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阿姐尔礼举办婚宴,十月三日阿姐、姐夫回门。这个国庆假期,尔仁过得繁忙而失落,除了二日那天下午,去找卫艇玩了一下之外,尔仁就一直猫在家里,不是看小说就是看亚运会直播。
三天国庆假期过去,终于要上班了。尔仁跟着母亲郝慧珍——现在余天赐懒得动弹——把回门的阿姐尔礼、姐夫邬熙源还有一起回来喝回门酒的阿哥尔孝、尔孝的女朋友房虹虹送走,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郝慧珍母子的心也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晚上,虽说还有几脸盆中午剩下的菜,但郝慧珍和尔仁母子实在吃不下荤菜了,郝慧珍熬了点稀饭跟尔仁一起吃——余天赐是不肯吃稀饭的。也许是他穷苦的小时候,稀饭喝得太多了。每每,余天赐烧稀饭烧得一点也不“稀”,是名副其实的“稠”饭。
郝慧珍和尔仁母子就着萝卜干喝稀饭,余天赐一个人在旁眯着曲阿封缸酒。郝慧珍白了了他一眼,骂道:“越老,你嘴还越馋了!”
余天赐非但不生气,反而“呵呵”笑起来了。
“姆妈,这菜不吃也得倒掉。”尔仁劝解道。
“不不,天又不热,还可以吃两天的。”郝慧珍这倒舍不得了。
“是啊,是啊。”余天赐连连点头,用筷子指着面前的菜说道,“这不都是蛮好的菜?扔掉干嘛?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呢!不能扔,不能扔!”
“不扔?这么多你们要吃到什么时候啊?可别吃坏了肚子。”尔仁说道,“反正,我可是不吃的啊!”
郝慧珍“啧”了一下嘴,可惜地说:“都是钱呢!——吃不了,就给邻居们送去点吧。”
“干嘛?干嘛?送给他们干嘛?”听到老伴说把剩菜送给邻居们,这下余天赐不干了。他头颈一梗,道,“这菜我就是倒掉,也不给他们!”
余天赐长时间病休在家,性情大变,敝帚自珍已经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常常为了自留田浇水、浇粪以及在阳台上养花这样的事情跟左右邻居发生纠纷,而且还唠叨得没完。许多邻居就经常告到郝慧珍这里来。郝慧珍知道自己的老伴为了自己家的利益跟人争吵,也是不无道理的。但是,郝慧珍是一个特别爱面子的人,一直在群众中的威信又相当得高,她又是个老党员、老劳模,平时就坚持“吃亏就是福”的道理,可是,余天赐跟邻居的关系这么僵,人家告上门来,郝慧珍还得安抚,自己良好的形象每每就给行事偏激古怪的老伴破坏掉。为此,气得郝慧珍为此经常就要跟余天赐干仗,甚至一个人嚎啕大哭。而余天赐呢?给老伴责骂的当时顶多不言语,可是过了几天,便有故态复萌了。尔仁已经好几次听到母亲恨恨地说,要跟父亲离婚呢。
尔仁见母亲听了父亲的话要发火了,赶紧劝道:“姆妈,你不要太为好,你把剩菜给人家,人家可要?”
郝慧珍看了一眼儿子,却瞪着余天赐道:“王妈妈呢?王妈妈呢?给她家总行吧?”
吃罢晚饭,尔仁陪着母亲在洗碗——尔仁“陪着”,是说母亲郝慧珍在洗碗,尔仁他在旁边陪着母亲说话。在余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样的家务活,郝慧珍是不让尔孝、尔礼哥俩干的。余天赐则赶紧去看电视了——说赶紧,是因为小儿子回来后,就霸占了电视机,虽然说余天赐什么电视都看,亚运会的电视也看,但毕竟,余天赐还是喜欢看电影和戏剧的——哪怕,这个电影和戏剧老得牙都要掉光了。
“康康,你累不累?累的话,晚上不要看电视了,早点睡吧,明天就要上班了呢。”郝慧珍边洗碗边望着儿子说道。
“我怎么会累?要说累,就是吃东西吃得累了。”尔仁自嘲道。他瞧着母亲瘦小的身材,道,“姆妈,你才累呢。姆妈,我来洗碗,你休息休息吧。”
“不要!”郝慧珍不肯,“我不累,再说,马上就要洗完了。”
“对了,姆妈,姐姐他们不是有三天的婚假么?他们怎么不在家里休婚假啊?”尔仁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郝慧珍笑了:“邬熙源跟你一样,上进得很呢。我听你姐说,厂里挺欣赏邬熙源的,准备正式把他调团委提拔他做什么生产部长呢!团委还有生产部长这个职位吗?”
“有的,有的。”尔仁连连点头,“姐厂大,有五、六千人呢,他们的团委委员都是专职的。不像我们,我们公司人少,团委就只有汪宏炜一个光杆司令,其他宣传委员、生产委员都是兼职的。”
“哦。”郝慧珍点点头,笑道,“所以,邬熙源要表现得更好,连婚假都不休息,就去上班了呢。”
“姆妈”尔仁想起了阿姐和邬熙源的新房,“姆妈,姐的新房真好看,我太喜欢它的户型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你瞧我们家里,这户型……唉,就是筒子楼,就没有户型。”尔仁说着,摇摇头。
“嗯,他们的新房确实不错。听说,你姐厂里分房的时候差点都打破头呢。”说起房子,郝慧珍笑了,“邬熙源到底有些本事,年纪轻轻,领导倒看得上。要不,就是双职工,这房子也还没有他的份。”
尔仁闻此言,“嘿嘿”笑了:“姆妈,我说的吧?邬熙源挺能干的。你当初还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听了儿子这话,郝慧珍有些默然。她顿了一下,道:“不过啊,新房有一点不好,厕所是黑的,没有窗户——邬熙源呢,总体是很不错,可是呢,我看他心机较深,心思多,你姐是咋咋呼呼的人,心里有什么就面上就表现出来什么。可绝对不是邬熙源的对手呢!”
“哈哈。”尔仁大笑了,“姆妈,夫妻之间说什么对手啊?我看邬熙源不要对姐姐太好啊。没听姐说么?邬熙源到现在还一直担心配不上她呢!姆妈,你考虑太多了。邬熙源他就是有心机,那也是对外人,不是对姐的啊。”
听到儿子这么说,郝慧珍不觉莞尔:“但愿吧。”
“姆妈”尔仁的话题又回到了房子身上,他羡慕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新房子啊?”
“我们?”郝慧珍一笑,“姆妈退休了,爸爸长期病休在家。凭什么分新房?要住新房,就要看你分啰。”
“我?我还不知道我们单位会不会造新房子呢?就是要造,它也只会造在朱方,不会造在金牛。”尔仁悲观地摇摇头。
郝慧珍这会儿已经洗好了碗,她关注着儿子,说道:“那你在朱方成家,不就能分到新房了吗?”
“我就是把家成在朱方,我一小兵辣子,还想分新房啊?”尔仁有点激动了。
“为什么不可以?”郝慧珍认真地说道,“到时候,姆妈就厚着脸皮去找你们公司的领导,去找省公司的领导。”
尔仁“哈哈”大笑了起来:“姆妈,你可是老劳模,老党员。”
郝慧珍也笑了:“其他我什么都可以让一让,可是,为了我儿子,这次我可不能让!”
尔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姆妈,你说什么嘛?就好像我们单位明天就要分新房子了了!真是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郝慧珍也“呵呵”笑了起来。
“不过,姆妈,我到哪里,可要把你带着。”尔仁虽然是笑着,可却是认真地说道,“我一个人可哪儿也不去的,我要跟姆妈永远住在一起。”
“嗯嗯!”郝慧珍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姆妈倒是想的,可是到时候你老婆可不一定同意啊!”
“她敢!”尔仁眼一瞪,“这样的老婆要她干嘛?我打不死她!”
“呵呵”郝慧珍大笑,“康康可是我的好儿子!”
“不过啊,姆妈,我不想住在朱方。”尔仁扰扰头,不好意思的。不过,他热切的眼光却望着母亲,“姆妈,我将来最好调到中吴去,住到中吴去,成为中吴城里人!”
郝慧珍笑了,瞧着心爱的儿子不忍打击他的信心,顿了一下,道:“那最好不过了!”
尔仁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调到中吴,这个目标是水中月、镜中花。自己凭什么调到中吴去?有什么能力调到中吴?就凭自己?凭羿思仙?凭储承鼎?笑话!
“当然,金牛也不错。”尔仁既像宽慰母亲,也像宽慰着自己,“要住在朱方,还不如就住在金牛呢!”
说到这句话,郝慧珍可来了精神了:“对啊!康康,你看,你姐出去了,你哥新房在湖滨。咱家这房子可不宽敞?给你做结婚新房可是绰绰有余了呢,这房子面积可比你姐的新房还大呢!收拾收拾,也很好的呢。”
“结婚新房?”尔仁一愣,眼睛眨巴眨巴的,怎么说来说去说到结婚上头来了?
“是啊!康康。”郝慧珍目光炯炯,殷切地盯着尔仁,“什么时候给姆妈带个女朋友回来啊?”
“呃……”尔仁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姆妈……我去看会儿电视,等下早点睡了——明天……那个……又要开始早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