来了。
到现在为止，她还能说什么。她突然想到了死，可是就算是现在死了，她又何面目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爸爸呢？
难道自己只能说：“爸爸，那些人都欺负我，可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委屈的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杨梦晰这时已经完全麻木了，她连自己倒底哭了多久都已不知道。她只看见一方洁白的纸巾被递了过来，然后看到了拿着纸巾的那双手，以及那双手的主人。
“梦晰，没什么的，你先看看这个，然后再告诉我倒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还能够坦诚地与我相待，我还是能有办法挽回这一切的。”
听着沈问满勤是自信的话，杨梦晰就像从地狱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人间般再一次瞪大了自己那双，闪动着生气的眼睛。
她拿过了沈问递给自己的那方纸巾，以及那只手机。
“看看第一段神频，你就会明白一切的。”沈问把身子从椅子上向下滑动少许，然后把双脚放在桌子上，再点上一颗烟。
“又是视频……”杨梦晰在心里嘀咕着，她现在有点儿忐忑，这个视频内容，倒底又是什么呢？
视频的开头是云子浩刚刚转入这所高中时，柳依然因为想着怎样躲开云子浩而撞上瘦猴的那件事。虽然这事儿当时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但是柳依然跟自己说起的时候，却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在段视频是用手机拍出来的，效果很是不好，声音也是杂得很。但是当整个镜头由远及近，画面也更加清晰了起来，而周围那些人的说话声，也很是容易就辨认出来。
但是当杨梦晰看到那个瘦猴被云子浩打得跪地求饶的熊样时，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问却是“哼”了一声，但并未回头。
杨梦晰很是好奇于沈问的这个表现，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但是她却没有去问。因为她隐约地猜得出，此事一定跟这段视频有关。
果然，在杨梦晰看到柳依然掩面哭着转身而去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而且身上也轻微地颤抖起来。
“我说，咱们这场戏白演了吧！”
“……”
瘦猴，云子浩，以及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所有的动作，以及他们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在涌进杨梦晰的耳膜，再涌进她的心里。
杨梦晰的心，再一次完全地收缩起来。当看到瘦猴等人从云子浩的手里拿到那份不菲的“报酬”，杨梦晰再也看不下去了。
“云子浩，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明白了一切的杨梦晰“忽”地站了起来，然后就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不能去找他，这样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听着沈问带着一种焦急语气的话，杨梦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人一前一后地各打了一拳。那种难受到极点的愤恨让她完全失去了神志，她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木偶，完全在任由别人的摆布。而她自己平时自以为是的那种自信，此时已被完全无情地击碎。
“如果你现在去质问云子浩，很有可能因为他的恼怒而触动云驰，最终，我们又会亲手创造一个敌人。”
沈问站在杨梦晰的身后，语重心长地说着。
“现在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绝不能再节外生枝，否则的话，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氏轰然倒塌，进而让那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白拣了大便宜啊。”
“我们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杨氏现在只有不到三百万的流动资金了……”在杨梦晰从小到大的认识里，从来没想到几千万竟是这样的不抗花。
在自己“接手”杨氏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两人上规模的超市被变卖出去，而且，所能得到的钱却又像放足了水的水龙头一样，把一笔笔的钱无情地流淌出去。
钱，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像是钱了。
但是，她又非常需要钱，更多的钱。
杨梦晰呆呆地转身看着沈问，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梦晰，你不能再陷下去了……”沈问的一双大手强而有力，现在这双手就在杨梦晰的肩上。但是杨梦晰却使劲地挣脱开去。
“你是怎么拍下这段视频的？你怎么会这样巧地知道学校里会发生有关于依然的事？你又怎么会这样巧地把最关键的部位拍了下来？”
对于杨梦晰尖锐的提问，沈问只好松开手，然后点点头，“梦晰，你以为这段视频是我拍下来的吗？你还记得你们校长吗？是他给我的，而且……”
沈问突然间提高了音量，“……是学校里的某位学生拍下了视频，然后报告上去的！梦晰，如果不是你那么信任云驰，而几乎做了一个等同与断送了你爸爸亲手创立的事业的引狼入室的决定，我到现在都不想把这段视频拿出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杨梦晰面对沈问几乎就要咆哮起来的质问，只能以摇摇头来回答。她真的不知道，尤其是沈问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的时候，她明显对自己的判断力产生了最严重的疑问。
“那是因为……”沈问接着说道：“……我不想去干涉你们的私生活，特别是柳依然。本来她就对我戒心极重，所以我不想用这个东西来证明我的清白，而且可以说，我也完全没有在乎她的想法。我只在乎你，我只怕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更会有什么想法，毕竟，柳依然是你的妹妹……”
杨梦晰抬起空洞的眼神，看向沈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去开那个秘密的会议？你为什么要在会议上和那些人达成一致，说是要瓜分杨氏的现在和未来？你不要说你没有去过，也不要说你没有说过，我只是想听你最合理的解释。如果你没有的话，我宁可与杨氏同归于尽，在把杨氏剩余的财产留给哪怕一个不相干的人，然后我再自杀。”
她在说这些话时，脸上完全充满了一去不回头的气魄。而且，她绝对是真的决定了。既然杨氏不能在自己手中成活，也绝不能在自己手中死去。
“你说的，原来是那件事……哈哈哈……”沈问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这有那么好笑吗？”
杨梦晰回到椅子上注视着沈问，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提出的这件事，倒底好笑在哪里。
“哈哈哈……梦晰，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啊……”沈问仍然在笑，而且看不出他要笑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是啊，你自己做的事，终于不能自圆其说了吧。”杨梦晰在做完刚才那个决定之后，竟然感觉到突然之间轻松了许多，头脑也渐渐清晰起来。
“你是这样看我的？”沈问不笑了，他的眼睛已是红的，“我早就怀疑这件事漏了出去，我最恨我自己的是那天居然没有带着什么录音或者录像的设备去参加那个会议。
“这个会议的主题，你是很清楚了，就不用我再废话。可是我既然去了，我能不那样说么？我的目的就是要探清这其中的虚实，然后再回报给董事长听。要知道商场如战场，人和人之间，从来就只有利益关系，而没有绝对的朋友。如果董事长事先不做好充分的准备，他又怎么能知道谁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呢？”
杨梦晰又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会议，根本就是爸爸要你去的？可是那些人为什么会信任你，会和你去谈那样的事而毫无戒心？”
这句问话绝对切中了要害，如果沈问只是小小地愣上那么一下，或者是停顿下来，杨梦晰就能够直接判定沈问绝对是在说假话。
但是沈问却是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梦晰，你知道这件事董事长运作了多久么？我们又针对这些人而计划了多久吗？那是从董事长刚刚进入地产业时就已经开始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整整五年的时间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董事长就要我假装和这些人来往，并要想办法打进他们的内部，去获取第一手资料。而董事长就是在对这些人的了如指掌掌的情况下，才开始决定非要做下这个工程不可。因为这些人，没有人敢做，就连云驰也不行。”
“东主问天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他明显魄力不足。特别是这几年来，越发地小心从事，生怕在哪个环节一旦出错，就断送了一世英名。其他的人，那就更不值一提了，所以董事长在没有了竞争对手的前提下，一举拿下了这个工程的标。”
沈问突然眼前一亮，忽地转身指着被杨梦晰拿在手里的手机，瞪大了眼睛大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看到的那段视频里，是绝对没有云驰的身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