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次列车准点到了金牛火车站,尔仁满怀喜悦地跟羿思仙打了个招呼就跳下了车—总算摆脱了她的叽叽喳喳了。
郝慧珍早已是站在月台上等着自己的小儿子了。尔仁开心地跑向母亲,一边举着手中的盐水鸭,一边叫着“姆妈。”
“哎哎!”郝慧珍笑着连声答应着儿子,就欲接过儿子手上的物事。“康康,这是什么东西呀?”郝慧珍问道。
尔仁不让母亲接过去,而是高举着笑道:“姆妈,你猜猜。”
“这孩子”郝慧珍笑着责怪道,“姆妈猜不到呐。”
“姆妈,你猜呀!”尔仁央求道,“提示你一下,升州的特产。”
郝慧珍眼睛一亮:“盐水鸭?”
“哈哈!一百分!”尔仁大笑起来,“就是盐水鸭呐!”
郝慧珍仔细瞧了一眼尔仁的手上,埋怨道:“你买了几只呀?三只?你怎么买三只啊?怎么买了这么多?浪费钱!”
尔仁听母亲的口气不甚满意的样子,忙解释道:“姆妈,明天我到中吴去——中吴交运公司明天请我去帮他们安装工资软件呢。”
“哦。去中吴?”郝慧珍点点头,忽然提醒儿子道,“那你去,正好把那个BP机去还给雷雪峰去。”雷雪峰送给尔仁的那个BP机还给被郝慧珍扣在家里呢。
“就是啊。我买了三只盐水鸭,一只送给雷老二,一只去送给金老师。还有一只”尔仁笑了,“送给姆妈爸爸。呵呵。”
“嗨!你买两个就行了啊。爸爸姆妈又不要吃的。”郝慧慈爱地瞧着尔仁说道,“对了,现在盐水鸭多少钱啊?”
“我在我们学校食堂买的,便宜,只要八块钱一只。”尔仁洋洋得意,他特别声明说是“我们学校”食堂买的。
“啊?要八块钱?”郝慧珍的眼睛都瞪圆了,“我们上学那个时候,只要一块二一只。乖乖,现在都要八块钱一只了啊?!”
尔仁给母亲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忙辩解道:“姆妈,你在升州的时候是几几年啊?这都已经过去二十几年了。”
“啊呀!”郝慧珍又埋怨起尔仁来了,“你要买,就买两只好咯。我和爸爸无所谓的。唉!干嘛要买三只?浪费钱。”
“姆妈!”尔仁有点不开心了。
“哦,好好好,不说了。”郝慧珍想想,到底儿子也是孝心,也就算了。
郝慧珍这里算了,可是尔仁却不能算啊—下个星期的伙食费都没有了啊。
尔仁伴着郝慧珍回家,一直迟迟艾艾想开口。郝慧珍看见尔仁沉默寡言、欲言又止,不像平日的做派,不由诧异地问道:“康康,你怎么了?”
“姆妈。”尔仁尴尬地说道,“我……我没钱了。”
“什么?”郝慧珍再一次感到惊讶了,“上个星期天不是才给你一百么?”
尔仁窘着脸,闷声不响。
“康康!”郝慧珍放下了脸,“你这么多钱用到了那里去了?”
尔仁低着头,涨红着脸,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跟大革命打赌吧?
“康康,咱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马上阿哥、阿姐又要结婚,现在姆妈都恨不得一分钱瓣成两分来花呢。你怎么能这样的大手大脚呢?你怎么这么不懂清头啊?”郝慧珍又急又气地瞪着儿子。
尔仁的头摁着更低,脸都已经火辣辣的了。
“康康,你一个月工资赚多少?一个星期就把大半月的工资给花掉了。”郝慧珍难过地数落着儿子,“将来……将来你拿什么去结婚啊?”
“姆妈!”尔仁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冲着母亲就叫了一嗓子。
郝慧珍瞧着尔仁,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余天赐见小儿子买回来了几十年没有再吃到的盐水鸭,开心的很,请示过老伴之后,晚饭就切了半只盐水鸭,还开了一瓶曲阿的封缸酒,要与儿子对酌。可是,面对着喷香酥软的盐水鸭,尔仁却实在吃不下去。
“康康,吃啊,吃盐水鸭啊。”郝慧珍瞧着慢条斯理吃着青菜就是不吃盐水鸭的儿子,催促道。
“是啊,康康。呵呵,你吃盐水鸭啊。”余天赐咪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盐水鸭,边嚼边乐呵呵地对儿子笑道,“吃,吃,这盐水鸭很好吃的。”
吃完了嘴里的这块盐水鸭,余天赐又夹了一块。他笑嘻嘻地对郝慧珍感慨地说道:“慧珍,这盐水鸭不错,好吃,正宗!啊呀,我们有了丫头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升州的盐水鸭了吧?”
郝慧珍白了余天赐一眼,依然督促着儿子:“康康,盐水鸭怎么不吃啊?”
尔仁没言语,依然奋力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青菜饭。
余天赐瞧瞧儿子不吃,他的眼睛瞄向了搪瓷盆里仅有的一只盐水鸭腿肉。
“康康!吃!”郝慧珍瞪了老伴一下,夹了仅有的一只鸭大腿塞到了尔仁的碗里。可是,尔仁不声不响把腿肉又递还到搪瓷盆里面。
“康康?生姆妈的气啦?”郝慧珍笑道,又把腿肉,塞到了儿子的碗里,“今后你注意点节约就是了。啊?快吃吧。”
余天赐望望儿子,又望望老伴,问道:“你们怎么了?”
尔仁强压着心里的翻江倒海,把腿肉夹到了母亲的碗里:“……姆妈……你吃吧。”
郝慧珍瞧着儿子,又瞧了一眼余天赐,欣慰地笑了。“这盐水鸭啊,以前姆妈在升州工作的时候天天吃的。康康,听话,你把这鸭大腿吃了,啊?”
尔仁咬着嘴唇,盯着碗里的鸭大腿,就是不动筷。
“康康?吃啊!”郝慧珍笑吟吟地催促。
“吃,吃!”余天赐也让儿子赶紧吃。
尔仁终于动起了筷子,慢慢地咬了一口鸭大腿。郝慧珍开心地笑了,她最后一个也吃了一片盐水鸭,点点头,吁了一口气,对余天赐说道:“这盐水鸭,真的很好吃。一晃,从升州调到金牛已经二十五年了啊—还是我儿子有孝心啊。”
“哈哈。”余天赐“滋溜”又喝了一口封缸酒,喜道,“你儿子难道不是我儿子啊?”
尔仁忽然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赶紧努力忍住自己,深深地将头埋进自己的碗里,不欲让父母发现自己的心潮澎湃。
不过,尔仁却还是没有忍住,一行热泪夺眶而出。
“康康?”郝慧珍觉察到了儿子的一样,大惊失色,“康康!”
“啊?康康?你怎么了?”余天赐也是一脸的惊诧。
尔仁却终于抽泣起来,自己家里,连吃一只盐水鸭都吃不起,爸爸妈妈为了这个家,居然二十多年没有吃过盐水鸭了,这还算是个什么人生啊!尔仁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跟大革命赌球了!今后一定要好好攒钱,挣大钱!挣大钱!有了钱,天天给父母买盐水鸭吃!